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纪越之前的地址,纪覆程认为,听闻京城内有变故,纪越定会往家里赶去,说不定不在巍山了。
黎白要了他的生辰:“我可以算。”
纪覆程没想到,绝望之际原来真的存在希望。
黎白说得轻巧,看上去毫不费力。给了纪覆程很强烈的信心。
纪覆程不知道这年轻的仙长有几分本事,却也在黎白的淡然下镇定了不少。
告知了纪越的生辰时日,黎白轻点了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夫妻俩最后一次拜谢了黎白。
这一次,黎白坦然接受。
·
巍山。
先皇驾崩,丧钟响起,州府传递。
深夜时刻,纪越正与同窗秉烛夜谈,为几日后的考核做准备。
消息传到他们这里,其实已经很晚了,那会儿天边几近泛起鱼肚白。
此时,夜色静谧,屋外蛙鸣、鸟虫声不断,一切都显得岁月静好。
但不知为何,望着窗外浓浓月色,纪越心脏狂跳,思绪也越来越乱,这强有力的心跳声,让他无法思考。
手里的书卷被他放下,纪越站了起来,在地上踱步急走。
其他人愣了,纷纷问他:“长安,你怎么了?”
长安是纪越的字,纪覆程为他取的,惟愿他一生平安。
纪越蹙眉:“不知为何,我突然甚是不安。”
同窗:“会不会是对学业的担忧?你放心,长安你的课业最是优秀,这一次定不会出问题。”
纪越朝一侧望去,那是家的方向。
被墙壁遮挡的地方,似乎在叫着嚷着,让他赶紧回去。
“我不知道。”纪越少见这样的状态,他一向沉稳。
有人拽着他,有人去倒冷茶,几人尝试安抚纪越。
“你别急,也许是突然间的烦躁,过去了就好。我们都曾有过,这一次也终于见到你有了。”
他们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想要让气氛轻松一点。
纪越抿了冷茶,冰凉的温度给了他些许的安抚,让这颗躁动的心静了一静。
但下一瞬,他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于他而言是很少见的情况,纪越心里很不踏实。
“不行,我还是回去看一看。”纪越站了起来,去自己的床铺上,准备收拾东西。
他们是六人间,但屋子很大,巍山地方多,学舍更多。这里一点都不挤。
纪越大半夜地收拾东西,让其他人吓了一跳。
一人慌忙阻拦:“别啊,两日后就是大考,你现今走了算什么?成绩不要了吗?”
另一人按住纪越:“长安,你不要慌,大半夜的,你能去哪里呢?山下大门都没开呢!”
巍山学院建在半山腰,想出学院,便要循着阶梯往下走个半日,然后才能看见学院大门。
深夜自然是关闭的。
纪越弯着腰,抬头看了几位好友:“实不相瞒,我心里感觉不对,总觉着家里出事了。”
一人:“你家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会出事呢?”
纪越的眉头愈皱愈紧:“我不知道。”
其他人语塞:“这……”
他攥着被褥的手逐渐用力,心里一直慌乱,甚至在慢慢加深:“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许是错的,但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大考不过,便会在个人经历里留下无法消除的痕迹。
纪越也不会再是那一个全科优秀的学子。
“无碍,大不了回来的时候被学官责罚。”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否应该拦着纪越。
一人建议:“那你不如现在小憩片刻,等天亮了跟学官告假,再借一匹好马,总比你抹黑翻山越岭走回去要好啊!”
其他人也赞同:“对对对!”
一人见纪越犹疑了一瞬,便伸手按住他逐渐成型的包裹:“不差这一时片刻,养精蓄锐,白日里赶路才能事半功倍。夜晚黑暗,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宵小。”
他们都熟知纪越的性格,对方一直年少持重,未曾有过什么差错。
如今,纪越既然如此坚决,他们也就不再劝了,反而支持纪越。
纪越:“我……”
另一人道:“天亮了,我还能去厨房给你拿些吃食来,你一路也不至于饿到。”
骑快马一日半可从巍山至京城,若是不休息,大半日即可。
瞧纪越如今焦急的样子,想必这人一路不停歇,早上出发,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到。
在几人殷切关怀的眼神下,纪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叹了口气,知道同窗说得没错。
“好。”
其余几人笑了起来,纷纷催促快去睡觉,别影响了纪越这短暂的时间。
直到灯火熄灭,纪越仰躺在床上,许久都未睡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黑暗,听着外面愈发吵闹的虫鸣声,心烦意乱。
·
先皇驾崩的消息传来,二皇子即将继承大统的消息也同时到来。
学院忙着将不合规矩的布置换下,从今日去,要注意的东西就多了。
仆役们干活早,在外面轻声走动。
纪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听到动静之后猛地起来,随手抓起昨日收拾好的几样物品,就出门去找学官告假。
然而看到外面忙碌的景象,他愣住了。
还不等他问,就有人告知纪越:“先皇驾崩,二皇子即将登基。”
纪越像是没听清:“什么?”
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像是找到了魂似的。
“先皇驾崩,二皇子登基……二皇子,元英睿……纪茹雪……”想到这里,纪越瞪大了眼睛,“纪茹雪!”
他们纪家自认为对得起纪茹雪,可对方却不这样想。
自从嫁给了二皇子,这人对纪朝雨就愈发过分。其他人看到她不喜欢纪朝雨,便也趋炎附势。
二皇子势力大,但没想到,他能直接登基!
先皇明明是属意六皇子的!
纪越终于知道了凌晨的心慌是因为什么,他连手里的包裹都抓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身后有仆役喊他,却没得到回音。
仆役:“纪大公子是怎么了?往日从未这样失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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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越以为,纪茹雪一朝得势,想必会为难纪朝雨。
比如,趁着机会把她宣召进宫,意图磋磨。
但他没想到,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看到学官的时候,纪越压根就没注意到他是谁,只当是某个路过的人。
跑到马厩里牵了匹马出来,纪越翻身而上,罔顾学院内不许骑马狂奔的禁令,飞速朝院外跑去。
学官在后面追着:“纪越!纪越!纪越你做什么!再不停下我就扣你学分了!”
他的叫喊没让纪越停下脚步,那马儿反而越跑越快,转瞬间就没影子了。
学官喘着气,弯腰扶膝,脸色通红。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天色都亮堂了不少。
“纪越这是怎么了?策马狂奔、不尊师长,真是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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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越顺着小路下山,这里早先修葺了一条小道出来,坡势较缓,路边杂草丛生,清晨时刻有农户扛着东西路过。
他骑术优异,急忙之时也不忘躲避行人,一路疾驰过去。
上了官路,顺着大道往前,纪越只觉心里愈发不安。
快一点,要再快一点!
纪越在马背之上,产生了一股深刻的后悔之意。
我为何没有彻夜赶回?为何要今早才走?我若是能立刻出发,此时便已经在城门口等着入城了!
而现今,我却还在路上!
他抓住马缰,不住地催促,想要这马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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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摄像头,科技水平低下,跟上一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但同样不能修炼。
黎白叹了口气,斜靠在树杈上,聊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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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越策马狂奔,一路上扬起了不少尘土。
心里越来越急,他的动作也止不住地加快。
“委屈你了,等我到了,一定找人给你喂上好的饲料,让人给你找最舒服的马厩。”他这样想着。
行至一处小路,地上开始多了杂草,然后是一些石砾、细小的树枝。
纪越骑马的速度慢了一点点,但往前走着走着,他就发现,地上的杂物越来越多。
速度开始缓慢的降了下去,路很长,这树枝、灌木、石头也逐渐增加、变大,直到路在了此处。
从风驰电掣到慢速行走,纪越感觉到了这是有人故意做的。
他勒停了马,坐在马背上四处望看。
这一处,前方三五丈的距离,地上倒塌了一棵粗壮的大树。
而他的马在树枝间不断地踱步,这地上的杂物更多了。
“不知是何人?”纪越拱手行礼,扬声问道,“在下有急事,可否让路?”
黎白在树林间的某棵树上躺着,纪越骑马太快,逼停他的方式很多,但这样的比较缓和。
也不怎么费事儿。
纪越在马上,指使着它转了一圈,自己也不住地仰头探看。
他猜测,可能是劫道的土匪强盗。大不了就是花些钱,只要能让他赶紧通过这里就好。
黎白从树上跃了下去,随意走动间,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而去,眨眼间便到了纪越前方一丈之处。
猛然出现了一人,让纪越吓了一跳。
随即,他立马拱手行礼:“这位兄台,在下有要事……”
黎白:“纪越。”
纪越愣了,还未说完的话消失在了嘴边。
他没有问黎白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并无恶意。
但他的手开始颤抖,打量着黎白的时候,眉头逐渐加深。
纪越突然感到了慌张,对方的到来,可能伴随着不太好的消息。
黎白并未扬声,所说的话语却一字不漏地到了纪越耳朵里。
“我受你父母委托,前来寻你。昨夜京城事变,二皇子登基,士兵强闯纪府,你妹妹被欺辱而亡,你祖母因气愤昏厥,无大夫无药石,清晨之时过世,你父母不堪其辱反抗至死。”
纪越的手不住抖动着,随着黎白越说越多,整个人如坠数九寒天般。
黎白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父母要我告诉你,孑然一身,何惧之有。”
纪越的嘴巴微张,眼前一片茫然。
黎白:“纪府只余你一人,你当报仇。”
不等纪越有所反应,黎白手里出现了一把剑,他抛给了纪越。
看到对方下意识地接住,黎白微微点头。
“我护你周全,你习武学艺,报仇雪恨。”
纪越听到站在地上那个陌生人告诉自己:“不求你战场杀敌,但必须能手刃仇人。”
他握紧了这把陌生的剑。
他低头看着前方陌生的人。
纪越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响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