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囚徒(十一)天意

“这不可能。”

英招喃喃道。她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纠结。

这不可能!

但是,那画面是如此的清晰,仿佛是真实展现在她面前一般,教她如何不心悸胆寒?她是有听闻长老谈到过英招血脉所独有的占卜神力,但那都是多少代以前才出现过的神迹了?怎么可能乍然在她这个血脉已经稀释得不能再稀释的晚辈身上突然出现?!如此想来那倒还好,但愿只是自己脑袋出了错....

不!不!可是,为什么会那样真实,让自己如此慌乱?!太真实了,还有那股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命运似乎躲在暗处嘲弄她,嘲弄她这样一个不幸窥得未来碎片而无力回天的可怜庸众。

但如果是真的....

英招感到一股寒意从脊髓处上窜,巨大的恐惧感将她淹没。

在花木灵力被林宣丹田之内的火焰毁灭的瞬间,她眼前骤然闪现出了那副图景:圣女,冷漠的强大的不可亵渎的圣女,已长为绝世美人的圣女,从未暴露过一丝一毫脆弱的圣女,在火光漫天的废墟上泪流满面。她原本细软修长的黑发仿佛落上了一层雪,白得是那么一尘不染,又触目惊心,在火与光组成的世界里格外的刺目耀眼。

接着,英招看到,在她的身后,冲天的火龙正呼啸而来。惊慌的她想对着圣女大叫让她快逃,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空之上,漂浮着的圣女双手垂立,目光涣散,面容哀戚,泪如雨下。那条火龙于是畅通无阻,最终,瞬间贯穿了司弥单薄的身体!

英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再回神时,只听见从遥远的远方,幽暗的深渊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他发出了悠悠的感叹:“命运,这就是命运.....”

接着,她便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拖出梦境一般,从那副地狱图景里苏醒。然后,她看到赢宣脸上焦急担忧的表情。

而英招无比清晰地笃定,画面里,那股毁灭一切的火焰,与烧毁自己那抹灵力的、来自赢宣丹田里的火焰,如出一辙。

必须,必须把这个梦魇报告给阁主大人。英招艰难地想。这是她为人弟子的本分,也是她对未来阁主司弥应尽的守护义务。但阁主听到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噩梦所昭示的,毁灭司弥的人会是赢宣?英招了解阁主大人,她是一个把思凡阁利益看得比一切都要高的女人。如果得知未来有可能是赢宣伤害了继任阁主,那么,赢宣必死无疑!

就算她强调说这只是自己一个无法印证的幻境,有可能是精神错乱,可饮冰阁主是不会在乎的。她只在乎思凡阁,只在乎圣女的安危。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都必将被她毫不留情地斩断。那么对于赢宣,一个初入阁中的弟子,她更不会有任何毁灭的心理负担。这就是自前任阁主无故身亡后,以铁血手腕将武林秩序再度维持的思凡阁现任阁主——饮冰的作风。

而英招又怎么能够无所谓地目睹小宣因为她而被毁掉?!

可是,这是本分...这是为人弟子的本分....这也是家族对自己的期望——守护好圣女司弥,成为她的右护法,再现家族的辉煌.....

此刻,英招的内心就是一台明显失衡的天平。一边,是她才认识不过几天却产生了无限好感的小孩;而另一边,是责任,是忠诚,是思凡阁的命运,是家族的荣兴......

这看似显而易见的抉择,却是英招此生从未有过的纠结与痛苦。

思凡山·阁主殿。

英招跪倒在华丽恢弘的大殿门前,拱手行礼道:“弟子英招求见阁主大人。”

从幽暗高深的殿内,远远传来一声:“进。”

英招深吸口气,进入其中。饮冰阁主照旧穿着象征阁主地位的鸾鸟披风,高踞于大殿最高处的宝座,淡淡发问:“英招,何事求见?”

“启禀阁主,弟子,弟子昨夜梦中突显出一些骇人情景,望阁主指点。”

“嗯?”饮冰微微顿了片刻,瞟了一眼台下的英招,道:“英招,你在发抖。梦见什么,说罢。”

英招微微站直了身体,眼神落在莫名的虚空,脸上现出梦幻般朦胧的表情,低声道:“弟子梦见,一片连天的火光,和地面一望无际的废墟。而圣女大人,长大了的圣女大人,悬浮于这一片火海之上,两眼无神。而后,从火海中升腾起一条火龙,那火龙直奔天上的圣女而来。而圣女早已精疲力竭,于是...于是...”

讲到这里,她自觉噤声,眼中浮现出恐惧。

“于是什么?说!”饮冰厉声道。

“于是,圣女最终....便被那火光彻底吞没。”讲完这句,英招连忙跪下请罪:“弟子不敬,还请阁主责罚!只是弟子觉得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事关圣女,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上报给阁主大人。请阁主开示!”

饮冰的脸庞藏匿在大殿阴影当中,教人辨不清神色。

“本尊且问你,可曾在那梦境中,看到除司弥外其他人没有?”

“没有,弟子只看见圣女一人,除此之外,便是冲天的火光....”

英招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敢和阁主对视。她此生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为了那点私心,她选择将这个梦魇半真半假地讲述出来。

她隐瞒了梦魇出现的时机,也没有说出自己感受到的,那股火焰和林宣体内火焰的同频。英招心中愧疚四溢,只好自我安慰道,她至少说出了梦境昭示的司弥的险境。如此一来,阁主应当会对所有具有火灵力的灵修者报以警惕,却不能确定究竟是谁。那么,阁主有可能会限制小宣的修炼与发展,但至少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将她永绝后患。

这是英招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两全法。她不能背叛阁主与圣女,但她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宣被自己亲手害死。

而此时此刻,阁主殿内的另外一个人心中更是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何其相似!英招梦里出现的,难道不就是姐姐死去的惨象吗!

英招....她几乎差点要忘了,英招一族上古时期最引以为傲的天赋,也是他们之所以可以位列八大血脉的根本原因,不正是她们那神奇的占卜能力吗。此次复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火光。吞噬。她的侄女司弥,鸾鸟天命的继承者,未来的继任阁主,还是没能逃过那般命运么?即使自己如何含辛茹苦、甚至不惜落得冷血严酷名声也要逼迫她快速修炼提升,还是没有敌得过哪个邪物么?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难道思凡阁真的会在她手上灭亡....

饮冰阁主扶住心口,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猛然,电光火石间,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电般窜过一个念头。

「饮冰,此乃天意也。」

「你忘了吗?师姐的死也是天意,司弥变成如今这般也是天意。而那邪物不死,思凡阁和整个天下都处于威胁之中。我们都明白,它迟早会回来的。而到那时,能够帮助司弥的,就是这个孩子。也只有这个孩子。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天意。」

那日阁主殿上,帝江意味深沉的话语再度响彻她的耳畔。

为什么自从姐姐死后便怪事频发?先是司弥逆转属性,再是天地间突然凭空诞生了一个新的强横血脉,再又是现在英招一族丢失已久的占卜能力突然在这代英招身上闪现...或许正如帝江所说,这是天意,天意告诉她,到了改变一切的时代。如果不变,那么就摆脱不了司弥被那邪物杀死,而思凡阁就此覆灭的悲剧。

天意,这是天意的话....

那么似乎这一切都可以串起来了。

饮冰神色变了几变,脑海中,千万种思绪回忆搅动出一场暴风雨,摧毁了很多,又重建了很多。过了良久,她终于下了一个秘密的决心。

于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她看向台下的英招眼神完全变了。

只见她边伸出右手,对英招做了个招来的手势,边一脸肃穆地开口,沉声道:“英招吾徒,上前来。”

于是,英招毫无防备地、乖顺地慢慢登上台阶,向饮冰走去....

林宣百无聊赖地在竹舍里等了英招一整个白天,还是没能等回来她。她心里不自觉有些慌张。毕竟自己初来乍到,也不算真正在思凡阁站稳脚跟,所以她不免担心是否是自己泄露了什么蛛丝马迹,让英招她们对她的真实身份有所察觉?!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随着夜色慢慢降临,林宣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扩大。她强压着恐慌,准时在戌时和司弥相会于香火台。

不出所料,她刚一推门进入,司弥端正的背影就出现在眼前。看到她,林宣心情莫名好了一些,她脚步轻松地走过去在司弥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怎么样?返璞日结束了,你没再受伤了吧?”边说着,林宣边习惯性地去掀司弥的衣袖。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手臂上依然还有没有消去的伤痕。“诶?这是怎么回事?阿弥没有用灵力调养身体嘛?”

“啊....修炼太过忙碌,我似乎是忘了。”司弥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煞有介事地回答道。

“啧啧,听听,说得跟真的似的。”此时此刻,这么欠揍的声音必然是系统007才能发出:“我的天,这个圣女大人说谎话都不会脸红一下的诶!”

林宣当然没空理它。她非常有眼力见地迅速顺着司弥的话接到:“那可不行啊,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这样吧,我来帮你吧。我虽然灵力幽微估计不及阿弥师姐你,但是流转周身治愈肌理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的回答很自然,也很教司弥满意。

没错,就是这样。即使返璞日结束,她也必须要享受到阿宣的照顾。

于是,依旧是背对的姿势,林宣将双手贴紧在司弥后背,就像刚来的时候英招师姐帮自己料理身体清除体内毒气时做的那样,缓缓渡入自己丹田中的灵力。

而就在接触的这一刹那,香火台的门再度被从外面打开了。

屋内的良人同时向门外看去。夜幕之下,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司弥看到为首那个人的瞬间,脸色剧变。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可以开始期待双修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不过为啥我明明8号9号都更新了但是这两天却没有显示小红花呢?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