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改变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李乘风平静的陈述道:“臣确实家中有些余钱,不过那些都是父母留下的,并未如赵大人所说,为贪赃枉法之物。”

“一派胡言!”赵文华厉声道:“你的薄书上写着,父母双亡,亲戚凋敝,平日也甚少与朝中重臣交往,哪来的遗留之物!”

李乘风眯起眼睛:“怎么?我家中之事还要过问赵大人不成?更何况……”他微顿了一下,沉着面孔:“父母亲眷的情况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起,吏部兵部掌管升迁调度,知道也就算了。赵大人身为工部之人,为何对边疆大臣的身世打听的如此清楚?”

“你!”赵文华词穷,一时间被晾在那里。

正当他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正前方突然走出一位中年,先向皇上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道:“赵大人清正严明,也是一派护国之心,有些地方难免激进了些,但总体上还是好的。既然李大人说身家都是长辈留下,那就是这样了,是非曲直想必皇上心中也有数,在朝上还是不必追究了。”

李乘风心中冷笑,他虽然不认识这人,但也听出其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想将赵文华越举之事轻轻带过,重点突出他李乘风的问题。不过这次他可要失策了,自己的钱来的清清白白,近几年琉璃厂、香水厂、水泥厂这三大捞金神器发展的红红火火,虽然他掉马了,可朱厚熜还是说话算话的。暗中操作将每年红利发给他,可以说单论身家,李乘风已经足以挤进大明第一梯队。

果然,龙椅上的朱厚熜听后毫无回应,反而扭头对赵文华道:“赵卿家说,李大人在沿海是与民夺利,那现在他已经被调回来了,想必与民夺利问题也就都解决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赵文华听圣上言下之意是赞同他说的话,也不管周围人一再对其使眼色,头脑一热上前道:“之后自然是恢复太、祖祖制,关闭港口,我□□上国,地大物博,何须与蛮夷通商!”

赵文华话一出,满朝文武就知道要完,果然,皇上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赵大人是工部的,那也该知道这几年先是修缮宫殿,又是建坝防灾。这些钱都是从海贸的赋税里扣的,如果重启海禁,那银钱从哪儿来啊?”

“回皇上,前一阵因为中部干旱,免了不少田税,现在天灾已消失。在臣看来只要重新加回来,那国库定然充盈。”赵文华还以为是皇上对他的考验,立刻侃侃而谈道。

当他说完,还没等皇上回话,中原户籍的官员们群情激奋。河南湖北等地接连大旱,皇上担忧民变,免了赋税,老百姓们勉强过日子。这才刚好几天,田里的庄稼都没发芽,就要重新加回来,把他们中部当什么?!于是纷纷出言指责。

赵文华其人,让他阴人耍小聪明还行,但让其办点正事,那可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胆子又小,看到众人发怒,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嘉靖看形势差不多了,总算开口道:“赵大人也看见了,此事万万行不通,在众卿想到能代替海贸给朝廷充国库之前,开海禁一事暂时搁置吧。”

之后好像又突然间想起什么,补充道:“李乘风治理东南有功,封景文伯,兼任国子监祭酒。”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众人都处于一种“卧槽这啥玩意”的状态久久不能回神。要知道李乘风原本是浙江巡抚,兼管海防军务,整个东南说一不二,妥妥的实权人物。而国子监祭酒,一个从四品,清贵是清贵,但权力着实不大。虽说李乘风非进士出身担任祭酒不合规定,可这等大贬职也令反对派暗暗窃喜,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在一片囧囧有神中,李乘风领命谢恩。

等下朝后,还没等走多远,便被人叫住,李乘风抬头一看,黄锦笑眯眯的站在他眼前。

“奴才给道长请安,许久不见,道长风采依旧啊。”

李乘风苦笑:“公公还是叫我名字吧。”那日掉马,黄锦也在场,现在见到难免有几分尴尬。

黄锦点头,“圣上在御书房等着您呢,奴才带您过去。”

李乘风心知估计是要询问东南事宜,也不敢耽搁,立刻跟着黄锦走。

等进了御书房,见到皇帝才反应过来这还是二人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独处。

朱厚熜倒是很平静,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李乘风一眼便开始商议正事。从上朝到现在,他先是利用海禁挑起沿海与中原一带官员的分歧,然后不着痕迹的继续自己的目的,轻轻松松就将百官们按住。

他比从前,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李乘风心想。也收起了杂念,专注跟其讨论其沿海的改变。

待到差不多说完,已经到了正午,李乘风等着对方吩咐自己退下。谁知朱厚熜竟然留自己共同用膳,皇命难违,就算不情愿,李乘风也只能硬着头皮谢恩。

午膳极为简朴,只有几个菜,说实话吃得还没李乘风这个浙江巡抚好。听闻这几年他不近女色,深居简出,每日忙于国事,过得跟苦行僧一般。

终究……是自己害了他,李乘风略微辛酸的想。看对方怔怔出神,朱厚熜便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其嫌桌上竟是些清汤寡水的不合口味,吩咐黄锦又让御膳房弄了几个菜。

等差不多吃完,李乘风正要告退之时,朱厚熜突然来了一句:“朕打算整顿科举。”

李乘风心知,这恐怕就是让他担任国子监祭酒的目的了。众所周知,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明前期祭酒如宋讷、李时勉等多尽职尽责,收效较大;如今由于捐纳之风的盛行、祭酒任期的缩短等原因,祭酒即使千方百计去振兴,也不能扭转学风日下的局面。

不过虽然国子监祭酒与现代的校长差不多,主管行政不管学术,可自己连个功名都没有,难免惹人非议,李乘风已经能想象到上任之后前景艰辛了。但是也没办法,估计朱厚熜手中是实在无人可用,只能让自己顶上。

心中无奈,李乘风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朱厚熜似乎也很满意,对其道:“伯爵府已经定好,出宫后会有人带你过去,有什么需要的跟管事说一声便可。”

李乘风应声称是,跟着黄锦离开。

待他走后,嘉靖望着空荡荡的宫殿,轻轻的叹了口气。

……

李乘风跟在一个小太监后面,觉得很奇怪,这怎么是往外城走,大臣和勋贵们住的地方一般不都是内城吗?将疑惑说出来,惹得小太监发笑。

“大人,一看您就是常年不在京,如今啊,外城的房子比内城有些地方贵多了,特别是您住的那里,听闻府内还有温泉,简直就是寸土寸金。”

小太监看他还是懵懂,又道:“外城都是新建的,大部分都是水泥房子,干净保暖又结实。而且圣上还划了好几个地区,专门进行商贸。那里黄头发蓝眼睛的人特别多,热闹的不得了。”

李乘风明了,这大概就类似于现代的高新开发区,成功的话房价上涨也是正常的。

等到了地方,望着气势恢宏的伯爵府,李乘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恐怕是在规格内极尽铺张之能事了。

说实话,明朝的时候,对功臣其实并不算优待,尤其是文臣。明初的时候爵位依旧是老一套的公侯伯子男。只有军功够大,才可以封为公、侯的爵位。在分封时,武将因为有袭替制度的存在。所以最低封为侯爵,方便世袭。文官想要获得高级爵位,极为困难。后期子爵、男爵则是长期空置,最终废除。而且,到明朝中后期,因为伯爵规格的提高,武将大多只封伯爵。而文官的爵位,也基本到伯爵为止。

像李乘风这种半文半武封伯爵的,也算是大明头一份儿了。

到了府内,李乘风更是大开眼界。果然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有了水泥,许多建筑上的问题迎刃而解,整个府邸修的精巧又雅致。

在太监的带领下,李乘风又见了府中的管事,一个叫张涛的中年男子,光看样貌就是精明强干。交代了一些事后,李乘风便收拾东西准备去逛逛,他真得仔细瞧瞧北京城,这几年看来当真是变化不小。

果然,刚上大街,他就感受到拥挤,走了两步便想回去了。然而正在此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让他停下脚步。

只见前方一对少年在书画摊前,其中一个身量小些的似乎有些不高兴,旁边的人极力劝哄,没一会儿小个子少年就喜笑颜开。二人间暧昧的气氛几乎要溢出来,来往过客无不侧目打量。

如果只是这样,李乘风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大明好男风者不知凡几,比这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可倘若他没看错的话,那小个子少年分明是……

“纯茵?”李乘风喃喃自语,有三四年未见,他也不是很确定,可看五官几乎就是了。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那少年回头,看到李乘风后不由发出惊呼:“靖……李大哥!”

还真是她,还没等李乘风反应过来,朱纯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兴奋道:“我是听说你被调回京城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次来不会走了吧!”

李乘风微笑:“刚领了官职,这几年估计要留在京里了。”之后不由感叹时光飞逝,走的时候朱纯茵还在豆蔻之年,如今已然是个大姑娘了。跟纯莹不同,她算是继承了蒋太后的身高,虽然和男人还是有一定差距,可已经比正常女子高不少了。再加上偏英气的长相,扮起男的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朱兄,这位是……”正当纯茵叽叽喳喳的跟李乘风聊天之时,她身边的少年插嘴道。李乘风看了他一眼,不由感叹,原来现实中真有这种人啊。只见那少年面如美玉,杏眼弯眉,嘴唇如花瓣一般粉嫩,如果真说他和纯茵二人其中一个是女的,想必大部分人都会选他。此时他看着李乘风,面露不善之色。

纯茵互相介绍:“这位是我,额,义兄,当时北京保卫战的功臣,抗倭英雄李乘风李大人,至于他……”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这位是陈钊,是我朋友。”

李乘风了然,看来此人就是当时码头青年所说的,未来驸马陈钊了。纯茵一向神经大条,也没感受到二人见微妙的气氛,兴高采烈道:“刚好我饿了,找个地方歇脚吧,我们叙叙旧。”

李乘风点头同意,他刚好也想看看这位驸马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