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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脸上的刻薄和小性儿瞬间凝固,一脸愠怒地攥紧拳盯着晋王,他这短短的“纳玉匠之女为侧妃”何其诛心?!

愉郡王府众人素来对赵氏是保持低调不敢作死,现在见愉郡王妃这幅气的鼓胀但又不敢发作的模样,不由觉得自己像是被舒畅地出了口气一般,心情颇为顺畅。

玉瑶见到众人一脸爽快,不由拨了拨茶水,忍不住勾了勾唇,赵氏被气的脸黑如墨,但是当着晋王又不敢发作出来,这幅光景倒是跟上辈子收拾秦玄策嫡妻吕氏事很是不同。

当时保定府爆发时疫,一些保定府的流民为了讨饭进了京师,整个京师都人心惶惶的。

各大王府和高门贵族都纷纷喷洒生石灰和硫磺,到处清扫的十分干净,甚至怕传染时疫,连地砖缝里的杂草都拔得一干二净,凉王府的绸被锦褥、帐幔迎枕都洗晒的干干净净的,赵氏心里是最忌讳这些传染病的。

不过当时凉王府却有一处院落,一点儿都未曾清扫过,甚至不曾派发过生石灰和硫磺。

这处院落不是别人的,而是秦玄策的嫡妻吕氏居住的。

秦玄策倒戈东宫后,就将嫡妻吕氏安顿在了凉王府,原本赵氏就千万提防着府里这些女人,吕氏进门后更是殚精竭虑的防着。不想防着防着因为看到凉王身上有吕氏的一个香囊,顿时就起了妒意。

不过,她怕惹起凉王不快,便用了阴招儿私下差人将保定流民用过的青铜烛台送到了吕氏的房里。

吕氏身子弱,平日里又有哮喘,没过三日就染了时疫……

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了秦玄策再次叛新主,导致的争位之乱。凉王一直以为是秦玄策性情不定,其实他上辈子都不知道是赵氏刻薄小性儿,暗害吕氏,才导致秦玄策背主的。

回忆繁复,玉瑶脑中还想着,就见一个持着浮尘的太监匆匆赶了过来,太监看了众人一眼,随后目光落在玉瑶身上,面色慈和道:“晋王妃金安,奴才寿康宫的,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文安太后原本并没有让玉瑶进宫说话,只是听玉瑶长姐兰妃提了几句玉瑶为寿礼舞上很是用心,这才让她来寿康宫说话,

文安太后蔡氏是个性情正直聪慧的女人,当时泉州府叛乱,当时还是临王妃的蔡氏带着临王太妃还有未出嫁的小姑子躲进了大哥家避难,临威冷静聪慧,是玉瑶很佩服的一个女人。

上辈子的文安太后很喜欢郭氏,且颇看重郭氏,尽管郭氏没成为晋王妃,可是却被数次宣召进寿康宫说话,得了不少赏赐,郭氏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姑娘成了京城有名的贵女。

一路想着,再者路也不是很远,小半天的光景就到了寿康宫。

寿康宫在皇宫的西南,很靠近宣帝的甘泉殿,只是寿康宫跟其余后妃的宫殿却俨然不同,比起后宫的奢靡金碧,这边儿的院子更像是礼佛宁心的宝地。

寿康宫几处角落都摆着走水用的大铜缸,铜缸旁边是抱着果木炭的太监,外面寒冷难耐,一入门廊却觉得从脚腕生暖,想必寿康宫的地龙是早早就烧热的,因着太后年纪大了怕冷,所以寿康宫内屋儿里也联通上了火墙炉,

玉瑶进了里屋,就觉得脖颈里出了几分热,一个老嬷嬷领着玉瑶坐在西首的暖榻上,“太后这会子在礼佛,您先坐着,这边儿暖和,太后提前吩咐过的。”

玉瑶点点头,一双眼睛扫着寿康宫的物事,东面儿墙上是个滴答作响的洋钟,北墙上一些稀世字画,清清素素的。

玉瑶坐的暖榻温热,再加上烧了地龙,暖烘烘的让她泛起困来。

没过片刻的功夫,等太后理完佛出来,只见玉瑶单手撑着下颌,困恹恹的打盹儿,一双桃花眼潋滟水光,容色皎皎,再配上那打盹儿的小表情,倒真的若当得起“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头。

玉瑶被老嬷嬷轻轻戳醒,忙下了暖榻给太后行礼。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原本太后听说玉瑶在晋王府的那些所为,心里是有些讨厌的,心里想着日后再见了也是如出一辙的讨厌,却不想这次见面不但不讨厌,心里反而增添了几分喜欢。

论相貌家世,苏玉瑶的确是最佳的好孙媳妇人选。

等玉瑶请安完,文安太后慈眉善目地捻着佛珠,轻声问了府里的一些话,很日常很随意,大约就是问问玉瑶可是在王府里习不习惯,后宅管理、还有些晋王的日常之类的。

玉瑶温声回着,太后听到玉瑶和晋王两人关系渐渐和缓,心情也好转起来,“走,瑶丫头,陪哀家到御花园走走。”

玉瑶应了一声,然后就下了软塌和太后一道朝着御花园去了。

寿康宫到御花园还是有段距离,太后又免了轿撵,只走路气氛难免有些沉郁、

玉瑶是个活泼聪敏性子,见到工种那些高高的榕树,便笑意盈盈的给太后讲起了民间的一些事儿,什么八宝糖、戏文、仗剑骑马的……

她本就是讲话风趣,讲到最畅快恣意的桥段儿更是绘声绘色的,颇得太后欢心,所以此刻太后见了玉瑶,则是眉花眼笑的听着玉瑶讲民间的趣事儿,心里的成见也渐渐消散了。

太后心情好,一口气走了许多路,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哀家身子困倦了,老了不中用了,瑶丫头且回去休息,等明后日再来寿康宫陪着哀家说说话。”太后轻微上挑下眉毛,但是表情却瞬间灵活起来。

太后乘坐撵轿顺着西六宫回了,玉瑶顾念还要去趟愉郡王府,便抄了个近路,径直从北华门出去了。

北华门人迹罕至,青苔露重,守门的士兵看到玉瑶的腰牌便急忙下城来开门。

巨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玉瑶站在宫内刚要出门,就见一对华贵的车马从北华门鱼贯而入。

寻常人家是很少有这样的马车的,马车外壁镶金嵌玉,整个车沿儿都雕着金凤朝日,看上去又华贵又稳重,前面左边儿的堰儿上悬着一个“宸”字的木牌。

看到那个“宸”字,玉瑶便捏紧了帕子,微低下头,颇为有礼的站在原地,让马车先过。

“宸”寓意北辰星所在,是星天之枢,代表帝王天宫,而整个后宫中得了“宸”字这个封号的只有贵妃——阮灵光。

玉瑶是从来没想过会遇见宸贵妃,更没想到会在北华门这等静辟没有人烟的地方遇见她。

而此刻,宸贵妃的马车也一下停住了,薄纱帘微微浮动,里面一阵淡淡的目光落在了玉瑶身上。

明显,宸贵妃已经认出她了。

宸贵妃在宫中圣眷最深,生了九王爷凉王后封了贵妃。这次在腊月宫宴上,为刚下陕西回来的宣帝接风洗尘,还调制了香膏缓解宣帝的头风病,宣帝大悦,特赐宸贵妃归宁省亲。

原本昨日是归宁省亲回来的日子,只是又刚好赶上了民间的祈福日,宸贵妃聪慧精明,特意乔装成寻常妇人到白马寺、东山庙、濨忠寺去为宣帝烧香祈愿,因着白马寺举行无遮法会,宸贵妃便晚了一两个时辰。

众守城的士兵皆下了城,跪在地上给宸贵妃行礼问安,一旁的一个嬷嬷到了马车近前,车帘掀开,只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冷艳女人缓缓走下马车,眼尾瞄着淡紫色的胭脂,脸蛋儿白腻的似乎能渗出水儿来,有股红芍药的无比艳丽柔媚。

宸贵妃身边的嬷嬷察言观色地走过来,轻轻搀扶着宸贵妃,宸贵妃斜目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起。”声音很清冷,但又带了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仪和压迫感。

说完目光又落在了玉瑶的身上,眉尾轻轻一跳,微微一笑道:“北华门隐僻多煞,后妃仙逝后往往从北华门运出去,八字弱的一般不会走这条路。”

玉瑶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凉王妃赵氏从后面一辆马车里走出来,见到玉瑶跟宸贵妃讲话,便走上前,薄唇微微一勾,横斜玉瑶一眼道:“母妃说的哪里话,十三弟妹八字可强着呢,便是谁被煞到,十三弟妹也不会被煞到。”

宸贵妃听了儿媳赵氏的话,不由眉心一沉,但是宸贵妃是个端方又精明的性子,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表现出来,只是主动拉过玉瑶的手,温声道:“八字硬朗是好事儿,本宫年轻那会儿最羡慕八字硬的。”

宸贵妃声音很是柔和,但是那双妙目中却透着精明,她这是在替儿媳赵氏找台阶儿,毕竟在宫中,尚宫局的人可是一笔一笔的对后妃的行为举动记着呢,寡言尚且会被悱恻,如今这般刻薄小性儿,怕更要出问题。

不过,玉瑶听到她这句袒护赵氏的话,倒是对赵氏起了疑心。

赵氏先前在愉郡王府跟愉郡王妃针尖对麦芒的厉害,怎么她前脚刚进了宫,赵氏后脚就也跟来了?

宸贵妃打圆场的抢先低喝训斥了赵氏几句,随后挑眉示意赵氏,“还不赶紧去关雎宫等着!”说完又转头看向玉瑶,“本宫归宁回来,带了些家乡的片金茶,改日你来关雎宫,本宫给你留着。”

“多谢贵妃娘娘。”玉瑶跟宸贵妃寒暄了两句,便寻了个由头出宫去了。

玉瑶刚出宫门,宸贵妃转瞬就敛了脸上的笑意,眉目里恢复了往日里的凌厉精明,仿佛刚才那温柔软和的贵妃娘娘根本不是她。

赵氏这次倒是心里畅快了,朝着宸贵妃笑若清风,道:“母妃,更深露重,凉风又寒,我扶您早早回关雎宫安歇吧。”

宸贵妃紧皱眉头,抬手请甩开赵氏的手,“巡儿纳个侧妃而已,又不是废了你这个正妃,你但凡有点儿心术,都不应该来找本宫。”

赵氏听了,瞬间就红了眼眶,一对凝着泪珠的杏眼儿可怜兮兮的望着宸贵妃,“姨妈,侄女儿这会儿还要心术做什么?!前个儿我苦苦等王爷回来,整整一宿,可是最终等来的消息却是王爷他要纳一个玉匠的卑贱女儿为侧妃。”

凉王杨巡素来就是个目空四海的,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不是赵氏这种俏丽丰腴的,而是喜欢那种清纯又可爱的,只不过碍着宸贵妃的明厉要求,再者又是表兄妹这层利益相连的干系,这才娶了赵燕芳。

如今,他新纳的那个侧妃,虽说是个玉匠的女儿,可是容貌却是雪□□嫩、钟灵毓秀,他此刻宠爱的要命,怎么可能再去看赵氏一眼,所以赵氏整整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到了清晨,见到那个毓秀玲珑的玉匠之女给她请安,她这才知道自己被凉王晾了一晚上。赵氏骄傲,觉得自己被冷落,又私下觉得性情举止上的确不如那个玉匠之女,心里就益发的愤愤不平起来。

待细看到那玉匠之女脖颈上的红痕,更是脸色很不好,铁青着脸将这股气撒到玉匠之女身上,当下就一手拂掉了她敬的热茶……

赵氏想着自己一个大家闺秀,却要被一个卑贱家世的女人给压一头,顿时就恼了脸,在加上在愉郡王府被晋王呵斥,索性就气恼的去找祈福烧香的宸贵妃去了。

“王爷纳妾,可以,侄女不是不让纳妾,只是什么臭的、烂的都往府里捡敛,保不齐就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愉郡王世子不就是个例子?”赵氏扭着帕子,嘴里说着难听的。

“你这次出来了,赶明儿他要是再纳个家世更好,相貌品行都好的,你又该如何?”宸贵妃转着腕子上的翡翠镯子,随后望着天边的彩霞,淡淡道:“一国之君尚且要三宫六院,更何况一个普通的男人?”

赵氏蹙眉,一双眼睛里迅速盈上了一抹水雾,“姨妈,我就是心里委屈。”

“委屈?”宸贵妃横斜赵氏一眼,眉目里的烦闷不加遮掩,论起品貌性情,自己这个侄女儿比苏玉瑶简直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方才的苏玉瑶沉稳又冷静,而跟前这个小性儿又没脑子,关键费口舌教都教不会。

赵氏见宸贵妃脸面上的不耐烦,顿时也明白了,凉王毕竟是宸贵妃的儿子,她的确喊她一声姨妈,可是姨妈毕竟不是娘亲,无论她怎么样委屈,她宸贵妃都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

赵氏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中指上的玉扳指,指甲上的蔻丹格外在日光熠熠发光,过了好半晌,道:“我回府了。”

人心难测,她这次对宸贵妃的印象也不似往日了,只觉得自己只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

“凉王妃终究还是任性了些。”服侍宸贵妃的老嬷嬷看着赵氏走远的身影,一边儿搀扶着宸贵妃,一边低低道。

“任性?”宸贵妃冷冷勾勾唇角,“到底还是太娇惯了,在王府深宅的,哪里就一帆风顺了去。”

“只是,娘娘您方才为何对晋王妃那般客气?”老嬷嬷蹙眉,很是不解方才宸贵妃为何对玉瑶那般柔和。

“宫里这些恩恩怨怨,就是这般,恨极了倒是能平缓下心思来。”宸贵妃上了撵轿,手微微搭在镶嵌了兔毛儿的凤头把手儿上。

柔和才好,柔和了才是步步算计的绵里针,她方才就是要柔和慈雅,这样才能不经意的挑起些旧日里的“好事”。

如今,晋王和苏玉瑶两人虽说关系渐渐和缓,可是东宫那位却是横在两人心头的一根刺,而这根刺却足够能让晋王尝到挫败的滋味。

整个后宫都说她宸贵妃是圣眷最深的女人,其实都是假象,都是宣帝为了保护晋王生母——贞妃,所营造的假象。

宣帝赐字为“宸”,表面上是荣贵,可是真真正正的却不是如此,他赐自己为“宸”,将整个后宫斗争的矛头全部指向她,什么细小的波澜落在她身上都成了滔天巨浪。而所有的安宁和恩宠却是贞妃的。

当时,她和贞妃一同进宫,宣帝翻了自己的牌子,按规矩宣帝是要来自己的宫里的,可是听见外面风雨雷电却满心挂念着贞妃,还三五趟的指使近侍过去问贞妃……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懿贵妃,不想算来算去却是最不起眼的贞妃。

宣帝初初护着贞妃,爱的细水长流,将来保不齐皇位江山就会落在晋王手里去,现在看着是东宫威胁大,可是真正的威胁不是东宫,而是宣帝处心积虑爱着护着的晋王和贞妃。

当时,她就看透了宣帝的心思,她猜着宣帝是要去哄着怕雷的贞妃的,所以当宣帝起身要走时,她紧紧搂住了他,凑在他耳边低低魅惑道:“这等雷雨天气,您挂念贞妃,可是您若真去了,整个宫里的头号便再也不是臣妾,而是贞妃妹妹……”

想起那日宣帝对她的粗暴和不怜惜,宸贵妃当下就握紧了拳。

现在,她再也不是那个俯首做小的女人,而是大隋的宸贵妃,是可以随意捻弄晋王心头刺儿的人。

她这些年不好过,从今天开始,贞妃、晋王、苏玉瑶……他们一个个谁也别从深渊里爬出去。

夕阳西斜,几只寒鸦盘旋从愉郡王府飞过,

议亲席已经散了,只剩些女眷在府后院说着闲话。

凉王妃赵氏虽说怄气从宫里出来了,可是又不想回去看新侧妃的那张脸,听到愉郡王府女席还未散,索性又折返回了愉郡王府。

刚进愉郡王府的后院,就见到几个小厮很小心地抬着一只白玉观音像。

几个说闲话聊天儿的见到那白玉观音像,顿时长舌功力就一阵阵的上了,大赞观音像圆满请和。

其中礼部尚书的夫人眯着笑往白玉观音像跟前一站,随后伸手指着观音像的脸儿道:“你们瞧瞧,这观音像跟谁很像?”

众人也是爱热闹的,听见礼部尚书夫人的话,瞬间晾下赵氏径直走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眼,不由瞠目结舌道:“是晋王妃!”

愉郡王妃盛赞玉瑶,今日是愉郡王府做东,自然这些宾客会符合愉郡王妃,一个个的盛赞起玉瑶来,而此刻站在人群后的凉王妃赵氏却是脸色阴沉,暗暗妒羡。

先前她才是这些人里最高枝儿上的,可如今被晋王当中折辱跌了面子,被这些人看足了笑话,如今这些人得了由头,更是借着白玉观音像来明里暗里的讥讽起赵氏来,气的赵氏眼珠子里差点儿起了火。

原先她倒是可以把众人总开罪地讥讽一遍,但是现在她不想回凉王府,不想看凉王和玉匠之女浓情蜜意,所以只能安耐下性子来,静静的坐着看院子里的小姐们投壶玩耍。

毕竟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是玩闹儿的开的时候,三五成群的钻到一起,先是聊着花钿样式、漂亮妆容之类的,后来聊着聊着就玩起儿梨园装扮的游戏。

四下又都是女眷,再加上领头的愉郡王妃的幼女李玲珑,索性长袖水衣的穿过来,咿咿呀呀的唱贵妃醉酒、昭君出塞的,好一阵的得意忘形。

赵氏瞧见李玲珑玩的格外兴奋,不由冷勾唇角轻声一笑,这般兴奋往往就是最容易出事儿的。

果不其然,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玩的最欢的李玲珑忽然从假山上跌下来,整个大脚趾都跌断了……

众人害怕的跑过来,七嘴八舌的好一阵,又是请郎中又是叫姨婆的,好一阵收拾,李玲珑更是哭的厉害。

夹在这波人中的赵氏挑挑眉,冷睨了一眼李玲珑身上的戏服,整个头饰妆面已经哭得花了,水袖也脏了大半,模样十分狼狈。

“要不说这京城贵女都要谨言慎行,这最有名的整日弄些身段娇柔,唱腔圆润的在府里唱念做打的,难免让这些小姑娘拿着当真,学了去。”赵氏气韵十足地横斜那白玉观音像一眼。

众人听到赵氏的话不由皱眉,她们都知道这弄着娇柔美女在府中唱念做打的是谁,不过这事儿并不是赵氏嘴里的那般难听。

不过是玉瑶为了给太后祝寿,请了梨园的舞娘来排练祝寿舞……

李玲珑毕竟是个女孩子,当场被赵氏戳穿是模仿玉瑶,顿时又羞又囧,长长的睫毛一下下地颤,赵氏见到李玲珑羞涩害怕,更是往前一步,哼道:“学什么不好,偏生学人家唱戏,只是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家命硬扛得住,玲珑你可就不一样了。”

本正疼得垂泪的李玲珑听到赵氏的话,顿时就哭的更厉害了些。

正进门来送帖子的紫檀,一进门就听到赵氏往玉瑶头上扣锅的事儿,一时慌了神。

李玲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对赵氏没有一点儿防备之心,如今赵氏拿着这事儿来恶意做文章,还顺手推舟地将这一切罪名全部安插在了自家主子的头上,紫檀自然是着急的。

只是她又是个奴婢,不能逾越规矩对赵氏反驳什么……

正万分着急时,忽然假山石后出现一队人,最前的是玉瑶,身后两个郎中还有一个教习嬷嬷。

玉瑶冷睨了赵氏一眼,随后朝着两位郎中道:“给李姑娘好好诊治。”

赵氏见玉瑶当着众人的面儿不给自己好脸色,顿时就拧起了眉,“十三弟妹还是要好好注意些,少整日里弄这些唱念做打的,被这些少女学了去,整日整日的出事。”

“自然是,我是不及九皇嫂细致的,细致到烫伤侧妃的手。”玉瑶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唱念做打还可修身养性,真要是整日小肚鸡肠刻薄人,这才是最可怕的。”

赵氏气黑了脸,冷哼了一声,“你也别得意到哪里去!天下男人一般黑,你就保证晋王不纳妾?!”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转身走了、

李玲珑悄悄攥紧帕子,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担忧地看向玉瑶,半晌忽然不安地拉住玉瑶的手,低低道:“王妃何必为了我,开罪了她……”

“不开罪也是开罪了,无妨,”玉瑶朝着李玲珑说话,随后看了教习默默一眼,“你喜欢学戏,只是贵女却不可整日抛头露面的,这是我的教习嬷嬷,当年是宫廷舞坊的,戏最好,你可以跟她学,”

李玲珑开心的握住玉瑶的手,欢喜地看了一眼那个嬷嬷。

***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一眨眼的光景就到了太后寿诞。

宫里的奴才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果子蜜饯的,暹罗国还新贡了脆甜的西瓜,这个冬日里大隋是不长西瓜的,这新贡的西瓜在这寒冬腊月天里自然就成了珍果。

御膳房的厨子抬着指头轻轻一敲,紧接着便“笃笃”作响,明显这瓜熟的很好,随后又用长长的瓜刀切成一块一块儿的。

太后捏了一块尝了尝,“倒真是又甜又沙,留下半块儿,一会子瑶丫头和老十三来了后,让他俩尝尝。”

太后始终心念着晋王府一家,用了早膳后就一直等着,见玉瑶和晋王来了,这才欢喜的放下手里的佛珠。

“把枫茶糕和毛尖儿端上来。”太后坐在上座儿,慈和欢喜地看着晋王,嘴里说的也是晋王幼年时节最喜欢吃的。

“皇祖母,这是孙儿在西域都护府得的沉香。”晋王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毛尖儿茶,抬手示意苏公公把八角紫金香炉和西域沉香端进来。

太后喜欢用香,最喜欢的就是沉香,整个寿康宫里的沉香味道是袅袅不散的。

而西域的沉香又是最纯,且因为制香工艺独特,制出来的沉香更是带着一股异域的调调,一燃起来,倒是真有几分菩萨降世的现场感。

太后舒展眉眼,盈盈笑着看向晋王道:“山炉沉香火,西域凌紫霞。哀家想这沉香想了多少年了,老十三有心了。”

太后最疼惜的就是晋王,一见到晋王就像是个老小孩儿一般,说不完的话,收不尽的笑容。

玉瑶全然沦为了陪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太后跟晋王说的话,半晌见到珍珠进门,这才得了机会去忙一会子水榭进舞的事儿去了。

太后寿诞,一般这些梨园的舞姬是没出场的份儿的,只是因为玉瑶准备了这祝寿舞,太后又爱屋及乌,便也就让这些舞姬进宫表演了。

这些舞姬知道为太后跳祝寿舞,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趁今日表演舞蹈之机,谋一个好前程。

歌舞曲乐,管弦呕哑声阵阵,红色的纱幔和灯笼演着水榭足足有三里长,气势雄壮富贵至极。

假山石旁,一个穿着土红色衣裳的婢女一声不吭,表情像是有心挑衅,而一双细嫩的手指却反将那婢女的下巴捏住了。

“这事我是提前跟你打过招呼的,你若是不做,到时只会自讨没趣儿,不过一个舞姬,摔死了便摔死了,谁还会为了个舞姬去东厂查案去?!”一声清脆但是又刻薄之意十足的声音微微传来。

“奴婢是太后指给晋王妃的,是晋王妃的婢女,而舞姬是晋王府出来的。奴婢不可以也不能做。”珍珠微微侧头,眉眼低垂,声音低低但是却笃定。

“呵,婢女?”凉王妃赵氏勾了勾唇角,“你祖母在我凉王府当差,你是她的婢女?你最好拎清些。”

她不是第一次跟珍珠表示善意与亲近,她目下无尘,只是觉得珍珠这个婢女聪明又可靠,又曾在太后跟前当差,若是能成为自己的眼线,将来对付苏玉瑶就更容易些。

但不知为何,珍珠与她之间似乎总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尽管她用珍珠的祖母来威胁,但珍珠好像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宫里又不比旁处,最是人多眼杂的,两人在假山石旁边儿说话,眼尖的婢女看见了,当场就去了宫正司吴宫正那里说了。

吴宫正性情公正,珍珠当年又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听说这事儿后,总觉得事有蹊跷。

便差人给玉瑶送了一只小小的纸鸢,寓意牵线——要提防身边的人的意思。

赵氏抬眼扫了假山石一眼,随后脑中浮现出了宸贵妃说过的宫中有宫正司的人记载后宫诸事的人,便横斜了珍珠一眼,走开了。

刚穿过长长的宫道,只见太液池旁,愉郡王妃正和其余几个郡王妃在池旁说话。

太液池旁有一只通体碧莹的瑶池仙女,仙女明眸皓齿,玉立婷婷,容貌跟仙逝的先皇后佟氏很是相似。

“听说画坊当时设计这瑶池仙女时,一时也是没了主意,想着皇上追思缅怀先皇后,便描摹了先皇后的模样,百工坊按照图纸建造时,又在眉心添了一颗小小的胭脂记,这样便有了几分先皇后的神韵又不显得突兀……”愉郡王妃跟众人说着。

她是最喜欢成为众人的焦点的,而这些宫廷秘闻,知道的最多的又是她,所以讲起来也是添油加醋的厉害。

赵氏看着愉郡王妃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捏着帕子走过去,睨了愉郡王妃一眼,冷声讥讽道:“还是郡王妃好心思,表哥刚刚从天牢放出来,我们这同族的还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您倒是挺活络,还说起先皇后的往事尘俗来了。”

赵氏当着先皇后的玉像,讲话没有一丝忌惮。

愉郡王妃气的黑了脸,“你当着先皇后的玉像,说什么胡话!”

赵氏看到愉郡王妃似乎着急了的样子,反而心里升起了一股得意和爽快,随后继续火上添油,冷嘲热讽道:“姨母还是好好的给人家丁姑娘备下些丰厚的彩礼,免得人家丁姑娘听说了表弟的事儿,再改弦易撤地嫁个旁的好人家。”

正说着,就见宫正司的人来了。

“凉王妃吉祥。”吴宫正朝着赵氏行礼,随后又朝着众人微微颔首。

赵氏目光越过吴宫正,落在吴宫正身后的那些侍卫身上,朝着愉郡王妃勾唇一笑道:“瞧,在宫里长舌,犯了宫规了不是?”

“并不是愉郡王妃,而是您。”吴宫正声音柔和,但是语调却带着严肃。

说完从袖里掏出一个布偶——

那布偶身上插着几根毫针,反面儿写着七月初七。

“这布偶是从您贴身侍婢蕊儿身上掉落的,而上面的生辰八字是晋王妃的。”吴宫正的声音有些冷冷的,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盯着赵氏。

宣帝不喜后宫争斗,专门设立了宫正司,来宫里的人,但凡有些许可疑的,宫正司就会秘密盯上拿人,一旦捉住,不管高门贵族还是皇亲国戚,一律严加审问。

这个简易的布偶,虽说其貌不扬,但是内里却是大理关外来的绒棉,里面养着苗疆一带的蛊虫,写上了人的生辰八字,扎上毫针,就能施巫术引蛊,到时中蛊的人就会昏沉乏力,咳血痨病死。

众人纷纷看向赵氏,似乎想看看赵氏焦急害怕的表情。

“蕊儿?”赵氏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对于布偶的事儿却直认不讳。

“布偶既是从蕊儿身上掉出来的,说明确有其事。”赵氏摆弄着指甲,随后看了吴宫正一眼,继续道:“不过,蕊儿弄蛊跟我没有干系,猜着也是十三弟妹平日里太过骄纵,得罪了人了。”

吴宫正常年处理这些宫中的事儿,什么尔虞我诈都经历过,其实知道布偶一事是赵氏故意插赃嫁祸给了婢女蕊儿,但现在整个宫里都忙着太后寿诞,东厂那边儿又没查清具体的证据。

现在虽说一时气结,但是也只能把蕊儿判罪收押,后续的再慢慢的查。

愉郡王妃一言未发,只觉得宫正司是没寻着证据,不过一旁的恒王妃却默不作声地捏紧了帕子。

东厂的人之所以查不到证据,只怕是宸贵妃那边儿的人压着罢了……宫里这趟浑水可比府宅还要深上三尺,她们这些人还是轻轻松松的参加个太后寿诞,愉愉快快地吃一桌儿回去便是了。

蕊儿犯了宫规本应由皇后处理,但是皇后早已经仙逝多年,宫中又未立新后,宫正司才将这布偶的诅咒案子递到了东宫。

东宫太子扫了一眼递上来的折子,冷声道:“拖出去,杖毙。”

他现在可没心情管这些破事儿。

太后历经三朝,是宫里最重的人儿,如今寿宴,各个皇族亲贵要呈送寿礼。

这个时候正是各路亲王较劲的时候,东宫太子自然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专门找了苏州的绣娘,花了足足三年绣出了一面九折飞针打籽绣的大屏风,绣工巧妙,金线和彩线灼然,一抬进寿康宫就惹了人人羡叹;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站在屏风前的玉贵人忍不住大赞,一边羡慕着一边朝着玉瑶夸奖太子送来的大屏风。

玉瑶眯着眼看着那打籽绣的大屏风,上辈子,太子每次送礼,都是送的很随便俗气,根本对这些事儿不上心,可是眼前这件大屏风却是无比精致别伦,倒是很不符合太子杨禛的心性儿。

正悱恻这,就见太子一身杏黄色常服,乌发高束,长相俊美又洒脱清隽,全然一副储君的翩翩气度。

此刻,不论性情,只论容貌气度的话,太子杨禛的确是神采飞扬,明俊逼人。

“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子理了理衣袖,颇为风雅地朝着太后行了个礼。

“来来,坐下。”太后面容慈和欢喜,示意太子坐下。

太子坐下后,一双清朗的眉目扫过众人,最后看到玉瑶后,目光陡然沉炽,半晌却又似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她的身边,打招呼笑道:“方才路过水榭,十三弟妹排练的祝寿舞果真别出心裁。”

玉瑶见他当着众人过来主动搭话,不由微微蹙眉,只是碍着礼节,只能起身行礼道:“多谢四皇兄。”

玉瑶说完便低头拨着茶水,不想跟他继续搭话,只是太子却似乎对她更感兴趣了,一双眉目紧紧盯着她清媚的小脸儿。

玉瑶皱眉,觉着有些闷,横斜了太子一眼,便起身朝着南首靠窗的地儿坐着去了。

而刚坐下,却见刚从宣帝那边儿回来的晋王,脸色极为阴沉不好看。

太子见状,不由勾勾唇角,手里的镶着宝玉的鼻烟壶,爽利的一转。

太后将珠串的流苏微微一捋,随后看了太子一眼,淡淡道:“太子妃身子可是好些了?”

“她身子弱,整日里都是病恹恹的。”杨禛脸色微微收敛,随后目光却朝着南墙靠窗的椅子处不经意的一扫。

“这身子好的,并不是你的姻缘,左右是个各有因缘莫羡人。”太后声音淡淡的,但是言语之间的警告意味却十足。

太子听了,不由挑眉一笑,晃了晃玉佩上的穗子,并未否认太后暗指的事儿。

皇家自有皇家的生存法则,对女人自然也也有对女人的办法,各有姻缘不算什么,只要愿意,姻缘也会扭转。

“哀家不管你旁的事儿,只是若真发生了抢夺弟妹的事儿,哀家饶不了你。”见到太子一副无法苟同的模样,太后顿时就有些生气,“你自有性子玩闹,哀家不想说你,可是玩闹跟胡闹是两种概念,你是大隋的太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在心里有一杆称!”

太后先前还是委婉的说着佛家的禅言,待看透了杨禛的心思,就开始直截了当地让他收敛了。

宾客亲族已经到齐,管弦鼓乐同响,寿康宫的众人纷纷朝着水榭坐下,珍馐果子次第呈上,内侍一声高唱,宴会正式开始了。

水榭深深处,一队没人掬着贺寿的仙桃儿,旋腰拧胯,动作飘逸若仙,看得人目不转睛。

太后笑着点点头,随后朝着玉瑶笑了笑,明显她很满意这个祝寿舞。

凉王妃赵氏执起酒杯,一双秀丽的眉眼细细的扫着上面的纹理,随后冷冷一笑,随手把酒杯放在了桌子角儿上,红唇微微张开,“跳得真好,真是一出好戏。”

这话音儿刚落,就见领舞的舞姬姿势不妥,长裤一下被后面的舞姬踩住,忽然擦破扭伤了脚踝,手臂也撞在了水榭的廊柱上,肌肤上的青紫肉眼可见迅速涨开一片。

众人纷纷看向玉瑶。

“哎呦,这可是怎么了,”赵氏嗤笑一声:“晋王妃可是没日没夜的排练,又翻阅琴谱又查看舞谱的,现在可好,扭伤了……可惜了。”

赵氏这话说的尖酸,但是却也有几分事实在。

玉瑶排练的舞的确别出心裁又创意满满,但在寿诞这种好的时节扭伤了脚踝,这事儿可不怎么吉祥。

不管你是怎么的用功,只要中途出了问题,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太后捻着佛珠,看了赵氏一眼,随后朝着众人道:“舞就是这么回事儿,哀家看的是心意,老十三一家尽了心了。哀家很满意。”

太后说完,朝着玉瑶安慰了一眼,随后便解围的让人上了折子戏。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水袖甩的也精彩,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主儿,听了太后的话,自然明白了意思,一个个的装的看的出了神,一边又是鼓掌一边又是大赞的。

玉瑶叹口气,眉眼微微垂下。

尽管太后方才给她解围,可是太后坐下后,明显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寿宴上,出这种事儿。

正在这时,一双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一双清俊的眸子十分温柔的看着玉瑶,随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本王觉得你排的很好。”

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只要尽心尽力了,便是好的,她的努力和用心,他都知道。

所以,不管别人如何,他都觉得玉瑶做的已经很好了。

尤其是跟赵氏想比,更是好的无可附加。

玉瑶点点头,可是伸手取酒那刻,眼睛却忽然有些不对劲儿,紧接着就是一阵模糊,跟上次的忽然发病如出一辙。

她攥紧手指……心里反复想着可能是因为重生的原因。

玉瑶脑中悱恻,只是晋王却早已经看到她伸出又收回的手,此刻他看似平静,可是心里却像是被火上煎熬,最近他看出她很是嗜睡,太医诊脉也没瞧出什么病症来。

只是,好好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染了眼疾?

“扬州大堤的事儿,本王还是要去查,这次你随我同去,我们寻访扬州名医,瞧瞧。”晋王语气淡淡,但是手里的酒盏却已经放下。

他在她身上,是由不得一刻耽搁的。

玉瑶看出他现在就要带她去太医院,只是这是太后寿诞,找郎中不吉祥。

再者,方才又刚刚出了舞姬扭伤的事儿,这样晦气的事儿真的已经太多了,她不能再惹是生非,更不能让晋王在太后跟前失了礼数,败坏形象。

“老毛病了,一会子就好了。”玉瑶反手按住他的身子,“可能风大,一会子回府再说。”

她经了上辈子的大风大浪,如今这等重要的环节,她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骄纵任性的,所以很快将这话给圆了过去。

“你不必计较这些,好好医治眼疾才是要紧。”晋王抬手拍了拍玉瑶的手背,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