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武三郎与萧伊娘的婚期越来越近……
叶蓁蓁每天都在家里时刻预备着热汤饭,盼着望着武霸图能早些回来。
到了冬月二十六这天深夜,睡梦中的叶蓁蓁突然被惊醒。
她一骨碌坐起身,撩起帐子一看——隐约能看到虚掩着门的外间亮着灯光、还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叶蓁蓁高兴坏了,她什么也不顾上,赤着足儿就砰砰砰的朝着外间跑去——
“郎君!”
门儿一推开,果然看到穿着夜行衣的武霸图正盘腿儿坐在炕床上吃喝?
叶蓁蓁惊喜地爬上了炕床,朝着他扑了过去。
武霸图大笑,伸出大手抱住她、又眼疾手快地抽过方才除下的黑熊皮大氅,将只穿着薄透睡衣的她给包住。
叶蓁蓁坐在郎君怀里,仰着脸儿看向他,“郎君什么时候到的……呀,外头下雪了么?”
——他的头发上都挂着冰凌子!
“这不刚到么!”他笑吟吟地说道,“好像是下起了雪粒儿,怕是明儿后儿就要下雪了。”
叶蓁蓁凝视着她日思夜想的人。
她已有两个月不曾见到他了,似乎他又与以前有些不同?嗯,他好像更强壮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宽厚,眼神也更温厚了些。
叶蓁蓁抿嘴一笑,扬声唤道:“……来人!”
寄姐儿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奴听娘子的吩咐!”
叶蓁蓁道:“快去给郎君温一壶女儿红来……不,要一埕!”
寄姐儿匆匆去了。
叶蓁蓁窝在郎君怀里,被暖暖的黑熊皮大氅包围着,仰着头儿看着自家俊美神武的郎君,心中欢喜无限。
她悄悄儿伸出双臂、环绕住他的颈脖,努力仰高了下巴、在他那泛着冰雪寒意、且还带着胡子茬儿的下巴处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武霸图笑了,但他怕她冷、便捉住了她纤弱的手臂,给重新塞回到大氅里,然后垂下头、狠狠地噬咬着她的唇儿,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直到叶蓁蓁气息不稳、开始挣扎了,他才停了下来看着她笑,然后大口吃肉、粗鲁至极的撕咬着饼子。
见他这副吃相,叶蓁蓁有些心疼,“郎君这是多长时间没吃喝了?”
“天天都有得吃,就是一出九里坡,就遇上暴雪封路,绕了好长一段路才回来的……原以为还能早一日到呢,没想到还晚了一日。”说着,武霸图三下两下吃完一只烧鸡、又撕开另一只,拆下一只鸡腿儿凑到她嘴边。
叶蓁蓁嫌恶的把头扭到一旁,“大半夜的吃了这个,又得下地儿活动消食,我才不要呢!”
武霸图听了,将鸡腿儿塞自己嘴里、咬下一口,嘴渡嘴儿的过给了她……
叶蓁蓁叼着嘴里的鸡腿肉儿直皱眉。
武霸图却低声说道:“今儿夜里、我助蓁蓁消食。”
嗯,这语气……
还真是别有用意呢!
叶蓁蓁的脸儿瞬间红透。
她横着一双媚眼斜睨着他,慢吞吞地嚼起了嘴里的鸡腿肉。
武霸图大笑,又问:“小家伙可还好?”
她细细嚼尽嘴里的鸡腿肉,才说道:“好着呢,进了两回宫,被三皇子和蒋元郎给带着……才七个月的娃娃、已经爬得飞快!且还学着小五郎想要站起来呢!”
“明儿让我看看!对了……那爹娘弟妹可都还好?”他又问道。
叶蓁蓁笑道:“都还好,三郎也长进了……”遂将正惠氏贴补伊娘嫁妆、三郎出了二万两银子的事儿说了。
武霸图直点头,“是大了,一说到娶媳妇儿……再爱闹脾气的,也终是懂事了。”
寄姐儿端着托盘进来了。
只郎君与娘子亲亲热热的坐着,她也不敢抬头,将包着棉布套的酒埕与酒杯放在桌上、又放下了一小碟子的乳白色凝成了块儿的蜂蜜与一碟子腌梅、并小银匙等物,这才低着头朝主子行了礼、匆匆出去了。
叶蓁蓁嗔骂道:“拿两只杯子来是怎么一回事?”
武霸图却很是高兴,笑道:“这丫鬟不错,明儿好好赏她……来来来,我和蓁蓁饮杯合卺酒,如何?”
叶蓁蓁啐了他一口,俏面绯红。
武霸图倒了两杯酒,又帮妻子将蜂蜜与腌梅也调好,再用小银匙搅拌好了,亲自递到她的嘴边——他怕她着凉、不许她露出手儿来。
叶蓁蓁细抿了一口。
温热后的陈年老酒透出了醉人的醇厚薰香,蜜糖与腌梅将苦辣的酒调得酸甜可口,含在嘴里极为可口,吞下以后又觉通体暖和、四肢舒泰……
“今儿天冷,且明儿也无事,蓁蓁吃些酒水暖暖身子也好。”他不怀好意的谆谆诱导。
叶蓁蓁看了看他面上的一本正经,又贪恋入喉美酒所带来的暖意,便就着他的殷勤服侍、又饮了两口。
她摇摇头,不喝了。
——她酒量浅,醉倒了可不是好玩的,明儿起来又头疼。
叶蓁蓁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郎君,前儿三郎和百里姑娘的事儿……我听三郎说了几句,说百里姑娘回陇西了,还找了个铁匠……”
武霸图“嗯”了一声,将他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挟了块清炖羊肉、蘸酱吃了,然后倒酒、又是一口饮尽……
他一直饮了三四杯,终于舒服的叹了口气,却猛的听到叶蓁蓁说道——
“……百里姑娘肚里的娃娃,不会是三郎的吧?”
武霸图呆住。
他低下头看着她,失笑,“三郎和百里姑娘分开……已经两年多了,百里姑娘肚里的娃娃才几个月……蓁蓁胡思乱想什么?”
饮过酒的叶蓁蓁觉得全身发热,热过以后就觉得头重重的,便依偎在他怀里,从纯黑色的大氅里伸出一截粉白玉润的手臂、扶了扶有些晕晕沉沉的额头,含混说道:“这酒劲儿好厉害呀……”
武霸图愣住,眯着眼儿定定地看着爱妻。
只见她醉颜微酡、眼波迷离,因着醉酒,形容有些轻佻;她半阖着眼儿,用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唇上残留着的甜腻腻的蜜糖,然后仰着面儿娇娇的说道:“郎君,我头晕……”
武霸图只觉得肝火难抑,想了想,拿起她喝剩下的大半酒,递她嘴边,低声说道:“蓁蓁张嘴吃茶。”
叶蓁蓁不假思索地张了嘴,将杯中蜜酒一饮而尽。
她突然瞪圆了眼睛——
武霸图低笑,将她圈在怀中,吻向她喉部的颈子……她一惊、含在嘴里不肯吞下的蜜酒就顺着喉咙给咽了下去!
“郎君——”
她含羞带嗔,却被他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内室……
这一夜,将军驰骋沙场、战战告捷!端的是意气风发、畅快淋漓。
只苦了叶蓁蓁,哭了喊了一夜,到最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着好像被他抱着喂过一次水、又喂了一碗粥,然后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
等到真正清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吓了叶蓁蓁一跳!
可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
她赶紧拉响了系在床边的绳子。
廊外铜铃叮咚作响。
寄姐儿进来了,“奴听娘子的吩咐。”
叶蓁蓁略微一动,便觉得全身像是被石磨子给碾了一遍似的,浑身疼得厉害,“嘶”了一声,又问:“什么时辰了?郎君和元郎呢?”
寄姐儿答道:“回娘子的话,这会子申时三刻了。今儿下了雪……郎君带着元郎去正院用饭了,说娘子中午积了食,这会子睡了过去。夫人让人把饭食送了过来,让娘子别过去了,当心积雪滑子脚。”
叶蓁蓁的脸儿涨得通红。
——郎君半夜一回来、第二天她就不露面了,且还一觉睡到天黑时分!这是什么缘故……精明过人的公婆会不知道?
叶蓁蓁被羞得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儿,又在心中骂了郎君……嗯,只骂了半句,就舍不得骂了。
毕竟……
昨天夜里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挺快活的,甚至还趁着酒意上头、鼓励他了!
事实就证明,在这一方面、就不能夸男人!他一得意……最后苦的还是她!
叶蓁蓁红着脸儿对寄姐儿说道:“去给我添热水,我要洗洗。”
早在叶蓁蓁嫁过来的头一年,寄姐儿就被叶蓁蓁指婚给了府里三大管家之一、双的长子,后来寄姐儿也一直没跟着叶蓁蓁去南疆、而是一直守在这边府里,已经生了个儿子,足比元郎大一岁。
所以屋里的事,叶蓁蓁更愿意使唤寄姐儿一些。
寄姐儿点头,去角房里清洗了浴桶、倒了热水,又摇铃教婆子再送热水来——角房里本就生着小炭炉、一直温着热水在。但今天下雪、光靠着这两壶热水,也不够沐浴的。
等到婆子送来了热水,寄姐儿才回内室去、扶了叶蓁蓁过来,又侍候着除衣、跨进了浴桶。
看着主子身上斑斑驳驳的痕迹——
寄姐儿没敢笑,垂下了头。
叶蓁蓁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前儿看到你在吃腌梅,难道又有了?”
寄姐儿愣住。
“……说起来,好像信期正是这几日。”寄姐儿不自由扶住了小腹、懊怒地说道,“不会这么巧罢?前头娘子去了南疆两年才回来……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在娘子身边服侍,要万一……”
叶蓁蓁嗔怪道:“这是多好的事儿呀!趁着年轻、趁着身子好,多养几个娃娃。你要侍候我,将来日子长得很呢!”
“也不一定就有信儿了,说不定是天太冷了。”寄姐儿说道。
叶蓁蓁笑道:“今晚上不用你当差,回去请郎中看一看,若真有信儿了,就不必进来了。等三少夫人过了门以后再来,先让你大嫂子进来顶你的差使。”
寄姐儿知道,这是娘子给她的恩典——三少夫人要进门,炮仗肯定震天响!若她真的又有了孕,肯定还是避着些的好。
“奴谢过娘子的恩典。”寄姐儿朝着叶蓁蓁行了礼。
在寄姐儿的服侍下,叶蓁蓁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这才换上了被薰得香喷喷、暖烘烘的干净衣裳,然后坐在热乎乎的炕床上,吃起了饭。
天气冷了,婆母让人做了锅子。
——铜锅下支着铁网架,下边儿放着铁屉,铁屉里底垫着草木灰,上边放着燃烧着的炭块儿,上边儿就是锅子,咕嘟咕嘟的翻腾着已经煮沸了的乳白色骨头汤。
寅姐儿站在一旁服侍,手里拿着长筷子,一一将片好的薄如纸片的羊肉涮进锅里去,倾刻煮熟之后,便捞出放在小碟子里……
叶蓁蓁再挟起涮熟的羊肉、蘸酱吃了。
这么吃,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在这呵气成冰的冬天里吃上一口热食。
她吃到了七分饱就停了下来。
武霸图却正好带着元郎回来了——元郎正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武霸图个儿高、坐在他肩上的元郎总觉得自个儿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屋顶(其实并不能)似的,就一直咯咯咯的笑着,还时不时的扬起手儿想去抓房梁……
“蓁蓁醒了?”武霸图笑道。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朝儿子张开了双臂。
元郎虽然对房梁挺感兴趣的,但也喜欢美丽温柔又香喷喷的娘,被娘抱在怀里、又闻到了娘身上衣裳的薰香……
娃娃兴奋得直蹬腿儿!
可怜叶蓁蓁昨晚上惨被某人蹂|躏,浑身酸痛到无力!怀里抱着壮实得像头小老虎似的儿子、儿子还兴奋的蹬了几下……
她“哎呀”了一声,抱着儿子朝一旁倒去!
幸好武霸图一手把娃娃给提溜了起来,然后动作麻烦的除了鞋、坐上炕床,然后长腿一伸,给儿子圈了块地儿出来,又掏出了元郎最喜欢的一只缀了银铛的绣球、并一只布老虎,丢在了“圈地”里。
元郎欢呼了一声,飞快地爬过去捡回了绣球、然后用头顶着绣球给爬着运到了爹爹身边,武霸图捡了球,又扔到了那一头;元郎就又去捡……
寄姐儿已经把叶蓁蓁扶了起来。
叶蓁蓁气喘吁吁的念叨了一句“这家伙的力气怎么这样大!”然后又关切地问,“郎君在那边可用过了?元郎可有吃了鸡蛋羹?”
跟在一旁的乳母孟方氏有些忿忿不平,欲言又止。
——今儿那边趁着少夫人不在,候爷用筷子蘸酒喂元郎吃,元郎很感兴趣;世子也喂元郎吃了一块小指头那么大的清炖羊肉!
这才多大的娃娃呢,怎能又喂酒又给吃肉的……
可孟方氏犹豫再三,终是没胆量当着世子面的说,只得悻悻然闭上了嘴。
武霸图回答妻子的问话,“元郎已吃了碗鸡蛋羹……只我觉着,他也这么大了,就给吃鸡蛋羹?够不够……趁着天气冷,给吃点肉吧,多吃肉才长身体。”
叶蓁蓁想了想,“到过年的时候就能让他吃肉了。”到那时也快八个月,吃些炖得烂烂的肉,确实有益处。
她又问起了明儿三郎和萧伊娘的婚礼。
——按着大梁的婚嫁习俗,三郎明儿一早要去萧府迎亲、在那边自然是有各种为难新郎倌儿的活动的,然后中午在萧家吃过嫁女酒、才会把新娘子迎回这边府里。
叶蓁蓁要负责的,就是明儿一早来这边府上恭贺的一应世家老亲们。当然也有一部分老亲们、一大早要先去萧家赶嫁女宴,吃完了再往武家赶娶妇宴……
所以明儿全家人都要打一场硬仗!
武霸图笑道:“你还担心这个?这都办了多少回了……三姨姐不就是你送出门的?在南疆的时候,更是不知道当了多少回的主婚人……”
叶蓁蓁嗔怪道:“那怎么一样!”
话虽如此,到底心安了些。
武霸图于说话之间、一直在逗弄元郎。而元郎今儿和爹爹疯了一日,晚饭吃饱了,这会子困得不行,就再不肯玩那绣球了,叉着小短腿儿坐在炕床上、不住的揉着眼睛。
叶蓁蓁连忙吩咐孟方氏,“带元郎去歇着罢,虽然天冷了些,也还是用热帕子给他擦一把。”
孟方氏领命,抱了元郎下去。
武霸图见桌上的锅子里还剩了一大盘生羊肉,问她,“这些你不吃了?”
叶蓁蓁摇头。
“涮熟了给我吃罢。”他吩咐道。
寅姐儿听了,正准备动手——
寄姐儿却扯了扯妹子的衣角,然后率先朝着二位主子行礼,“奴告退。”
寅姐儿一呆,被她阿姊拉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叶蓁蓁拿过长筷子,一边替他涮羊肉、一边笑问:“在那边没吃饱?”
“也不是,就觉得没人吃怪可惜的!”说着,武霸图又道,“对了,今儿我去外头溜达了一圈儿,有人托我做媒呢!说的是那边府上的四姨姐……”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问道:“谁?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