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第 380 章

武三郎再一次摸去了萧府。

但麻烦的是,萧伊娘已经搬到萧太夫人的屋子里去了……

这难不倒武三郎。

准确说来,是难不到武家的暗卫。

于是,主仆二人悄悄儿潜伏了半日,又费了不少功夫,总算爬到了萧太夫人的院墙后边儿。

而萧太夫人院子前头、此时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当武家婆媳、长公主、庄太夫人陶太夫人离开以后。萧太夫人便立时命人将魏氏的小儿子接了过来、交与萧仙娘夫妇,让立即带进宫去交给魏贵嫔看护。

跟着,萧太夫人就开始发难了。

她先是命人去请萧崔氏与魏氏过来她的院子里回话。

果然,这对婆媳都托病、说起不来床,请太夫人见谅等等。

萧太夫人立即请了董太医过来,为萧崔氏与魏氏诊治!

萧崔氏与魏氏自然百般不从,找尽了各种理由……

于是萧太夫人便命人去传话,说府里她也病着、既然萧崔氏与魏氏也病了,便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移到庄子上去休养罢!什么时候养好了病、再回来!

跟着,萧太夫人完全不给萧崔氏与魏氏反应的机会,派了几十个粗使婆子去、直接将萧崔氏与魏氏身边得力的仆妇侍女们全给绑了,给塞进了已经候在二门外的马车里!

这下子,萧崔氏与魏氏才真正慌了。

两人披头散发的跑到萧太夫人的院子里相互指责与推诿。

萧崔氏说、伊娘的嫁妆全被魏氏亏空,早已经送去了魏家,且一早就被花用尽了!魏氏说、萧崔氏(乃榆国公第三任崔氏妻)谋害了萧六郎、萧仙娘与萧伊娘的生母、才得以上位……

无论是哪个消息,都教人无比震惊!

而这一切,都被闻讯赶到的萧氏父子听了个一清二楚!

萧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魏氏一边哭着、要丈夫萧宗潜替自己求情,又说儿子太小离不得她……得知她的小儿子已经被萧仙娘送入宫中请魏贵嫔代为照看以后,魏氏崩溃了。她咒骂萧宗潜、咒骂萧仙娘,还诅咒萧府中人没有好下场……

萧崔氏则一直眼泪汪汪的看着榆国公,除了哀求,并无他言。

在萧太夫人与榆国公的双重怒火之下,萧崔氏与魏氏被连夜送走。哪怕这二人都拼命的说自己没病、没病,但也无济于事!

萧伊娘被祖母约束在内室里,不许外出。

她怔怔的坐在大大敞开的窗户前,将院子里众人的喧哗声音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趴在墙头上的武三郎则将悄悄地将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萧伊娘她……好瘦呀!她满面愁容、皮肤还有些苍白,发丝儿黄黄的,像是长期吃不饱、营养不良的样子。且她下巴尖尖,薄唇轻抿、眼儿洇红,一双眉头紧紧地拧着,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长时间一动也不动的。

若不是有豆大的眼泪突然从她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武三郎还疑心自个儿看到了一尊雕像呢!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朝她砸了过去!

正好砸中萧伊娘的面门!

萧伊娘被吓了一跳,正要尖叫——

“是我!”

一道熟悉的男声响了起来。

萧伊娘一呆。

她回过神来,左右探视一番、然后震惊地看到趴在窗户对面的院墙上的那个……穿着一袭黑衣、除了脸儿以外全身都隐匿漆黑夜里的俊美男人。

武三郎?

他、他……

他怎么又来了!

只听到他小小声说道,“……听说你的嫁妆被你大嫂给亏空尽,所以今天我嫂子给你送嫁妆来了。你也别觉得丢人,我嫂子送来的那些,我会折成银子还给家里的,所以那些嫁妆就是你的,无论是你在娘家、还是日后去了我们武家,你都得把腰杆儿给我挺直了!”

说到这儿,他又有些赧然,“……不过,我手里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全给你了吧,反正你嫁给我以后,这些也都该给你管的……只你得记着,日后做了武家人,咱们是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的!”

萧伊娘呆住。

武三郎继续说道:“……还有,我再一次警告你!过门以后你给我老实点儿,不许管我这我那的,且还要记着——出了门你是我老婆、我看在你是武家人的份上,给你几分脸面。哼,关上了门、你就别想跟我扯上任何关系,听到了没?”

他本想再教训她几句——

可萧太夫人院子里的热闹已经渐渐散了,暗卫怕被人发现、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一迭声地催着他走了……

直到武三郎离开以后,萧伊娘才捡起了跌落在她腿弯处的布包。

那是一块半旧的男用帕子,比寻常女郎用的更大、颜色灰朴朴的,透出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

帕子里包着轻飘飘又鼓鼓囊囊的一叠乱七八糟的、新旧不一的、面额大大小小皆不相同的……交子。

——被胡乱塞得乱乱的交子,最大面额的是一百两,最小面额的是二两,林林总总的细数起来,大约有三千余两银子。

萧伊娘呆了半晌,突然将那布包紧紧攥住,贴于心口处大哭了起来。

——她实岁二十、虚岁都二十二了,全天下的人都在等着看她这个恨嫁老女的笑话。笑话她贵为公府嫡女、却嫁不出去没人要!笑话她贵为公府嫡女、却要带着几十个空箱子出嫁!笑话她贵为公府嫡女、却要配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萧伊娘觉得人活着实在是太太太……太苦闷了。

直到——

——前儿长姊仙娘气急败坏的冲进府里,说是听叶蓁娘说的、自己在家里被虐待了……长姊把事儿闹大了,她才被祖母接了过来,至少能吃上了饱饭、也穿暖了。

——昨儿是她的添妆宴,可魏氏与继母联合起来欺负她、连请客的帖子都没有送出去,也是叶蓁娘张罗着让她的娘家姐妹带着一众武氏姻亲家的小娘子们带着重礼来给她撑场子!

——今儿武家婆媳又带着一众贵夫人们过来给祖母出主意,还呈上了单子、说被魏氏亏空的嫁妆、武家会全部填上,她未来的婆母惠氏还一口气拿出了六份产业的在契、交给了祖母。她们前脚刚走、祖母紧跟着就发难,雷厉风行地直把魏氏与继母全都送出了城去……也是因为武家婆母请了贵夫人们过来给祖母出主意的缘故呀!

萧伊娘嘤嘤的哭。

她耳边响起了武三郎的话——

他说,无论是在娘家、还是日后去了武家,她都得把腰杆儿给挺起来!

他说,武家人宁愿站着死、也决不跪着活!

他还说,她过门以后不许管着他,他会在人前给她几分脸面……

萧伊娘很清楚……

她听说过当年他在边疆霸占人家小寡妇的事儿。据说皇上还非常生气、罢了他的职,后来是皇贵妃求情,才教他官复原职的。

所以当初武家来向她求亲的时候,她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的!

——传闻武三郎莽撞易怒、强霸人|妻、无恶不作!

家里要她嫁给这样的人???

但也正如阿姊所说的那样……放眼京都、乃至全国,衬得起她这公府嫡女的身份的郎君,也就只剩下武三郎了。他好歹也是候府嫡子,年纪与她相当,且还是武探花、身有功名,且家大业大的。

萧伊娘认了命。

从此,她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

直到这会子,她抱着带有他残余体温的布包,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究竟哪儿才是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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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呆在自个儿屋里,正提笔给武霸图写信。

算一算,三郎与伊娘的婚礼只剩六天了,她这封信寄出去……大约郎君一收到、就要赶过来了。所以她也就没写什么,只简单的写了下萧府那边的事儿。最后提醒郎君,如今京都一天冷似一天的,再过几天可能要下雪,教他骑马入京时要多加衣。

写完了信,命灵雀儿递去外院交给梁远,让与其他的书信一块儿递出去……

叶蓁蓁正准备洗洗睡了,灵雀儿却领着三郎院子里的侍女过来了。

“奴见过二少夫人,”侍女朝叶蓁蓁行礼,呈上了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说道:“三郎让奴过来传句话,说今儿让二少夫人破费了,这里头有二万余银子,以作填补。”

二万两银子?

叶蓁蓁很快明白过来——三郎的意思是,今儿她和婆母去萧家、为萧伊娘填补嫁妆的事儿吧?

她一愣,“这钱又不是我出的……”

一语未了,叶蓁蓁突然明白了。

其实三郎让人送进来的这钱、也不是给她的;而是希望她能转交给惠氏。

再想想三郎与公婆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

叶蓁蓁叹气,对那侍女说道:“知道了,回去告诉三郎,说明儿我就把这个转交给夫人。”

侍女应下,退了出去。

叶蓁蓁自洗漱歇下。

第二日,她带着元郎、拿着昨儿三郎送来的那个厚最的信封,去向惠氏请安去了。

惠氏接过了信封,从里头抽出一叠交子、拿出来一看,苦笑:“这小子!到现在都记恨着我、在西宗守了他一年!到如今他也不肯和我说话……”

叶蓁蓁笑道:“但也不是不懂事,大约有些下不来台。”

“毛头小子在亲娘的面前,还爱面子!”惠氏嗔怪道。

叶蓁蓁劝道:“娘总把三郎当孩子,可三郎也不小了……”

惠氏叹道:“是!等他娶了媳妇儿当了家,我就不管啦!管来管去还落下一身的不是!”然后又翻看一番交子,说道,“这得有二万两了,该是这小子的全副身家了!原我准备的那样,也没花到这么多,还不如……”

——不如你给他收着?

“您就拿着吧!”叶蓁蓁劝道,“他想为家里做点儿事、证明自个儿是大人的时候您就别拦着,或是等弟妇过了门以后,把剩下的钱贴补给她也好。”

惠氏迟疑道:“可是——”

“别可是了!”叶蓁蓁嗔怪道,“先不说这事儿我是知根知底的,日后自不会和伊娘过不去,就是您常挂在嘴边的‘一碗水端平’这句话,以后也再别提!这碗水啊,注定了您和爹全都端不平!都偏着我和二郎呢!”

惠氏掩着嘴儿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也是你公爹说的,如今有他在、有你们姑母在……就得让二郎挂帅,他和你姑母都听命于二郎,二郎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直到把二郎历练出来了,日后我们也好当撒手掌柜!”

叶蓁蓁很是无奈。

——这个问题,她也曾和郎君商议过。甚至她还曾经想过能不能甩“锅”给三郎,但郎君的意思是,三郎连目前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与义务都不大愿意……想让他挑大梁?

怕是难。

唯一有希望的,就是打小儿就好生训练元郎。

可元郎才半岁大,还吃奶呢!

叶蓁蓁扶额。

在婆母这儿聊了会儿天,叶蓁蓁就回了自己屋里,今儿萧仙娘会过来拜访。

果然,没一会儿萧仙娘就到了。

叶蓁蓁先带着她去了婆母那儿一趟,然后又引着她往自个儿的院子去。

萧仙娘还是头一回来安国候府,一路上左顾右盼,笑道:“外头的人总说你们家是暴发户,依我看……这不是挺好的嘛!”

叶蓁蓁微微一笑:“武家祖上出身卑微,传世已有三十四代,自发家起的第二代就已经封王封候了,至今经历三朝十七帝,代代为官;我武家主母世代出自名门望族,也就我差一些,娘家是伯府。我家婆母的祖上、与庄太夫人有旧,也是前朝公主呢!”

“可凭是我们家如此根基的,有心人却一直要拿着武家祖上乃是家奴一事说起,我们也没法子呀!”叶蓁蓁叹道。

萧仙娘道:“说得也是,当是谁比谁更高贵似的!魏家发家之前,他们家主还只是太|祖的马夫呢!我们萧家要强一些,九代之前最显贵的一位祖宗是个县令……”

叶蓁蓁看了她一眼。

——这几天萧仙娘一直为了伊娘的事,不是气得哭、就是气到脸黑。这会子居然还有心情聊起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想必有什么好消息么?

叶蓁蓁想了想,先引着萧仙娘去了西院。

“这是你的院子?”萧仙娘好奇的左右看看。

叶蓁蓁抿嘴笑道:“这是你的妹妹、我的弟妇……以后住的院子!”

萧仙娘眼睛一亮,“能进去看看么?”

“要不我领着你来做甚?”她笑着在前头领路,带着萧仙娘走进了院子,“你也帮着看看、可还缺些什么!趁着还有几日的功夫,我们好赶紧添置。啊对了,到如今……那边府上也没派个人过来暖屋。所以我也只好派了个婆子过来这边儿先住着……你啊、要是无事的话,就再跑个腿、传个话呗!”

——“暖屋”是约定俗成的婚嫁规矩,新媳妇要出嫁之前,会先派陪房的奴仆去婆家住上一个月,一是为了习惯婆家目前的生活,一是可能改造出让新娘子觉得舒服的环境。这样的话,新娘子嫁去婆家,有熟悉环境的奴仆服侍着,才不会觉得不自在。

萧仙娘满口应下,然后眼珠子一转,旁敲侧击地问道:“三郎就没有屋里人服侍么?”

她虽已嫁了人、却还是处子,刚问完就看到了叶蓁蓁面上揶揄的神色,连忙又红着脸儿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那个……我是说,奶娘什么的!呵呵,若是我们家不派陪房过来暖屋的,难道以后伊娘还不能使唤三郎的奶娘和侍女了?”

叶蓁蓁笑道:“还真是抱歉了!武家的家规——儿郎全都没有乳母,也没有贴身侍女!自个儿的事儿全是自儿做,并没有屋里服侍的人。且没有你没见着么,连我家元郎的乳母也全是外聘的!”

“这是为何?”萧仙娘奇道。

叶蓁蓁道:“不许家奴哺育,也是害怕日后会发生奴大欺主的事儿。”

萧仙娘恍然大悟。

叶蓁蓁继续说道:“三郎身边只有侍卫跟着,侍女虽有两个、但不是专门服侍他的……她们是在前院当差的侍女。将来三郎娶了妻,搬进后院来住着,前院的侍女是不会跟进后院来的。所以伊娘要自个儿带人来,当然了……若是人手不够也不打紧,我家婆母会调配人手给她用的。这个你放心,总不会委屈了她的。”

顿了一顿,又说道:“可我也要说句实在话——在高门大户里讨生活,身边总得有几个得力的人,且最好是能把身契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的……你说是吧?”

萧仙娘深以为然,又问:“当初你带了几房人过来?”

叶蓁蓁答道:“我娘陪嫁了四房人给我,除去我奶娘一家,另外三房人都在外头管着我的田庄铺子呢!”

萧仙娘点头:“那我心里有数了,回头我就过去说说这事儿。”

她又拉着叶蓁蓁的手儿,悄声说道:“蓁娘、你不晓得……”遂将昨晚上发生的事儿说了,又道:“我爹被气得要命!我也……真想不到,她平日里那副慈爱和善的模样儿,真真儿对谁都好,却原来我的亲娘是被她给……”

叶蓁蓁也十分震惊。

萧仙娘显然也有些心慌意乱,“到如今,我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恨她?可她对我们几个确实是掏心挖肺的好……哎!后来祖母做了主,把她和魏氏先挪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又把二房的婶子、及我们这一房的二嫂子、三嫂子请来当家。还说,目前这些天、大伙儿最最紧要的事、就是把伊娘的婚事办好。”

“只我不敢去想,等伊娘出嫁了,那边府上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儿呢!”萧仙娘叹气。

叶蓁蓁劝道:“那边府上的事儿,没问到你头上、你就别管太多了,以免有人怨你都出嫁了、手还伸那么长呢!总之就是先顾好自个儿,然后才能顾他们。”

“哎,我是已经废啦!也就是得了个名儿、面上好看。可实际上呢,也就只有你们几个是真心疼我,旁人还不是把我当成笑话看!”萧仙娘黯然说道。

叶蓁蓁笑道:“那别人还不总说我们家是暴发户!你理那多做甚!只要把门儿一关、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就成!”

萧仙娘又转忧为喜,“你说的对极了!”

二人便又嘻嘻哈哈的商议起武三郎与萧伊娘的婚事细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