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被冒冒失失的小丫鬟给吓了一跳!
武霸图隐忍怒意,冲着寅姐儿低喝道:“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然后又安慰妻子,“无事,蓁蓁不必惊慌。”
叶蓁蓁定了定神,这才和声问道:“什么事儿啊?”
寅姐儿这才反应过来,平日里夫人和郎君都特别交代过,不能让娘子受惊的!
小丫鬟被吓得、一张脸儿霎时间惨白惨白的。
努力吞下一口口水,寅姐儿结结巴巴地说道:“启禀娘子,是、是这样儿的……府里当未时班儿的下人们突然齐齐肚痾了!夫人命人彻查,最后查出来——可能是今儿厨娘用的油、有问题。”
“……今儿戴家的表姨奶奶过来做客的时候,娘子让厨房做了那白霜乌糖糕,那个是要用油炸的。厨娘炸完了糕点以后,舍不得扔了那锅油,后来就用来炒菜给下人们吃了。”
“到如今,厨娘也说不清为何一桶油里,给主子们烧菜时、主子们没事儿,偏偏下人们吃菜以后就痾了肚……夫人还在那边彻查,只派了人过来请娘子千万别乱吃东西。”
叶蓁蓁呆住。
半晌,她才想起那碟子白霜乌糖糕,急忙说道:“对啊,那一碟子乌糖糕呢?”
下午的时候,她差一点儿就吃了。只后来一直忙、一直忙的,倒把这个给忘了。
武霸图道:“我给收在高脚柜的上边了,那糖糕确实有股怪味儿,就怕你吃了坏肚子。”
叶蓁蓁一愣,“真有怪味儿?”
武霸图已经走到了外间。
叶蓁蓁跟了出来,果见他从高柜上头取下了碟子。再一看,一盘子三块乌糖糕的,还剩下两块半,那半块大约是被他给咬了一口、觉着味道不对,才扔在里头没吃了的。
叶蓁蓁从他手里拿过了碟子,凑近、闻了闻糖糕——
哎哟!
她立刻捂住了鼻子!
怀孕以后的她,对气味十分敏感。下午请表姐吃点心的时候,因还是热乎乎的、刚出锅,所以乌糖香气很重。
但这会子糖糕早就已经冷透了,所以她很轻易就能闻出淡淡的乌糖香气里还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儿。隐约有点儿像是腐朽的湿木、又像泛着腥气的铜绿气味儿?
叶蓁蓁突然脸色一白,捂住了自己的嘴儿。
武霸图眼疾手快地一脚就把墙根处的痰盂踢了过来,寅姐儿也回过神、飞快地揭开了盖子。
“呕——”
叶蓁蓁冲着痰盂又呕了个天翻地覆!
武霸图顺手把那一碟子乌糖糕放回高立柜上,然后弯下腰、替妻子顺着后背;寅姐儿则跑了出去,喊了侍女嬷嬷们过来……
好嘛,叶蓁蓁吃下去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
侍女和嬷嬷们手忙脚乱的服侍着叶蓁蓁洗漱、擦手,打扫屋子、薰香……
忙完以后,叶蓁蓁都有点儿蔫蔫的了,嬷嬷们再不敢去厨房要吃的,索性去拿了几只生鸡蛋过来,用自己院里的小炉子、隔水蒸了碗鸡蛋羹,服侍叶蓁蓁吃下。
武霸图抱着妻子去床上歇着了。
此时已然夜深,叶蓁蓁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再被他的体热一烘……很快就睡着了。
武霸图这才轻手轻脚的起来,先是为爱妻掖好了棉被,然后取了那碟子糖糕、出了门。
叶蓁蓁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是休沐日,家主武王擎不用去上朝,于是一大早打发人过来、说要接了元郎去正院玩儿。
武霸图动作快,随便洗漱了几下就扛着元郎过去了,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陪着叶蓁蓁一块儿吃早饭。
叶蓁蓁的早饭一向吃得清淡,一碗水多米粒儿少的清粥,几样佐粥小菜,一只水煮鸡蛋,仅些而已。
但因为昨儿晚上闹了那么一出,连累到这会子也没胃口,都已经拿着瓷匙揽拌着清粥好半天了,可她一口都不想吃,倒是紧张地问道:“郎君,昨儿厨房里的那锅油……”
武霸图想了想,说道:“是糖糕发霉了。”
其实……
并不是。
昨晚上他把家里剩下的糖糕、以及还没下油锅炸的糖糕都拿去给无安道长了,无安道长只闻了闻、又舔了一舔,当即就说糖糕有问题!
只是,糖糕到底有什么问题,无安道长还需要时间彻查。
在还没有查清事情之前,武霸图不希望妻子一直担心受怕的,就扯了谎。
但叶蓁蓁还是被吓了一跳,“糖糕发霉了?”
天哪,昨天她还请表姐吃了呢!
“哎哟,得赶紧去戴家看看……昨儿我表姐吃了一块那个!”叶蓁蓁惊呼道。
武霸图点头,“呆会子让弟妇替你走一趟就是,带点儿东西过去赔礼道歉。”
叶蓁蓁也点头,“可糖糕怎么会发霉呢?上下两层的米酥块儿也得经了咱家厨娘的手、才下油锅炸的呀,且中间夹层的乌糖糯米饭也是现调的……”
武霸图道:“许是这些天一直阴沉沉的,她们在厨房里也看不真切吧!”
叶蓁蓁觉得他说的有理,又想他昨天也吃了……顿时着急了,问道:“郎君!昨儿你也吃了半块呀!”
武霸图一愣,点点头,“吃着不对就吐了出来,并没有咽下去。”
“那也毕竟入了口,郎君可曾觉得不适?”叶蓁蓁急问。
武霸图失笑,“我这不好好儿的!”
见她焦急的模样儿,他心里暖暖的,笑道:“放心,哪怕就是毒……呃,我的意思是、不就是发了霉!就算有人下了毒,你家郎君的体质也不是那么容易中毒的……”
差点儿说漏了嘴!
叶蓁蓁瞪了他一眼,担忧地说道:“依我看,还是请个郎中来看。”
吃过早饭,夫妻二人闲聊了几句……
武霸图避进了内室,叶蓁蓁则命人去了萧伊娘过来,请她帮忙跑趟腿儿——带着礼物去一趟戴府、看望冯曼娘。
萧伊娘听说她从宁亲王府拿回来的糖糕居然发霉了,不但连累府中奴仆病倒,且还有可能祸害了冯曼娘?
她被吓坏了,连忙依叶蓁蓁所言,匆匆回去换了件出门见客穿的衣裳,带着礼物就往戴府去赔礼道歉了。
萧伊娘刚走——
叶蓁蓁的亲娘崔氏就上门了。
叶蓁蓁与武霸图一同去院子门口迎。
然后叶蓁蓁带着母亲先一步进来了,武霸图则准备去正院把儿子带回来、让外母看一看……
崔氏趁着武霸图不在,拉着叶蓁蓁说悄悄话儿,“你怀着娃娃在,原我也不想过来闹你的,可你三婶子拿不定主意,央求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崔氏道:“萧七郎想求娶咱们家的四娘子。”
“萧七郎?”叶蓁蓁喃喃念叨。
——她是见过萧七郎的,但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印象中,萧七郎好像挺有心机的,个子不高、极瘦?
叶蓁蓁皱眉道:“三婶子在犹豫什么?”
世家联姻,总是要先看重是否能结两姓之好、然后才考虑是否门当户对。譬如萧宗潜与魏元娘,譬如武三郎与萧伊娘……这两对夫妇的结合,代表的是背后两两家族的联合。
但宁乡伯府是叶蓁蓁的娘家,因她嫁了武霸图,叶家已经被归属为武家党。萧伊郎又嫁了武三郎,等同于萧氏家主的一条腿也站在武家这边儿……
萧七郎想娶叶四娘?
从世家联姻的角度来说,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再说了,萧七郎也不见得是个多么出众、有前途的人……
那三婶娘又为何如此纠结?
崔氏叹气,“你三婶子也不同意,可四娘子已认准了这个理儿……要生要死的非要嫁他呢!”
叶蓁蓁大吃一惊!
崔氏继续说道:“家里人人都劝她,你二婶子说了好多萧家的事儿,可她不信;你祖翁也说萧七不务正业,坚决不允这桩婚事!结果昨儿晚上四娘子跪在雪地里求你祖翁……人都昏死了过去!”
“如今家里已乱成了一团!你三婶娘被气得两天吃不下饭,又担心四娘子这样闹下去会丢了性命……因此央求我过来讨你的主意,或是让女婿查一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四娘子平时一直呆在府里,也鲜少出门,她上哪儿认得萧七郎,又是怎么走得这样近的!”
叶蓁蓁点头。
这时,武霸图抱了元郎过来……
元郎一见外祖母就高兴了,“嫫嫫嫫嫫”的喊个不停,还口水直流!
崔氏也十分欢喜,抱着元郎就舍不得撒手,又道:“元郎比五郎小了快一岁,可还比五郎实忱些,真是养得好哇……”
说起这个,崔氏突然又想起了最近流传于京都大街小巷的那个关于女婿和孟方氏的绯闻,十分不高兴。她与孟方氏相熟,又深知女婿的为人,当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便恨恨地骂道:“最近京都里的那起子小人,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嘴、坏了心肝的人传出那样污蔑女婿的鬼话……蓁蓁莫要放在心上,都是流言蜚语。”
叶蓁蓁颌首。
崔氏又敲打武霸图,“虽我是信你的,可你也要行得稳、坐得正才行!要不然……满京都多少青年才俊,怎么那些小人就偏偏只说你、不说别人呢?”
叶蓁蓁急忙打断崔氏的话,“娘——”
崔氏心满意足地抱着胖乎乎的外孙子,也没理女儿,继续训斥女婿,“总之,你要是敢像萧大那样、背着妻儿在外头养外室、不洁身自好的话,我可就带着蓁蓁和外孙子回叶家去了!”
武霸图急忙抱拳行礼,“小婿不敢。”
正院那边因有武王擎在,崔氏不好过去,惠氏便赶了过来,两位亲家聊了一会子的天,崔氏出门匆忙、又急着要赶回去,便告辞了。
自有惠氏送她去二门……
娘亲走后,叶蓁蓁这才将娘家遇到的为难事儿告诉了武霸图。
武霸图奇道:“……萧七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又不务正业,四姨姐平日里藏于深闺,是怎么认得他的?”
叶蓁蓁摇头、表示不知,又忍不住问道:“萧七郎在哪儿办差呀?平时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武霸图面露鄙夷的神色,“他么,在当神仙呢,沉迷于炼丹。”
说着,武霸图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顿时僵住。
“炼丹?”叶蓁蓁万分诧异,“他不要命了啊?”
——先帝于北伐时受了重伤,回到京都以后、药石无医。走投无路之下,魏太后听信魏元胡的话,找来江湖术士炼丹、又喂先帝吃下丹药。
先帝确实好了一段时间,可没多久就突然暴毙,据说死相十分还恐怖。
为此,今上恨透了魏元胡,但有魏太后护着、他也没法子,只好忿然将那几个江湖术士给车裂了、以泄愤。
但也是从那时起,大梁再无人敢提“炼丹”二字。
武霸图却道:“蓁蓁,我得出个门……”
说着,他直接就往外头走。
“郎君你要去哪儿……哎,穿了大氅再去呀!”叶蓁蓁抱着儿子着急地说道。
武霸图伸手拿过大氅,往后一甩……就穿好了。
他急急地朝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回来、一手拉开大氅、一手从妻子怀里抱过儿子,再往大氅里一塞……
“我送元郎去正院,让爹照看他,莫教他懵懂无知的伤了你。”
说罢,武霸图匆匆抱着儿子走了。
叶蓁蓁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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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樊宜玉趴在床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清瘦男人迈开腿儿从她身上越过,下了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慢条斯理的穿上,又回过头、看了樊宜玉一眼,微微笑道,“……到今日正好十次,卿卿是个守信之人,我亦守信,呆会儿就把丹药赠与卿卿,日后咱们……永不相见。”
樊宜玉咬住了嘴唇。
想想他的“本事”,再想想他对她说的那些火辣辣的情话……
樊宜玉根本不信,笑道:“你舍得我?”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
樊宜玉突然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为何?”她追问道。
男人显然心情畅快,“卿卿从此就要回归到夫主身边,而我……也即将娶妻,说不定将来还会在其他场合再见,到那时多尴尬呀……我也是为了卿卿好。”
“你要娶妻了?”樊宜玉喃喃说道,“是哪一家的闺秀?”
男人微微一笑,“也算是卿卿的姐妹……宁乡伯府的四娘子叶泠娘。”
樊宜玉呆住。
“卿卿与泠娘……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妹罢?且樊家叶家还捱得这样近……将来总会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卿卿可要矜持些啊……”
男人显然十分高兴,话也多。
樊宜玉咬住了唇儿,“叶四娘除去有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什么?她小时候受了点委屈,就被家里人给惯着,现在又娇气、又爱生气……七郎爱她什么?”
“你不也说了,她有副好皮囊么!”
樊宜玉冷笑:“要说起那副皮相啊,叶蓁娘可比她美多了!不过,叶家几个姐妹之中,唯有她和叶蓁娘生得最像……”
男人久久没说话。
半晌,他才叹道:“就算只有三分相像……也足够了。”
樊宜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回轮到她发愣了。
过了好一会儿,樊宜玉不可思议地说道:“天哪!萧七郎,你、你的意思是……”
萧七郎的表情已经陷入了怔忡。
“……四年前惊鸿一瞥,从此深陷。我制这丹药,倒有一大半儿是为了她!”他喃喃苦笑。
樊宜玉诧异地问道:“什么?”
萧七郎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驭过数女,唯有卿卿最深得我心……除去卿卿想要的阳造丸之外,再赠予卿卿一枚逍遥丹。要切记,于和合前一刻以酒送服,卿卿会在和合时……梦想成真!”
“什么意思?”樊宜玉不明所以地问道。
萧七郎微微一笑,低声解释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若卿卿心里有个求不得,这逍遥丹便能助卿卿一臂之力,譬如说……与卿卿和合的那人、正是卿卿求不得的爱郎?”
樊宜玉涨红了脸。
呸,她有什么爱郎!不过只有阿嘉一个罢了。
可是……
阿嘉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樊宜玉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阿嘉……
于是她眯着眼睛打量着萧七郎。
可看到了萧七郎满面春风的模样儿,她心里又堵得慌。
萧七郎明明就极度迷恋她的身子,却想方设法的要娶长相与叶蓁娘有四五分相似的叶泠娘?
叶蓁娘的魅力就这么大?连萧七郎这个……只在四年前见过她一面的人,都这么心心念念的一直惦记着她?
樊宜玉心里愈烦躁了。
突然,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了心头。
她抿嘴笑道:“七郎,你既爱慕叶蓁娘,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和她本就是最最、最好的朋友?”
萧七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樊宜玉一笑,眼神阴冷。
她风情万种地说道:“十次……我就成全了七郎,如何?”
萧七郎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