任孤沉的病被她“治好”,本对她十分感激,结果在知道她竟然和俏如来交好之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会跟俏如来是朋友?!”
泷玉奇了怪了,疑惑道:“为什么我不能和俏如来是朋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哼,他是一个伪君子!一个只知道用大义之名骗人牺牲的人!”
“……”
接着,任孤沉便简单说了自己的恩师司马良欢因为加入俏如来的阵营惨死的事情:“……他没办法周全每一个,就不该轻易号召群侠,随意牺牲别人的性命!被他随手牺牲的人焉知不是别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泷玉没有立刻反驳,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么,居然想起多年前结识的玉织心:“灾难面前,有谁可以保证自己能顾全每一个人?俏如来不能,史艳文不能,难道你我就能吗?”
“我不能,所以我不会去号召别人!如果没有承担风险的本事,就不该轻易站出来!”
“每一个人都是你这样想的,那灾难面前就没人敢站出来了。众人的力量无可凝聚,便会被碾为尘沙。”
“哼,你是他的朋友,你当然会为他辩解;再说了,死的人不是你的师父、你的亲人,你当然可以毫无顾忌说这种话!”
“孤达仔!”诸葛穷大惊,连忙呵住了他;任孤沉浑身一震,知道自己失言,顿时一声不吭了。
“死的不是我的师父和亲人吗……”泷玉端起手中的茶杯,想起义父和她已死的小师弟,顿时叹息一声,“我问你,如果当初对抗西剑流的领袖不是俏如来,你的师父会追随他吗?”
“……”
“或者再换个问法,如果当年根本就没人出面号召群侠对抗西剑流,你的师父会坚持隐居避世吗?”
“……”任孤沉狠狠攥紧了拳头。
“我言尽于此,”泷玉起身,诸葛穷虽然想劝她留下不要生气,但泷玉打断了他,“你可以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认为俏如来做的不够好,也可以取而代之。”
说罢,她就离开了任孤沉的局所。
……
“汝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一个机会。”
天首无言,只是凝视着她;而长羽薄音捋了下自己的头发,笑道:“风云碑再开,是老爷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他若想除掉你,必然会逼迫你去参加风云碑比赛。凰后已经留名,且非易于之辈,若他买通凰后,届时你便九死一生。”
“但他也不是蠢人,如果饵不够诱人,他不会轻易上当。”
“所以做戏要做全套,只有足够真实的苦肉计才会让他信以为真。当然,老爷和师父向来有合作,必须先想办法破坏这个合作。”
“多疑之人,一个暗示就足够了。倒是你,与吾一同算计老爷,不怕之后偃师对你发难?”
“只是合作伙伴,还没到掏心掏肺的地步。徒弟跟老爷孰轻孰重,我想师父自有定夺。何况,我与师父并无利益冲突。”
天首沉思片刻:“映月岛与海境通商,你获利不少,看来偃师也分了一杯羹。”
“徒弟献孝心,理所应当。而且我也会向鬼尊展现我的诚意,有钱一起赚,对大家都好。”
只是“有钱一起赚”而已么,天首心想,偃女多年绸缪,果然不可能轻易放出主权,只能给钱,不肯给别的,这份魄力和手腕果然非凡。当年若不是西剑流之祸让映月岛元气大伤,按照她的性格绝对不会签下那样丧权的条约。
之后两人商量对付老爷的细节,长羽薄音便回到了羽心苑。
段雪鸿已经在等他了,看见他到来,长羽薄音便道:“辛苦师叔了,最近中原如何?”
“阎王鬼途之乱已经结束,但是风云碑再开,武林沸腾。”
“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吗?如果有本事倒也应该去争一争,天下第一这个名号若使用得当倒也有利可图。”
“你的身体最近如何?”
“没什么大碍,让师叔费心了。”
段雪鸿牵着她坐下:“你刚刚去见天首了,看来是要对老爷出手了吧?”
“是,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多年了。当初映月岛百废待兴,只能想办法求助鬼市,代价就是被插/入朽木宫的眼线,主权不再完整。为了累积东山再起的资本,我已经让映月岛做了太多肮脏事,是我无能。”
段雪鸿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别怪自己,薄音,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长羽薄音目光深沉,她想起这些年迫于鬼市的压力,映月岛不得不暗中承担军火、暗杀、走私以及奴隶贩卖的生意……她唯一能守住的底线,竟然只是不得涉及鳞族买卖。
这对映月岛而言是个致命的污点,一旦被海境得知,映月岛轻则失去海境通商港口,重则被怀疑拐卖鳞族人口……把柄在别人手里,她多年来与老爷拉锯、受到牵制,已经耐心告罄了。
当然,实际上老爷只是个靶子,他固然有自己的贪婪用心,但这一切不过是鬼尊示意。
其实,雁王派人取走焚月骨灰这件事她也是知晓且来得及阻止的,但是她没有阻止,是因为她要借用这件事找借口铲除一部分鬼市的势力——她确实借此责怪朽木宫护卫不利,借机铲除了不少老爷的眼线,从这个角度而言,雁王还帮了她的忙。
想到这里,她几乎要笑出声了,能觉得雁王此人带来的好处多多,她也算天下独一份。
不过这件事让她和朽木宫的关系一度紧张,海境动荡之时,她通过梦虬孙得知了第一手情报,并且低价出售给了巧木宫,缓和自己和老爷的矛盾。也因为如此,鬼尊想在海境动荡这件事中捞金,即向海境销售军火。但是鳞王那边打不开口子,于是就转向了鳍鳞会。
她同意了这一要求,但提出这件事必须全盘听她指挥。她在梦虬孙上位后提供给鳍鳞会一批军火,如果鳍鳞会成功,那就算投资成功;如果鳍鳞会失败,她会想办法将鳍鳞会高层全部灭口。
最终的结果是鳍鳞会失败,八纮稣浥等人死亡,倒是省了她灭口的功夫。
长羽薄音交代他埋伏的地点,段雪鸿仔细听了记在心里,随即笑到:“看你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就放心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得意吗?看来我还是不够淡定。”
“别这么老成,对了,老爷若死,之后当如何?”
“朽木宫是一个空架子,操纵朽木宫的并非老爷,而是鬼尊。对我跟天首来说老爷虽不得不除,但朽木宫是一个烫手山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我准备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慕容胜雪。”
“慕容家的少爷?原来如此,你是考虑到天剑慕容府的势力。”
“是。何况慕容胜雪自己也有野心,让他接任老爷位置才能打动他。他也是个聪明人,很明白与老爷合作不易于与虎谋皮,想要获得最大的利益,必须要老爷死,所以他绝对不会背叛我跟天首。另一方面,作为慕容府这一代的独子,鬼尊也不会真的把他如何。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慕容府那个脾气估计不把鬼市掀翻不会罢休,他是最好的挡箭牌。”
于是,在天首和偃女的谋划之下,一场针对朽木宫老爷燕城钧的狩猎开始了。
如她们计划的一样,老爷设计欲除天首,逼迫她参加天下第一兵的比试。与此同时,映月岛发生动乱,偃女不得不暂时离开鬼市赶往故乡,天首落单,又遇到慕容胜雪背叛,一时间陷入死局!
而在开战之前,老爷收到密信,得知偃师在偃女的牵线搭桥之下已经被天首收买,故没有在围杀天首的时候派遣偃师人马。
可惜的是,他机关算尽却落入陷阱,慕容胜雪反而背叛了他,而本来与他合作猎杀天首的凰后也临阵倒戈。
“这……怎有……可能……”
老爷难以置信,正在思考如何逃跑之时被暗处袭来的丝线一般的断云石穿透四肢躯干,发出凄厉惨叫!
只见长羽薄音从暗处走出,十根苍白手指上都戴着暗红色的扳指,里面飞出的丝线如同割喉利器,叫人见之胆寒。凰后见状低笑一声:“趣味。”
“你……为何会……”老爷喉咙冒出鲜血,两眼死死瞪着凰后;却见她懒懒道:“我只看利益,我能被你收买就能被她们收买,对我来说,你开的筹码还不如她开的吸引人。对吧——独孤氏唯一的遗孤,《凤衔丹诏》的继承人,长羽薄音。”
长羽薄音微微一笑:“凰后之名如雷贯耳,能请动你帮忙,事成之后《凤衔丹诏》当拱手献上。”
“嗯~”凰后撩了撩自己的珠帘,“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是有诚信的商人,凰后不必担心,”说罢,她转向了老爷,收紧手中丝线,满意地看着他发出喊叫,“老爷,你照顾我多年,我一直铭记在心。今日,就让我亲自送你上路。”
老爷浑身是血,却还咧着嘴一笑,就在此时,他突然张口,一道术法起劲朝长羽薄音袭来;她一惊,只见下一秒段雪鸿就砍掉了老爷的头颅,而她也利用丝线将其肉身撕扯得四分五裂!
“薄音!”
可惜为时已晚,长羽薄音被那道术法击中,顿时踉跄几步,捂住胸口浑身轻颤。
段雪鸿把老爷的头颅扔给慕容胜雪,连忙过来抱住她;凰后看了几眼,说道:“嗯,道域的术法,此术法名唤摩罗恶语,虽然不至于让你立刻毙命,但从此以后只要你精神松懈,哪怕只有一刻也必当陷入最凄惨的幻境,直到精神和□□双双崩溃,可谓是恶毒至极。”
“他竟然……有这样的后手……”天首受伤、满脸冷汗,但还是担忧地看向了长羽薄音。
长羽薄音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她勉强靠在段雪鸿怀中,一时间陷入摩罗恶语的幻象之中——
她仿佛回到她十几岁的时候,为了逼迫她的父亲现身,她被西剑流手下的人所抓,那段日子……那段受尽屈辱和折磨的日子……!
她的手劲在那一瞬间收拢,奇大无比,段雪鸿被她抓的生疼却不敢放开,只是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一炷香过后,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长羽薄音终于剧烈喘/息起来,她摸了摸昏昏沉沉的头,然后从怀中拿出《凤衔丹诏》扔给了凰后。
凰后拿到秘籍看了几眼,满意收下,随即道:“给你个建议,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乃道域术法,你可往道域寻找阴阳学宗,或有办法。”
“多谢提醒。”长羽薄音虽然气息还算稳当,但实际上站都站不稳了,可谓是身心俱疲。段雪鸿见状将她横抱起来,匆匆对天首说了一声:“先行告退。”便离开了。
他带着长羽薄音回到羽心苑,将人放在床上。长羽薄音拉住他的手,低声道:“老爷已死,后面的安排……师叔,听我详说,务必要一一做好……”
段雪鸿心疼不已,颤声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
“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长羽薄音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似在和摩罗恶语的后劲搏斗,“我比谁都明白,欺辱映月岛的不是燕城钧,而是鬼尊。但是现在还不是和鬼尊翻脸的时候……我把映月岛和鬼市的矛盾锁定在燕城钧身上,一直刻意针对他,就是为了让他成为靶子,保留和鬼尊鬼市合作的余地,只要燕城钧死,一切一笔勾销——这个认知,就是为了讨好鬼尊,为映月岛留下继续发展的机会。”
她剧烈咳嗽了几声,长发散乱,狼狈不堪:“再多不过三年,映月岛就有完全和鬼市切割的能力,届时报复鬼尊也不算迟。现在不行,我们要隐忍,要谨慎处理。燕城钧死也是大事,后续没那么简单。这术法对我困扰太大,我必须前往阴阳学宗,这里的事情就要交给你处理……师叔,好好帮我,别让我失望!”
她紧紧咬牙,翻涌的鲜血从唇齿间溢出。段雪鸿浑身发抖,紧紧搂住她:“薄音、薄音,你见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以前那段日子的经历?别去想了!已经过去了,永远过去了——”
“西剑流——”长羽薄音终于崩溃般挣扎哭叫起来,语气之间满是滔天的仇恨和怨愤。她压抑自己的痛苦长达数年,在摩罗恶语的摧残之下终于爆发,“我恨他们!我恨他们!西剑流——他们不得好死,我要他们都死!我要亲手杀光他们所有人!!!”
“薄音……”段雪鸿心如刀绞。
“为什么啊……呜呜……为什么……”长羽薄音泪如雨下,“为什么他们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人生还能全身而退,俏如来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代替我去原谅他们,他凭什么啊!”
她终于如同一个少女一般哭叫起来,段雪鸿紧紧抱着她,任凭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别哭,别哭,薄音,你还活着,至少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你已经比太多人优秀、比太多的人坚强了,就算……就算曾经遭受过侮辱,就算以后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你也是最好的你……”
他情不自禁吻了吻长羽薄音的头发,那动作很轻,在崩溃中的长羽薄音根本没有察觉。
当年她从西剑流的牢狱中脱身,失去的不止是双腿和贞洁,还有一部分内脏,因为受伤太过严重,药神直接替她摘掉了那部分内脏才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
代价就是,她这一生都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子嗣了。
……
羽心苑内灯火彻夜通明,次日偃女便被送往道域阴阳学宗。
接到这个情报后的慕容胜雪笑了起来,把烟斗放在桌上磕了磕:“意外之喜啊。这个棘手的女人终于要离开了,正好给我一点时间来好好调查她的老底。”
他在燕城钧死后如愿接手了朽木宫,成为了新任的老爷,废除了以前的一些旧令,包括放弃奴隶买卖。此后他也逐渐明白映月岛现在的厉害之处——唯一一条被海境朝堂承认的通商路就在长羽薄音手中,看来之后他和这位不可小觑的偃女还有很大的合作空间。
当然,他也明白对方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恰好长羽薄音前去道域解除术法,他就能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