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樊宜玉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找萧仙娘。
快过年了,宁亲王府也要打点人情往来。
所以萧仙娘正和魏三娘商量家务事呢!
樊宜玉等了一会儿,直到她二人说完了正事儿,这才上前对萧仙娘说道:“姐姐,我今儿想回一趟娘家。”
阿嘉不能人道,宁王府里的妻妾们不存在争宠一说。甚至因为同病相怜,彼此之间还都挺同情、理解的,相处得也挺融洽。
听说樊宜玉要回娘家,萧仙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劝说道:“……早该这样了!以前再有什么过不去的,她总是你娘!这世上啊,只有亲娘才是全心全意为着你的……”
樊宜玉咬了咬唇,说道:“我、我对她……没有印象了。也不晓得她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唉,只要一想起以前的事儿,我就头疼得厉害……可阿嘉总说、她确实是我娘,所以我……才想着要亲近亲近她……”
听了这话,萧仙娘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成,那你就回去吧!”然后又对魏三娘说道,“安排马车送玉娘过去。”
魏三娘应下,唤过了婆子,交代了几句。
樊宜玉跟着那婆子走了。
直到她走了……
萧仙娘才对魏三娘说道:“她有必要一直强调她自个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明明大伙儿都看出来了……她还装呢!”
魏三娘叹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若要比惨的,宁乡伯府的嫮娘、岂不是比她更惨?还有当年被救回来以后、住在凤凰圩里的那百十个小娘子……她算是最有造化的了,阿嘉这样护着她,我们姐妹也处得好……真不知道她这样一直端着做什么!”
“难道说,假装失了记忆,以前的事儿就能当成没发生?依我看,与其这样自欺欺人的,倒不如像嫮娘、或者凤凰圩里的那些小娘子们一样,大大方方的、勇敢一点儿呢!”
闻言,萧仙娘奇怪地打量着魏三娘,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今儿我们家这个锯了嘴的闷葫芦怎么这么多话呢?”
魏三娘面儿一红,“我要回去歇着了……”然后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遂又回头对萧仙娘说道,“姐姐今儿可要出门?”
“不出门!前几天皇贵妃娘娘差我办事儿……可把我给累死了,今儿明儿我都不出门,呆会子上了炕床我就不下地儿了,非要好好的歇一歇不可!”萧仙娘答道。
魏三娘道:“那要是我娘家来人了,姐姐给帮着挡一挡罢,就说我不舒服、不见人。”
萧仙娘一听,顿时来劲儿了,八卦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元娘姐姐不肯回来。这都快过年了,我爹急坏了,见天的让我想法子把她弄回来呢!”
萧仙娘听了,眼一瞪,啐道,“呸,他做梦!”
魏三娘笑眯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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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宜玉回了忠毅伯府。
唐少夫人高兴坏了!
她的女儿……自从那一年走失以后、就再也不愿意亲近她。教她带着满腔的愧疚与悔恨,却苦于无法弥补。
今儿玉娘居然肯回来看她?
唐少夫人喜得眼泪直流,忙不迭的张罗着让人做这个、那个……全是樊宜玉爱吃的吃食。
但樊宜玉就显得敷衍多了。
她呆呆地坐着,捱到了午饭时分,然后陪着母亲和祖母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说要回王府去了。
离了伯府,樊宜玉坐着马车往回赶。半路上,她却对随行的嬷嬷说,想去紫云轩吃点心,顺便给王妃和侧妃也捎些回去。
嬷嬷没有不应的。
于是马车便驶向了朱雀大街。
樊宜玉去了紫云轩,先是按着那天晚上的那人交代的那样,想法子指使嬷嬷亲去清洗茶杯,然后悄悄儿上了顶楼、又沿着顶楼另外一侧楼梯走到底……
再穿过一条极窄的小巷,往前走到第三个门前——
果见门环上镶着一对兽头。
樊宜玉按住了自己怦怦狂跳的心儿,看看前后左右……果然无人?
犹豫再三,她扣响了门环。
片刻,门儿敞开——
一个头束金冠,穿着宽袍大袖的清瘦男子站在门口。
他定定地看着她,浓墨如漆的眸子乌沉沉的,莫名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樊宜玉咬住了唇儿,红着脸儿看向他,“我……”
她一语未了,便见他嘴角微弯,然后蛮横至极的伸出手、狠狠地将她拉扯进屋!
“砰!”
门被紧紧关上。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发丝凌乱、浑身是汗的樊宜玉趴在床上,眼神迷离。
她喘着粗气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正中位置居然放了个……圆型的丹炉?
此时丹炉之中还燃烧着熊熊火焰,所以屋里的温度还是挺高的。
再看看周围……
东面墙上一溜儿的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木炭;西面墙上则放着个多宝架,上面放着些书本、竹简之类的。南面靠墙处则是一张不大的床。
樊宜玉趴在床上,闭目承受……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回合了。
他看着瘦,实则很强。
也不知过了多久,樊宜玉突然咬住了嘴唇——
男人终于结束了。
他意犹未尽地舒了口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慢吞吞穿衣。
樊宜玉犹在细品这滋味,就继续趴着不想动,微喘了两口气,娇声问道:“你……做道士啦?”
男人一笑,“方士。”
“你在炼丹?”她歪着头问道。
男人颌首。
“仙丹?”她又问道。
男人笑道:“那就看你怎么想了……若服下仙丹之后升了天的,落在俗人眼里,那仙丹也和毒药无异了,对吧?”
樊宜玉掩着嘴儿笑,觉得这人真风趣。
“还不回去?”男人问道。
樊宜玉顿觉兴意阑珊,弯腰拾起被扔在地上的衫子,慢吞吞的穿。
男人轻笑,“舍不得我?”
樊宜玉没吭声。
男人想了想,走到她身边,温柔体贴地帮着她穿戴好,又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樊宜玉冷着脸推开他,径自走到了门边。
推开门——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抱臂站在门口看着她。
樊宜玉在雪地里了几步,突然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了男人。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
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在她脑子里绽开。
她站在雪地里,久久不语。
半晌,樊宜玉又走了回来,问男人:“你……可有丹药医治天阉之人?”
男人失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天阉之人如何还有得救!
可是……
看着眼前高挑健美的华服女子,再回味起方才的滋味,男人吞了口口水,轻声说道——
“有。”
樊宜玉笑了,“快给我!”
“大约要一个月才能炼成。”说着,男人开始提条件,“……十次。”
樊宜玉红了脸,“成交。”
想了想,她有些不放心的问道:“……真有效?”
男人笑道:“不信我,难道你连萧家也不信?”
樊宜玉咬唇,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
刚抬脚……
她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站定。
樊宜玉陷入了怔忡。
半晌,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樊宜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无波,“你……可还有让妇人堕|胎的丹药?”顿了一顿,她又加了一句,“要让人看不出来的。”
男人目光微闪。
“……有现成的。再战一局,你马上就可以拿走。”男人的眼睛乌沉沉的。
樊宜玉一听,毫不犹豫地回了屋。
一个时辰以后,面庞红润、两眼明亮的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手里紧紧地攥着个荷包,回到了紫云轩。
随行嬷嬷不见了她,都已经急哭了!
这会子见樊宜玉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嬷嬷先是大喜,然后将一颗心儿安放回肚里,又忍不住埋怨她,“吉祥夫人上哪儿去了?也不和我等说上一声!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怪没意思的,就四处走走,嬷嬷不必大惊小怪,”说着,樊宜玉摘下簪在发髻上的金钗,硬塞在嬷嬷手里,“回去以后……嬷嬷要记着,我可哪儿也没去!”
嬷嬷呆住。
半晌,嬷嬷不动声色的收下了那支金钗,对樊宜玉说道:“吉祥夫人,咱们快回去吧!”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唐少夫人哪,就是爱女心切,所以才会留了吉祥夫人到这会儿……哎哟,要不是我等提醒,怕是唐少夫人还想留吉祥夫人用晚饭呢!”
樊宜玉一笑,愈发攥紧了手里的荷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樊宜玉开始频繁的“回娘家”。她都是白天上午去、下午回,并没有引起萧仙娘与魏三娘的怀疑。
只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樊宜玉总是独坐空床,心中天人交战。
那颗能医治天阉之人的丹药……是她渴望至极的。她盼望着能让阿嘉服下那药、从此就好了,还能令她受孕,生下个一男半女的,这日子才有奔头呢!
而她也常常拿出了那个荷包来看。
——荷包里装着一枚丹药,只要化成了水,掺在食物里,便可令孕妇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出三五日,孕妇就会现出伤了风寒的模样儿,再过几日,孕妇肚里的胎儿就会化为一滩烂肉血水!
到时候,孕妇看似得了风寒,再小产……
岂不是再自然不过?
可是,樊宜玉始终没法子下这决心。
她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小时候——她所有的快乐、都与叶蓁蓁有关!而她所有的不快乐、也全都被叶蓁蓁开导、化解。
这样的丹药,她真能狠得下心、让叶蓁蓁吃?
樊宜玉拿不定主意。
她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让她遇到下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