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观察了两日,这天晚上偷偷叫宴云笺跟自己出门。但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京都城门口一队快马疾驰而来。
弹指间他们奔驰近城门,为首之人一骑当先,身披玄色铁甲,气势万千似一道破空利箭飞射而来。
浓而重的黑夜中,他们的气息与富丽靡软的京城格格不入。
锋利,尖锐,训练有素,隐蕴血腥的杀伐之气。
驰过城门,如流星般划过城中主干道,直指宫城。
戌时过半,马蹄声收歇。
一行人马停驻宫城之外,首领之人翻身下马,抬手拂下披风兜帽,露出一张英朗锐利的脸。
气度凌云,威严沉敛。
“见过姜大将军。”
宫门两侧士兵齐齐行礼,门中匆匆迎来一人。
“大将军深夜至京,末将有失远迎。”今夜驻守宫门的是金吾营左卫将军韩子毅,看见来人后,怔愣一瞬,立即下拜。
姜重山道:“韩将军不必多礼。”
韩子毅道谢起身,抬头看了眼天色:“将军劳苦,为何未在城郊驻扎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宫?”
姜重山一手将缰绳递给身后校尉,声线低沉,却自有迫人威压:“本将酉时已行至白极台,按规矩,已是帝王诏令之内,当星夜奔驰,不得稍缓。”
他口吻寻常,这样恭谨挑不出一丝错误的话,由他说来,磨去三分低微,显得淡冷孤傲。
韩子毅最早在姜家烈风军呆过半年,后才被调走,见到姜重山自有两分亲切:“原来如此,将军一道辛苦了。对了,末将还未问夫人安好?”
姜重山一家皆驻守北疆抗击胡人,他的夫人萧玉漓亦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见面问候一句,是再正常不过的。
姜重山没有答话。
他眼帘微垂,神色较方才并无变化,只气氛多了两分莫名的冷凝。
正凝滞间,后方上前一名年轻男子,脸上挂着温和清淡的笑意:“多谢韩将军垂问,家母近京,颇有些水土不服,脚程慢了些。在下与父亲先行回京。”
韩子毅忙道:“见过大公子,不敢担公子一声将军。”
笑了笑,缓和气氛道:“夫人的脚程也不算慢,按时间算来,将军是到早了的。想必是因为思念女儿,日夜不歇,越近京城越急。”
听到“女儿”二字,姜重山那冷厉眉眼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
不知想到什么,他不觉微笑:“天色已晚,本将就不多与韩将军叙话了,还要早些进宫面见皇上。”
……
晴和宫位置不算扎眼,但也绝不隐蔽。
它离皇上的奉元殿不远,就在那后面,中间隔一个御林苑,是整个宫城中景致最好的地方。
细究起来,颇有用万千景色圈围藏娇之意。
若说住着一位皇上心尖上的贵妃娘娘,那不奇怪,世间最美的景致尽捧在她眼前;可若住的是一位长公主,就实在有些微妙。
姜眠走到御林苑微屿湖边站定,望着近在咫尺的晴和宫。
低头四下一扫,弯腰揪住树下一颗萱和草,连根拔起,捏掉根茎与草尖。
看了几本医书也有些收获,这种草内里都是中空的,姜眠对半折一折。
果然不错。
“姑娘,您怎么不走了?可是累了?”身边宫女知翠轻轻道。
她看看四周,神色忧虑:天色已暗,姑娘从不在这个时辰出来散步的。再怎么说,外边也没有寝殿中安生呆着来的稳妥:“姑娘,这会儿晚了,也看不出什么景致,不如回吧,明日再来?”
姜眠音量略提:“你看,这是萱和草。”
“哦……是,姑娘何意?”
姜眠向侧后方看了看。
知翠也回头顺着她目光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姑娘,怎么了?”
姜眠回头:“没什么,再往前走走吧。”
她继续往前走,越走越临近湖边,知翠悬着心伺候,提醒道:“姑娘往奴婢这边些,您离湖水太近了,这天色暗,若是一脚踩空可怎么是好啊。”
姜眠被她扶着远离湖边,抿唇笑道:“哪有这么小心翼翼,我都看着路呢。”
知翠笑笑:“奴婢怎敢不小心伺候?您是姜大将军的心肝明珠,若出了一星半点差池,奴婢被将军剐个几回都不够的。”
姜眠眨眨眼睛,没说什么,默默向前走。
暮色四合,秀丽大气的御林苑中阴冷,微屿湖不复白日碧波荡漾,看上去黑漆一片。再往前走,隐约听来前方几声娇声笑语。
知翠听在耳朵里,心下一咯噔,忙道:“姑娘,咱们别再往前走了,这里入夜凉的很,当心身子。”
姜眠也听见前方人谈笑的声音。但却不熟:“前面是谁?”
“是、是八公主。”
八公主,赵钰。
“我记得……八公主的母族和阿锦的母族不睦,她们两姐妹关系极差,是不是?”姜眠低声问。
知翠点头:“正是,姑娘,趁着没打照面,我们还是避开吧。八公主一向与十公主水火不容,您与十公主交好,奴婢怕她迁怒您,让您平白受欺负。”
若是平时,她也不愿惹麻烦。
但现在……
姜眠眼眸微垂,思忖一瞬,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知翠没想到姜眠竟没听,连忙亦步亦趋跟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不知该如何相劝。
再行十几步,碎石子路变得狭窄,前方景象也映入眼帘内。
只见一少女蹲在湖边,正指使两个小太监将一宫女的头向水中按。那宫女口中塞了一团布,细小的呜咽声完全被少女的娇笑掩盖,走近了才听得清。
姜眠皱皱眉,在他们几步外站定。
少女听见动静回头,“姜眠?”
挥挥手,后边的人立刻晓得意思,一把将宫女从水里揪起来丢到一边。那小宫女得到喘息,拼命的咳嗽淹没在口中布团里。
姜眠稍稍欠身:“见过八公主。”
与十公主天真娇俏不同,赵钰长的美艳,眼角眉梢透出不符年龄的狠厉,一双长眉挑着,既傲慢,又刻薄。
“大晚上的,你来这做什么?”
姜眠道:“臣女贪晚风凉爽,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她看着赵钰面色,忽问:“她犯了什么错?公主要如此降罪于她?”
赵钰慢慢笑了。
知翠脸都白了,扯着姜眠衣袖声如蚊蚋:“姑娘……”
满宫皆知这是个惹不起的小主子,换作旁人避着这把火都唯恐不及,姜姑娘虽素来心善,却也乖巧软弱,这种场景绝不多敢问的,今日怎么一再反常?
看赵钰似笑非笑,知翠硬着头皮:“殿下,姑娘只是关心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赵钰悠然拍手,脸上笑容亲切而扭曲:“本宫知道,自然是关心。”
她上前两步,抄着手盯住姜眠——这张脸实在可恨,分明没有华贵衣装,也并无任何金玉首饰,却乌发雪肤,明眸灵动,美的氤氲朦胧。
“只是姜眠,你的关心本宫并不喜欢。但看在你是功臣之女的份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你磕个头,便可以滚了。”
姜眠澄澈双瞳浮现些许浅淡笑意,光线昏暗,叫人看不真切。
她站的很直,并无任何屈膝打算。声音娇糯,话语却远没有那么软和:“臣女只是问了一句,殿下何必折辱臣女?”
赵钰冷笑出声:“你不肯求饶,那也很好。”
知翠脸色惨白:“殿下……”
“既然你好奇这宫女,不如你顶替了她。自然也就知道这贱婢为何要受罚了。”
话音刚落,赵钰一手指着姜眠,对身后两个太监道:“把她给本宫丢进湖里去,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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