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口角

A高的效率一向很高,周二三考完的科目,周四便出了好几科的成绩。

爱学习的孩子都主动去办公室打听成绩了,爱干饭的苟旦趁机拉着谢平殊去食堂抢红烧肉。

两人刚落座,苟旦已经把昨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主动找话:“你知道吗,昨晚有学生被抢劫了。”

“哦,”谢平殊心不在焉地搭话,“高一的?谁敢抢A高啊。”

“跟咱同级的。据说你们班还有人是目击者呢,一大早被叫去教务处问话了。”苟旦一边回忆着一边说,“我也只是听说,抢劫那帮人跟我们岁数一般大,但估计没读书了。”

谢平殊掀了掀眼皮:“我们班的目击者?”

他想了半天,觉得今天的早自习也和往常一样死气沉沉,也没人缺席,大概目击英雄也得上早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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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开学一共要考九科,他们早中晚连考三天,周五晚上就会召开年级家长会。

就冲这效率,谢平殊也得夸一句A高师生真不要命。

但也因为批改卷子的需要,这三天的晚自习都没有老师照看——当然,A高的晚自习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老师,只是这三天的老师们尤其忙碌,连来教室后门望一眼的闲暇都抽不出。

考了一整天的理综,饶是钢铁炼成的女同桌也有些熬不住,趁着晚自习开始前的课间趴在桌上补觉。

20班的大家辛苦了整整三天,一多半都闭目养神,幸存的也都自觉选了文科的作业换换脑子。

谢平殊倒没感觉累,主要是今天考的理化生他一科都不会,睡一天了,只想活动一下筋骨。

“林奇——”

喊话的人嗓门奇大,谢平殊循声望过去,发现是昨天他指给林奇的那个一米八大高个儿。

大高个儿坐在最后一排,长相很是粗犷,正懒洋洋地靠着后墙,蹭花了一片黑板报。不远处的宣传委员阴沉着脸没吱声,连谢平殊都替她窝气。

前排的林奇立刻扭头,呆呆地问:“啊?”

大高个儿扬手便把手里的保温杯丢了过去:“接杯水!”

谢平殊看得心惊胆战,眼见着那只保温杯飞出老远,分明是冲林奇砸过去的,林奇还伸手去接,这一下接下来,不砸到头还好,要是砸谁头上怕是闹进医院都不过分。

幸好林奇预判精准,险险接了杯子,没闹出命案,去饮水机边帮大高个儿接水。

谢平殊松口气,却听见大高个儿失望地“嘁”了一声,谢平殊再看过去,两人的目光便在半空交汇。大高个儿略挑了一下眉,神情带几分挑衅,谢平殊礼貌地回以点头,也抄起自己的保温杯过去接水,顺便把林奇拦在半路。

有一件事很可惜,谢平殊悄悄想,这保温杯还是初中时候傅庭安给他买的,他特意挂了个小绿恐龙的吊坠,本命龙,见血不吉利。

“诶,”谢平殊一边蹲下接水,一边瞟了眼大高个儿,“他叫什么名字?”

林奇刚接好水,下意识答:“他是李江龙。”

“我多嘴问问,你们是朋友?”谢平殊盖好盖子,扭头看他,“看上去不像。那为什么要无偿跑腿,助残专项吗?”

后半句声音不小,在本就没什么噪音的教室里显得并不低调。

李江龙当然听见了,但他的行为比他的长相要沉得住气,只是把腿抬上桌子,流里流气地问:“他坐前排,接水方便,帮个忙嘛。”

谢平殊便笑:“你坐后排,补一下黑板报也很方便,帮帮忙?”

“新同学,”李江龙停了片刻,语气有些不耐,“你这是在挑拨我和林奇的兄弟关系啊。”

林奇诺诺地一低头,连忙扯了一下谢平殊:“我有求于他的,你别和他吵架。”

“求什么?”谢平殊拧眉,打量了一下李江龙得意洋洋的神色,从昨晚被傅庭安敷衍就一直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不会是因为篮球队吧?”

林奇小声说:“就是因为篮球。只有他肯考虑。”

谢平殊:“......”

李江龙听不见他俩的小声对话,只看见谢平殊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便当他是怂了,又大声道:“新同学,你别挡着林奇给我送水行吗?”

“我叫谢平殊,平常的平,特殊的殊。”谢平殊抢过林奇手里的保温杯,试了试重量,便举起杯子,眯眼对着李江龙的方向瞄准,“李江龙是吧,我初来乍到,也想跟你做个兄弟——不过经验不足,这一下子不知道会丢中哪,你可千万接住。”

林奇骇得面如土色,却不敢和谢平殊用力,李江龙则腾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桌椅一阵晃荡。

“你他妈烦不烦?林奇自己都没说话,你他妈属狗的吗?多管闲事。”李江龙撸着衣袖,脸色难看得要命,抬腿便朝谢平殊走过去,谢平殊则笑着换了个姿势,把林奇挡在身后:“我不属狗,但我特爱打狗。”

李江龙横眉怒目,动作更快了几分,眼见着便要来势汹汹地冲上前来,却见动作一顿,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突然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啃泥。

没等李江龙爬起来,一道女声慢悠悠地响在后边:“不好意思,我睡相不好。”

恰是谢平殊一直十分敬仰的女同桌。

“——你他妈!”

李江龙猛地转回身,抡起拳头便想挥过去,然而罪魁祸首似刚睡醒,还揉着眼睛,理所当然地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的,单纯没看到你嘛。”

谢平殊噗地笑出声。

李江龙忍了忍,终究没对女生动手,只是冲谢平殊不耐烦地指了一下:“你,放学了留一下。”

“行......”谢平殊话没说完,却被林奇一拉,这一下比之前的力道都大,林奇脸色苍白地摇头,正色说:“别。”

“?”谢平殊当他是被李江龙欺负多了胆子小,便低声安慰,“没事,我会散打。”

林奇却依然拼命摇头,似乎是看出谢平殊实在困惑,咬咬牙,飞快且小声地道了句:“他是抢劫犯。”

谢平殊心里一惊,再看向李江龙的眼神已经从“就这”转变成“啊这”。李江龙看不懂他变幻莫测的眼色,只顾着放狠话,谢平殊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本正经地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原来不良少年抢劫犯就这啊?

这一脸肾虚的,今天考试看这小子草稿纸还写了几大页,挺刻苦的呢。

谢平殊停了一下,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噢,我学习连抢劫犯都不如?

当两个人斗嘴变成一个人撒泼的时候,当事人和围观群众都会有点扫兴,谢平殊一头扎进反思里不肯自拔,任凭李江龙怎么言语骚扰也当放屁,女同桌则换个姿势继续补觉,林奇更是唯唯诺诺根本没什么好戏。

老不良少年和新二世祖的初对战不了了之,一直悄悄看热闹的众同学只能无奈地叹一声,再度投入学习的海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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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直接自爆真身,昨晚抢劫案目击者的身份在谢平殊这里掉了马甲,也不再藏藏掖掖,一五一十地跟谢平殊坦白了昨晚所见的全部。

林奇写作文的文笔一定不怎么样,反正谢平殊听得毫无画面感,甚至有点发困。

他以为会大打出手的动作戏,结果就是一倒霉小孩抖成傻逼,然后交上了全身家当。

——十元巨款。

谢平殊听这几句的时间拿去跟傅庭安拍会儿马屁都能净赚十元了。

不过今天林奇和他更仔细地介绍了一下班上的同学,比如小王八,不是,小霸王李江龙,看着像个低智,实际成绩排班上前十;又比如谢平殊那真人不露相的女同桌,叫吕一一,作为不问世事的20班学委,平时都柔柔弱弱,女生私底下会说她有几分装,但成绩总是一骑绝尘,在年级都属强者,只是中考失利才会落到自费班而已。

至于林奇,林奇自己没有多说,但谢平殊回去座位时,吕一一没写作业,而是一本正经地问他:“林奇多少分?”

谢平殊:“?”

“......当我没问。”吕一一无奈地拿起笔,叮嘱了一遍,“嘘。”

还是前排看完他智斗李江龙有被感动的热心同学替他答疑解惑:

林奇是班上的万年老二,成绩不如吕一一那么离谱,但吕一一每逢大考便会发挥失常,林奇则单纯只是受偏科影响才会沦落自费班,所以吕一一心里都把林奇当作自费班唯一值得尊敬的对手。

前排同学:“就那什么,英雄相惜,你懂吧?”

谢平殊:“也不是很想懂。”

真好,没赶上傅庭安一统江湖的时代,还能保留几分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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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周四放学的时候,整个20班除了谢平殊基本都知道自己最先出来的数学英语成绩了。

林奇似乎是怕谢平殊有压力,还不忘过来安慰:“其实我看到你成绩了,你要是好奇......”

“你要是有好生之德,就放过我。拜拜小朋友,预祝我们后天周末愉快——”谢平殊一股脑地摆手,把周围还在对理化生答案的背景音自动屏蔽,背起书包便溜,林奇叫也叫不住,只能目送他如个归山的猴王似的狂飙不见。

林奇从未见过对自己成绩毫不关心的同学,心情有些复杂,但想了想自己看到的成绩,又有些佩服谢平殊的心性。

就,也不是没见过学习差的,但在A高好像脸皮厚比其他都重要。

恰好晚走几步的吕一一看出了他的挣扎,心有不忍,柔柔道:“别担心,他很坚强的。”

林奇忐忑不安:“真的吗?”

“嗯,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语文成绩,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指零分吗?”

吕一一收拾作业的手停了一瞬,静静接话:“多了一个无论如何也能垫底的人,全A高都会放松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