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失宠(一):新帝

林宣再睁开眼,入目便是金碧辉煌,盘龙雕凤的大殿。而她,正高坐于龙榻上,手撑着堆满奏折的御几。

“陛下醒了?可需让御膳房呈上膏汤补补身子,暖和暖和?”一旁,太监孙承弓着腰谦卑地关心道。

林宣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激动,但为避免露馅出什么闪失,便强作镇定,淡淡吐出二字:“不必。”

孙承知趣地退下。

她这时急忙在脑海中召唤系统:“007!你在哪里?这什么地方?”

“不用着急,宿主林宣。”007慢悠悠地说:“我这就传输记忆给你。闭上眼睛。”

林宣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海中瞬时像放映了一部电影一般,无数场景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千古女帝林宣的记忆。

大乾王朝自开国以来已历一百余年,颓势渐显。第七位皇帝林宣,嫡长女出身,五岁生母皇后病故,十二岁时因聪慧过人外加嫡女出身被立为太子,十八岁娶丞相陆知夫之女、闻名京城的倾世才女陆采漪为太子妃,得到了陆氏家族鼎力支持,顺利于二十岁正式继承皇位,是为留名青史的千古女帝——乾元宗。

然而,登基即位伊始,皇帝林宣便大肆清洗曾鼎力相助的陆氏势力,陆采漪一位堂兄被逼谋反,被暴露后陆氏嫡系惨遭夺官抄家,更有甚者满门抄斩。而贵为皇后的陆采漪因家族失势造反,备受皇帝冷落,在宫中受尽屈辱。陆采漪为父兄求情长跪宫门外,林宣也不答应。于是来年陆氏问斩之时,陆采漪抱着刚出世未多久的孩子投湖自尽。

其实陆氏垮塌皆出自黄帝林宣手笔,目的是真正集大权于一身。陆皇后死后,她便醉心事业,一心为民,重振朝纲,惩治贪污,肃清吏治;又养精蓄锐,开拓国土,统一大陆;轻徭薄赋,修缮水利,保护民生......在她统治的余下三十多年里,国泰民安,户不拾遗,天下富足,开创了从未有过的盛世,将大乾的统治推向了顶峰。

然而,在她老之将死时,却被大臣算计,指使皇子逼宫,她只能无力看着圣旨被篡改,将皇位传给一个残暴无情的皇子。而这位继任皇子沉湎酒色,不务正业,而又穷兵黩武,很快便将前朝盛世败光。再历短促的两代,大乾便被起义者推翻了。然而这一切都已是皇帝林宣死后之事,与她“千古女帝”的名号做对比,不免让人唏嘘不已。

林宣读完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著名皇帝的一生后,也不禁感慨万千。然而又想到自己已然成为了这个皇帝,心中更是涌起千般复杂。

“唉。她是个好皇帝,但她确实是一个太过薄情的帝王了。”林宣感慨着说。

“然而就是她将死之时,心心念念只有陆皇后陆采漪的名字。她唯一的遗愿是和陆皇后葬在一起,可她的继位儿子却违背了她的意愿,将她和他的生母妃子合葬帝陵。所以,她心中最后悔最愧疚的,就是陆采漪。”系统007淡淡地说,语调却染着一层哀伤。

林宣心里也有些触动,长叹了一口气。但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便匆忙问007:“诶,不过为啥林宣是女帝还能和陆采漪有孩子?”

系统高傲地哼了一声,便洋洋得意地说:“这便是你见识寡浅了。大千宇宙,浩瀚平行时空,怎会完全与地球相似?这个世界便是一个可以同性生子的世界。然而,这项能力实际上只有皇室嫡系才拥有。所以,此世界虽然同地球古代一样男尊女卑,但面对皇家可完全不是一回事。皇室嫡系女子亦具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只不过她们只能迎娶女子为妻,以避免男妃干政的局面出现。”

“那这样的话,男皇帝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养男宠咯?反正也可以传宗接代。”

“确实。事实上,男女皇帝皆可养男宠,只不过约定俗成的是男子不可在后宫中拥有高位,且万万不可成为皇后或贵妃。”系统耐心地解释:“你的那位皇帝老爹孝宗,你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昏庸嘛?”

林宣对这个问题挺好奇,便问:“为什么?和男宠有关?”

系统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林宣根本看不见:“没错。孝宗皇帝深爱一位男宠,想将他立为男后。然而大臣集体上书死谏,说万万不可坏祖宗规矩,不许。孝宗没有办法,于是郁郁寡欢,从此憎恶朝堂憎恶大臣文官,渐渐变得不理朝政,任凭昏庸无道的言论蔓延。”

“未曾想我这位父亲倒还是个痴情之人,与林宣大有不同。”林宣点评道。

“或许皇帝林宣就是从她父亲那里吸取的教训,才不敢感情误国。”系统补充说道。

林宣冷笑一声,道:“哼,她不过是个自私鬼罢了。什么感情误国,不过是她拿来掩盖自己对权力贪欲的遮羞布!不能护自己所爱之人周全,甚至间接逼死了她,这种人,配说自己爱她吗?她爱得只有权力而已。”

系统深深地看了林宣一眼,开口说道:“我觉得你在感情这方面的觉悟,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所以林宣,你准备好正式开始你的第一个任务了吗?”

林宣深吸了口气,攥紧拳头道:“来吧!”她已做好准备。

白光一闪,她复又睁开了眼睛。眼前又是她之前看到的相同的景象,不同的是如今她已明白此时自己身在何处——养心殿,皇帝所居大殿。

此时,见她睁开眼睛,一旁的太监孙承立刻语含担忧地问道:“陛下可是批阅奏折乏了?眼见眯了两回了,不如先休息休息?”

林宣瞟了眼这个自幼跟在身边的贴身太监兼心腹,淡淡地说:“无妨。刚刚权当补觉了,现在精神了许多。”

孙承又一躬身,正准备退下,却又踌躇着上前,好像要说些什么。

林宣察觉到了,便开口说道:“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孙承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来小心翼翼说道:“刚刚画贵妃、郑美人来过,分别送了亲自做的鲍鱼汤和一些小点心…”

“嗯。”林宣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虽然她在心里已经在吐槽当皇帝就是好啊有人自动送饭,却只能压制住符合以往林宣那冷淡的性子。

“呃,还有…”孙承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咬牙开口道:“陛下,皇...皇后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什么?!”林宣下意识叫出声,却把太监孙承吓得半死,以为他又触了逆鳞,便急忙跪下口呼“圣上饶命”。

林宣想,自己任务中最重要最宝贝的陆采漪竟然现在在雪地外跪着?!

然而当她搜寻记忆,便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的原身林宣拍死!

原来,此时正是皇统元年的冬天,她已将陆采漪的大哥、二哥以及堂长兄全部下狱,不久前刚判定三人死刑斩首,来年秋后问斩。而陆采漪的丞相父亲和一等镇国将军叔父都已被解职,留侯审问。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都将被判削籍为民,抄家。

而听到对她兄长死刑判决的陆采漪,此时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她不顾劝阻,求见林宣放兄长一命,却被她坚定拒绝。于是陆采漪便长跪于养心殿外。此时正是朔风肆虐,雪铺于地,算算时辰,从早晨跪到下午,午膳也未吃,还怀着孕......

想到这,林宣立刻弹了起来,把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还跪着?都几个时辰了?!”林宣焦急地说。记忆里,由于这场雪地长跪,陆采漪落下了病根,一个月后小产,险些丢掉性命。

不行!她不能让历史重演!

跪在地上害怕极了的孙承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皇上这…这是在担心皇后娘娘吗?!

林宣着急得很,未等孙承来得及回答,便冲出殿去。

孙承也不愧是贴身太监,在其他宫女太监们都还愣神之时,便迅速反应过来,喜上心头,忙招呼着:“还愣着做甚?!还不都快跟着皇上!”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小跑着跟上林宣,每个人心中都挺复杂。毕竟,她们是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皇上对皇后娘娘这么上心了。

刚从温暖的内殿跑出来,便感受到了呼啸而过的北风,林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她都顾及不到这些,此刻,她的目光都被殿前金砖上跪着的那个单薄身影吸引住了。

宫殿之外,白雪皑皑,浓妆素裹。肃穆的士兵们分列两行站岗,而陆采漪一身红装,便跪在一片白色之上,如此鲜艳,如此脆弱,宛若白雪之上的一滴血。

她有些呆楞地注视着那抹遥远渺小的身影,孙承也在这时追上了她,并急急准备给她把狐裘披上:“哎呀陛下,可不能冻着!”

林宣却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猛然从孙承手里夺过狐裘,快步迈下台阶。

养心殿的台阶又长又硬,林宣看着那个渺小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深呼吸一口,就这样渐渐看清了跪着的那个人的容貌。

所谓“倾世才女”,果然容貌便已倾世。

美人单薄,紧咬着发白的嘴唇死命支撑着身体。她本已意识模糊,可视野中渐渐清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脸上的焦急清晰可见,她却自嘲了起来。

果然,出现幻象之时便做梦以为她会再来关心你吗?陆采漪啊,别妄想了,那皇座之上的早已不是你熟悉的太子殿下,而是一个薄情无义的冷血帝王!而如今,你对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她不会再分予你半分的疼惜,甚至不愿意看在往日旧情,放她兄长性命!

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陆采漪渐渐察觉这可能并非幻象。

她微微仰头,看见终于喘着气来到她面前的林宣,惨然一笑,轻轻唤出那个名字:“良木…”

林宣心里一紧。帝王姓林名宣,字良木。而自她登基以后,再无人叫过她的字。

而陆采漪说完,便实在支撑不下去,在林宣仓促给她披上狐裘时,便眼前一暗,晕倒在她怀里。

“宣太医!立刻!太医!”林宣搂着晕倒的陆采漪,发疯似地对后面赶来的孙承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