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蓁蓁早早起来,穿了玄青色的诰命服饰、戴了假发冠,但头上只簪了银钗,身上手上的饰物也只得一两样素净的;然后又去指挥着嬷嬷们给孩子们穿好了衣裳,这才在武霸图的陪伴下、一块儿去了正院。
萧伊娘也已经收拾妥当,抱着儿子佑郎也去了正院。
公婆也一早收拾好了,一家子商量了几句,这才一块儿出了门。
车队先去了宁乡伯府,女眷们把娃娃们全都留在叶家,请崔氏与米氏代为照看;又与祖翁、小汪氏,丹萱郡主与二叔等人一块儿进了宫。
——淳王是魏太后的亲儿子,皇上的亲弟;如今还死在魏太后前头,魏太后难免伤心。
皇上也很难过,下令停朝三日,命京都地区服丧一个月。即一个月之内、京都地区无论大小官员或是寻常百姓、都不能饮酒作乐,宴请宾客;不允许市集有任何屠宰;酒肆、女支院等地夜晚关闭;且在三十日内不办婚嫁之事。
昨儿庄皇后也有口谕传到各勋贵世家:淳王已停灵在太庙,让大伙儿今天先入宫、去给魏太后请安,然后再去太庙吊唁淳王。
所以今天宫门外被挤得熙熙攘攘……
宫们也都穿上了素净的宫装,人人的头上、冠帽边都簪了朵小小的白绒花,个个面色严肃,十分拘谨,莫名教叶蓁蓁的心儿也突突地跳了起来。
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武、叶家的女眷们的马车才进了宫门;然后男女分开,男人们要去御前、妇人们要去后宫。
诰命夫人们全都穿着一水儿的玄青色礼服,安安静静地排着长长的队伍,在宫人的引领之下,缓缓朝着慈安殿行去。
叶蓁蓁看着自家祖母小汪氏、孝庆长公主、庄太夫人、陶太夫人与庆余伯夫人这几位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家,不由得目露忧色。
到了慈安宫、宫人们让诰命夫人在外头等着,然后进去禀告去了。
没一会儿,魏太后就让人出来说,她身子不好,不想见人,教诰命夫人们在外头叩首请安了以后,就自去太庙吊唁吧。
于是诰命夫人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殿外给魏太后请了安,便又在宫人们的带领下,朝着太庙走动。
燕嬷嬷出来,叫住了武、叶、萧几家的女眷,并小汪氏、孝庆长公主、庄太夫人、陶太夫人与庆余伯夫人等十三四个年纪大的贵夫人们,让她们留了下来。
等到其他的诰命夫人都离开以后,燕嬷嬷才领着众人进了大殿。
只众人还没进大殿呢,叶蓁蓁先听到了妇人悲怆的痛哭声——
“母后,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嗯,这是淳王妃的声音。
叶蓁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萧伊娘的定力就差了些。
——这个皇宫啊,当初她被拘在这儿做宫妃的时候,简直对这儿深恶痛觉!曾经还有过“若有机会离开、将永远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这样的想法……
且她还想起自己被关押在那小小阁楼之上的时候,更加日夜忧虑着她与司马二郎的婚事。
现在想想……
似乎嫁到武家的感觉还算不错。
除去三郎这人怪怪的之外,婆母和嫂子是真心对她好,她还有个可爱的儿子佑郎……想想,嫂子的表姊崔瑶娘因为连生三胎女儿、被婆母生生逼死;又想想嫁了司马二郎的叶三娘虽被丈夫宠着、可婆家人也因为她生了女胎而不快活……
再想想自家,要是真生了女娃娃,恐怕公爹婆母只会笑到合不拢嘴!
哎呀呀,虽然三郎挺讨厌的,但萧伊娘还想再生两个娃娃,最好能生个女娃娃!这样的话,她就儿女双全了……
萧伊娘正胡思乱想呢,突然听到了一把柔弱又哀怨的声音——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虽是小、却也是被册封的侧妃,手里也有册宝铜印……王爷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王妃膝下还有生养,我却……难道我不想王爷好好的?”
包括萧伊娘在内,大伙儿的眼神都聚焦在一个身穿孝服,乌鬓如云又娉娉袅袅的美人儿身上。
只见美人儿哭得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说起话来又如杜鹃啼血、黯然销魂……再仔细一看,原来她是淳王的侧妃宋巧慧?
叶蓁蓁也打量着宋巧慧。
不得不说……
宋巧慧已经像是完全变了个模样儿似的。
——以往的宋巧慧还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儿,气质还算端庄秀雅、举止也稳重。
如今却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只见她穿着一身素白的绸裙,腰间系了同色的汗巾子,显得那腰儿只有一掌宽;脑后挽着堕马髻,只簪了两枝木钗、手腕上戴了只银镯子,面上粉黛不施的。
其实这样儿的装扮,应该显得特别素净才对。
可宋巧慧却给人一种妩媚婀娜、风情万种的感觉。
叶蓁蓁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她生元郎的时候,因崔氏好心办坏事儿、让元郎的两个乳母都拉肚子没法儿给元郎哺乳了……于是惠氏就四处张罗着让人现买几个乳母来。
结果人伢子给带了几个人过来,其中一个就是刚被富绅老爷从女支院里赎了身的过气女支女,带回家当小妾、生了儿子就又被主母转手卖了的……
叶蓁蓁很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个从良的小妾明明也没做什么,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但无论是站、坐、说话、笑,或者是看人一眼,那浑身上下都像是在向男人邀媚!
如今宋巧慧也是这样。
端的是含怨似嗔也带着万种风流情韵……
这时,燕嬷嬷安排着众女眷们按品阶高低坐在,然后众人便齐齐听到淳王妃掩面痛哭,愤怒地说道——
“你堂堂一个侧妃,又不是勾栏院里下三滥的窑姐儿,做什么天天勾引着王爷要去你屋里?不光是你,你屋里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你竟全给她们开了脸!前儿得了病、被你赶走的春露说了,说你请了王爷去,连你在内十几个、开那劳什子的银词艳会的,王爷都晕过去了你们还……”
魏太后皱眉咳嗽了几声,又瞪了淳王妃一眼……
淳王妃这才哭着打住,再不说了。
只坐在一旁的勋贵家的贵夫人们、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人人都假装没听见。
宋巧慧的脸儿红一阵、青一阵的。心想淳王府的后院竞争十分激烈,王爷在前院还豢|养了一对双生子、真真儿长得一模一样的美少年呢!当初宋巧慧得到了王爷的宠爱、确实风光过好一阵子。可后来时日一长,王爷对她失了兴趣,她便连饭也吃不饱了!享受过荣华富贵的,哪里还回得去过那种穷日子!
再说了,王爷长期纵|情声|色,本来就时日不多了,就是昨儿凌晨没死在她房里,也迟早会死在前院的那对少年身上!
这么一想,宋巧慧更觉得冤枉,咬着唇儿说道:“姐姐为何污蔑人?王爷他虽然歇在我屋里……可前儿晚上也不是我服侍的王爷!咱们南梁乃以诗礼传世,皇上也是旷世明君,哪儿还有王爷去世、侧妃殉葬的!”
淳王妃愤怒地说道:“不是你教唆,王爷能去你屋里?不是你教唆,你屋里那个些狐媚会勾引王爷?”
说着,淳王妃哭着朝着魏太后跪下了,“母后,请您为儿妇做主啊!王爷今年也才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呢,阿桓(淳王妃的儿子)今年才七岁、就没了爹……母后,就让这贱人为王爷殉葬吧!留她在这世上,难道您要让儿妇一见她、就想起惨死的王爷么?”
宋巧慧一见淳王妃跪下了,她也赶紧跪下,伏地大哭,“太后娘娘开恩啊!皇上是可是贤君哪,断断不会允许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的……”
魏太后十分头疼。
——小儿子死了,她当然也心疼、也气愤。但夫主去逝、殉葬姬妾奴隶的,这种陋习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没了。
要依着她呢,就算要找宋氏清算,也得等到阿映(淳王)下葬以后……
想摁死一只蝼蚁、那还不容易?
可偏偏淳王妃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让宋氏殉葬???
这她可不敢答应,但要轻轻放过,那也不成……
正在魏太后百般为难的时候,突然有个黄门宫人急急地跑了进来,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后娘娘不好了!”
众人齐齐呆住。
魏太后一听到“太后娘娘不好了”,便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还一阵心悸。
皇贵妃喝问道:“什么事儿冒冒失失的?连话也不会说了?来人,先给我掌嘴十下再说!”
那宫人被吓了一跳,“太、太后娘娘饶命,皇贵妃娘娘饶命啊!”
立时便有个嬷嬷上前,左右开弓、噼噼啪啪的掌嘴十下,打得那宫人哭得眼泪汪汪。
在座的众人更不敢动。
皇贵妃娘娘这才闲闲地说道:“说罢,什么事?”
那宫人抽抽噎噎地答道:“启禀皇贵妃娘娘……不,不!!启、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皇后娘娘、启禀皇贵妃娘娘……魏国公府的世子魏振光……死啦!”
众人皆尽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