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失宠(十四):恩爱

静心居。

林宣躺在院子里的一把竹质躺椅上,悠哉游哉的晒着太阳。陆采漪坐在她身边的石椅上沏茶,雾气从壶口缭绕而上,在这暖冬的晴天里不断升腾,升腾,直至消失不见。

处理完陆忠的案子,她心里卸下了块大石头,如今连奏折都少了一半,真是畅快自在。

陆采漪见她心情很好,嘴角也漾起一抹笑意。她右手执壶,纤手高举,深色的茶便从壶口处流出,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林宣饶有兴致地看陆采漪烹茶。不愧是美人,不管做什么都自带一股仙气与美感。她的目光顺着茶水的流动看向那茶杯,认出了是当年太子林宣送给陆采漪的龙泉青瓷。不出所料的话,那茶杯下面还刻着她的名字。

她正欲开口说起这茶杯,便被进来的孙承打断了:“陛下。”

林宣微微皱眉,问:“何事?”

孙承抬眼瞅了下林宣身边的陆采漪,低头道:“陛下,画贵妃求见。”

陆采漪烹茶的动作一顿。

画贵妃?“不见。”林宣不耐烦地说。搞什么?自己好不容易和陆皇后关系好了很多,这厮又来打扰做甚?

孙承面露难色,继续说:“画贵妃说,陛下若忙见不了她,那还请陛下明日正午能去栖玉殿用午膳,她研制了新的菜式,保准陛下喜欢。”

林宣看了看陆采漪,对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有条不紊地倒茶。不知为何,林宣觉得有些失落。

她转头,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语气,对孙承说:“你跟画贵妃说,朕最近事务繁忙,没空抽身。”

“是。”孙承边退下,边在心里腹诽,陛下您哪是事务繁忙啊?这一天到晚尽钻在这静心居里头,可是快活逍遥得很。

待孙承退下,小院里氛围莫名的有些尴尬。

林宣想转移话题,问陆采漪:“皇后可疑惑朕为何不将你父亲官复原职,而是改任都御史?”

陆采漪吹了吹冒着白气的茶,将一杯奉给了林宣,接着慢条斯理道:“陛下倚重杨晋,杨晋大有用途。”

林宣满意的点点头:“知我者,莫若皇后也。朕还担心你们陆氏兄妹会埋怨朕,降了你们父亲的官职呢。”

“这点陛下可以放心,采漪想得通的道理,父兄们也肯定想得通。杨晋是重臣,现在朝中又多是他的门人子弟,若不稳住他,朝堂不稳。”

“皇后慧眼。不过还有,朕给丈人的官职可不是个一般的官。都御史掌管监察之事,手握朝廷喉舌。国丈在那里坐镇,朕才放心,这御史不会变成攻击朕的工具。”说罢,林宣叹息一声。

古代御史是专业找茬,要是集体上奏起来,一口一个唾沫丁,都能让她林宣应付好久。她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一件事做铺垫。

没想到陆采漪听闻这话却摇起了头,她淡淡地说:“如果陛下这样想,那就错了。知父莫若女,家父刚正不阿,自奉不偏不倚,在控制御史这一点上,让家父来做,陛下算盘是打错了。”

“哦?”林宣来了精神,从躺椅上坐直:“丈人刚正不阿,到什么地步?”

“陛下知道,这刚正不阿,说得难听一点,便是迂腐守旧。”

林宣饶有兴趣地盯着面色平淡的陆采漪,问:“皇后不是与你父亲关系甚好吗?怎么会做出这种评价。”

陆采漪微微苦笑:“父亲对臣妾家教极严,臣妾理解父亲。他心怀苍生,是一个十足的好官。但是他把天下看得太重了,完全重过了他自己。这点,臣妾想陛下日后就会感受到的。”

“那怎么办?但他至少不至于...不至于对你不利吧?”听了陆采漪这番描述,她心中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陆采漪沉思,过了良久,缓缓道:“只能说,视情况而定。不一定。”

林宣目瞪口呆。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平静而有生机。转眼就是一个月余。

林宣照旧三日一朝,励精图治。花时间集中批改奏折,研读书籍。但凡有闲暇时间,都去静心居陆采漪身边待着,看着她发呆也好,替她按摩也好,喂她按时喝安胎药也好,只要是在她身边陪伴着就好。

至于夜宿,那也自然是夜夜宿在陆采漪身边。什么后宫佳丽三千,统统晾在一边。

今日,林宣刚结束文渊阁里的内阁会议,商讨完奔河平原灌溉水利工程的兴修事宜,便急急摆驾静心居。

系统007在脑海里吐槽她简直就是个粘人恋妻狂魔,一刻不待在陆采漪身边就不消停。

“也不知道究竟是你攻略陆采漪,还是陆采漪把你给攻略了!”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林宣不在意,只是傻笑。她喜欢陆采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多么令人幸福的是,她喜欢的人就是她的老婆,能不宠她爱她粘着她嘛!

007见她傻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着带着林宣能成为一个玩转人心、邪魅冷酷的宿主,没成想…..选中她的时候还是个专注学业科研的历史学大佬,谈了恋爱之后怎么会变成个粘人精啊!

不过好在,这家伙完成任务还是挺给力的。

林宣好久都没过问自己任务进度,她心里自有分寸。主线任务【挽救陆采漪破碎的心】从进度超过50%时就已经自动变更成【攻略陆采漪的心】,而关于这个,林宣一点也不想日日窥探进度。

她觉得,自己是在谈恋爱,不是仅仅在完成任务。她要尊重陆采漪。

系统听见她内心所思所想,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个笨蛋恋爱小白,还没有意识到对于宿主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即使再怎么逼真,也只是一场游戏。

以后她就会明白的......

林宣刚下轿子,就看见侍女无忧站在静心居门前。见了她,欢喜地行了个礼,便说:“陛下可算来啦!您不知道,娘娘没见着您,三番五次让奴婢出来望望,看陛下您来了没?”

林宣听得心中暖洋洋的,笑着问:“皇后还没午睡?”

边和无忧说着话边走进静心居内。

无忧抬眼望了下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的陆采漪,偷笑着说:“娘娘心里想着陛下,怎么睡得着呢?”

林宣刚进来,陆采漪便听见无忧给她说得这羞人话,一下子便红了脸。连礼都还没行,便抢着说:“陛下莫听无忧瞎说!”

无忧调笑着看陆采漪,又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给林宣,仿佛在说:“看吧?皇后娘娘害羞了。”

林宣心情大好,揽过陆采漪纤细的腰肢,一脸笑意:“皇后挂念朕,朕很开心。但可不要为了朕耽误了午睡。”

陆采漪假意推了下她,别过脸去,羞涩道:“哼,谁挂念你了!”

林宣被皇后这般傲娇的样子逗笑了,心里微微感叹,经过自己长时间努力,终于和陆采漪关系不断拉近,她们也能像真正的小情侣一样自在的打情骂俏了,而不是被那些繁琐枯燥的深宫礼仪束缚的相敬如宾。

“好啦,你没挂念朕,但朕挂念你,行不行?”林宣宠溺地吻了吻陆采漪的脸颊,边带她来到床边:“朕伺候你午睡。来,脱鞋。”

“陛下!莫胡闹!怎们能说你伺候臣妾呢?”陆采漪不轻不重地捶了她下,娇嗔道。良木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林宣让她躺好,细心地给陆采漪腰下垫了小垫子,腿下也放了枕头垫高。这是她悉心请教过太医的,说是这样能舒缓孕妇睡觉的不适感,防止水肿之类。

林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躺在床上披散着如瀑黑长发的陆采漪,内心第一百八十遍感叹她真的是长得太好看了,就是自己以前遇到过的大学校花也没她长得好看。这样的人是她的,对于这一点她一直心怀感激。

她语气轻柔地说:“你躺着睡,我给你按摩按摩脚。太医说这能防止你水肿,助你入睡。”她说这话时没自称“朕”,仿佛就是一对平凡小夫妻的恩爱孕期日常罢了。

说完,林宣便专注地替陆采漪按摩小腿,舒缓孕期带来的不适。

所以她没看见,陆采漪是如何目光含情地长久凝视着她,看她为自己放下帝王之尊,按摩小腿。陆采漪看着她,觉得自己内心柔软成了一滩水,就想直接化在林宣身体里,与她永不分离。

她带着几分幽怨,痴痴的想:林宣,你知不知道,你待我太好,会让我生出非分之想,竟然会想要霸占你全部的温柔,想要你的专宠……

此时此刻,无忧瞧着那对璧人恩爱的模样,欢喜着偷笑,扯着身旁一同服侍的灵儿悄悄退出房间。

到了屋外,她再也不压制自己的开心,快活地对灵儿说:“你瞧见没?陛下对皇后娘娘的那股疼爱劲儿!我还真不知道,古往今来,还有谁比咱们陛下更宠皇后的!”

然而灵儿却与她截然相反,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这样做,打破了后宫的平衡,这可不好。”

无忧奇怪地看了眼灵儿:“那又怎样?灵儿,怎么?娘娘得宠,作为娘娘的贴身奴婢,你不该跟我一样高兴嘛!”

灵儿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掩饰道:“哎呀,我这不是居安思危嘛,替娘娘担心,怕她招来后宫其他人的怨恨。”眼看无忧这才收回了怀疑的目光,她继续开口转移话题:“哦对了,为什么陛下这么宠皇后娘娘,却还是住在静心居?皇后不愿意搬,陛下舍得养心殿舒适的大殿,来和皇后在这地方一直受委屈嘛?”

无忧洋洋得意地觑了眼灵儿,道:“这就是你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咯!”

栖玉殿。

装饰华贵灿烂的大殿上,妆容艳丽精致的华服女子高踞座位,面色阴沉地听着底下跪着的太监汇报。

太监刘振哆哆嗦嗦,硬着头皮一字一句说:“回娘娘,陛...陛下从文渊阁出来,就又…又直接去了静心居.....”

“啪——”一把扇子劈头就向刘振飞来,木柄打在他头上,肿了,也不敢呼疼。

侍女冷香笑的谄媚,却也手微微发抖地向画贵妃递茶:“娘娘莫气,喝点茶去去火~”

接下来就是茶杯被打碎的声音,连带着茶也被泼在昂贵的羊毛毯上,晕出一片黑渍。冷香吓了一跳,忙跪下来请求恕罪。

画贵妃冷笑,目光冰冷,闪烁着疯狂的嫉妒。

“陆采漪,真是好本事。”

冷香借机添油加醋道:“娘娘,这陆氏真是狐媚子转世,勾得陛下夜夜留在静心居....”

“闭嘴!”画贵妃呼延真突然一声厉叱,接着便阴冷地说:“她能勾得住陛下,倒是她有本事。本宫,比不过她。”

“娘娘这是哪里话?娘娘容貌出众,才艺了得,胜过那陆采漪千百倍!”冷香忙奉承。

“你不必说这些话奉承我,本宫还没蠢到认不清自己。”呼延真自嘲道,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本宫生得没有她美,也没她那才华。如今,在勾..引陛下这块,本宫也终究是输给了她。”

“她事事都压我一头,她的存在,就是在侮辱我呼延真,告诉我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她紧紧攥住了拳头,目光逐渐凶狠。

“可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明明我这么努力,明明我也那么爱陛下,明明我呼延真贵为朱戎国郡主身份同样高贵!”

这时,台下的刘振微微抬头看了眼扭曲的呼延真,鼓起勇气说道:“娘娘,或许陛下只是因为陆采漪肚子里的孩子,才对她突然那么好的。若是等孩子生下来,这帝王的宠爱自然就会淡去。”

呼延真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惊叫一声:“孩子!”

“娘娘,怎么了?”冷香急问。

“这陆氏贱人的孩子,如果出生,那便是大乾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呼延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

陆采漪是皇后,是陛下名义上真正的正妻,受尽陛下宠爱;而自己只是贵妃,遇见她还要行礼请安。陆采漪在位份上永远压着我,难道以后她的孩子也要永远压着我的孩子么!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