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看着刘氏眼珠子乱转的奸滑模样儿,便知此人要胡说八道。
——但这人也是蠢到了极点,居然敢在帝后跟前说谎???
诶,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刘氏却并不自知。
“……倾风师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说你去我们府上找过我?那怎么可能呢?我可从来也没听说过、你上我家来找过我呀……不知倾风师父可有人证、物证呢?”刘氏说道。
倾风摇头,“并无人证、物证。”
刘氏大喜,“看看!我就说嘛……那还不是你红口白牙自个儿说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倾风合什说道。
知微师父也对帝后说道:“是极,出家人不打诳语。”
庄皇后皱眉看向刘氏。
叶蓁蓁问刘氏,“刘夫人,至于二娘子是怎么去到白衣庵的,不如请了二娘子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刘氏心里直打鼓,但想着这事儿她已经与女儿演练过多次、万万不可能再出错的,便答道:“……我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我家二娘子便是在呆在白衣庵里的!不消你说、我也是要见一见我的宝贝乖女,问清楚她是怎么到了白衣庵的。”
叶蓁蓁笑着对燕嬷嬷说道:“有劳嬷嬷去请了梅二娘子进来吧!”
燕嬷嬷点头,去了,不大一会儿就领着白白胖胖的梅二娘子来到了殿上。
满堂坐着的、全是贵人。
梅二娘子自打知道这儿是皇宫以后,就被吓得不轻。这会子也不敢多看,只敢朝着人多的地方行了个福礼,懦懦地说了声,“民女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皇妃娘娘……”
说着,梅二娘扫了一眼,看到了她娘,这才心下稍安。
皇上和皇贵妃都没吭声。
但看得出来,帝妃已经很有些不耐烦了。
庄皇后挥了挥手。
叶蓁蓁这才问道:“梅二娘子,请问你是怎么来到白衣庵的呢?”
梅二娘子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说道:“是倾风师父掳了我去的。”
倾风一愣。
叶蓁蓁微微一笑,转过头、对知微师父说:“倾风师父,梅二娘子所说、是否属实呢?”
——叶蓁蓁笃定梅二娘子虽然在白衣庵呆了四个月、却并没有踏出小木屋一步!毕竟白衣庵里的人是认得梅雪娘的……毕竟倾风早对“法茜”生出了疑心,才能三番四次的要进入小木屋查看。若梅二娘子主动露面的、岂不就揭穿了这事儿?
所以叶蓁蓁挖了个坑给梅二娘子跳。
叶蓁蓁这么一说……
殿上众人皆尽呆住,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知微。
知微师父也很是惊诧,下意识地说道:“不,贫尼可不是……”
——她本想说“贫尼可不是倾风”的。
可殿上一共只有两个穿了僧衣的比丘尼,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倾风、站着;一个是七十多岁的知微、坐着。
在帝后跟前,当然是谁坐着、谁就更尊贵!
于是梅二娘子毫不犹豫的跳下了叶蓁蓁挖的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知微师父的话,“是!就是你!是你把我掳了来的……哼,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知微师父张大了嘴。
众人也张大了嘴。
刘氏额头上的冷汗就涔涔的往下淌……
叶蓁蓁笑问:“梅二娘子,不知倾风师太掳了你去白衣庵,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么……
是难不倒梅二娘子的。
她一早就演练了许多次了!
只是,这会子帝后也在,难道那些龌蹉话也说得?
梅二娘子悄悄地看了母亲刘氏一眼……
但见母亲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自个儿表演得太好,连母亲都不敢相信呢,便按着先前的推演,说道:“别看她们是尼姑,其实都不是正经人!专偷蒙拐骗了好人家的小娘子来……先在庵堂里关上一阵子,等寻到了有钱想买姬妾的富贵人家,就把我们卖出去……”
倾风的脸色沉了下来。
皇贵妃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掌嘴!”
吴嬷嬷立刻指向了一个宫侍。
那宫侍连忙过来,将手里的拂尘拿至身后、插|进后腰带里,同时一脚踹向了梅二娘子的腿弯,令她“啊哟”一声跪在地上,然后高扬起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的一连打了梅二娘子的十几记耳光!
梅二娘子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刘氏却惊呆了,“卟嗵”一声跪下,大哭:“你们干什么……”一语未了、突然收到了燕嬷嬷警告的眼神,更觉心虚,也不敢高声说话,只是不停地磕头,哭道:“饶命、饶命啊……”
倾风、知微两位师父双手合什颂起了佛号,眼观鼻、鼻观心。
庄皇后也把头扭到了一旁……
皇贵妃却仍不喊停。
于是那宫侍便继续掌嘴。
梅二娘子被打懵了,软软地瘫道在地……
刘氏的额头处也因连连磕头而碰破了皮……
皇贵妃才懒懒地说了句,“止吧。”
那宫侍朝着皇贵妃的方向行了一礼,退开了。
“蓁娘,”皇贵妃慵懒地说道,“……叫她们有话快讲、有屁快放!本宫今儿还没喂猫呢,要是把本宫的猫儿饿坏了,就把她们剁了!喂猫!”
梅二娘子已经昏厥,刘氏则哆哆嗦嗦的打了个寒颤。
皇上有些无奈,“又来吓唬人了……”
皇贵妃冷笑,“哟,皇上心疼了?怎么样,臣妾替皇上收了这位梅二娘子如何?反正宫里的美人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哎,今儿可真是黄道吉日呀,臣妾恭喜皇上又添新人,臣妾也多了好妹妹呢!”
皇上见爱妃无理取闹,急了,“你——”
话说了一半儿,遂又叹气,“御医说你郁结于心,不宜气恼、需多静养……今儿本来好好的,做甚么又生气?”
皇贵妃不理他,把头转到了一旁。
皇上无奈,对叶蓁蓁说道:“蓁娘断快些,你姑母屋里养的猫儿饿不得。”
叶蓁蓁朝着帝妃行礼,说了声“是”,然后又转头看向了刘氏,冷冷地说道:“……雪娘究竟哪里去了,快说实话!说得一字不差的,且雪娘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皇后娘娘便饶你一条贱命。若差了一个字的,也不杀你,自去教坊司领罪罢!”
刘氏呆住。
——去教坊司?教坊司里的女子,多数都是因家中父兄获罪而被抄家流放的罪犯女眷!
刘氏瘫倒。
她茫然地看着虚空……
突然,她眼里精光四射!
“雪娘!雪娘……我、我不知道雪娘在哪儿……”刘氏急急地说。
见殿上贵人们的面色都有些不好,刘氏急忙解释,“真的与我无关!我、我……是魏国公夫人把雪娘给领走了!真的!我、我是害怕雪娘走了以后、义庆公主会难过、伤了身子,才让荃娘去了白衣庵、假扮雪娘的……”
“我、我真不知道雪娘的下落,大约只有魏国公夫人知道。皇贵妃娘娘,我刘绫娘所言、字字如实啊!若有半句虚假,教我天打五雷轰罢!”刘氏起了毒誓。
听了刘氏的话,叶蓁蓁心中暗喜,却扮出了震惊的神情,一脸的不敢置信。
贵人们则面面相觑。
——怎么又扯上了魏国公夫人?
义庆公主“卟嗵”一声跪在皇上跟前,“既然刘氏扯出了元胡媳妇儿,还请皇上宣了元胡媳妇儿入宫,咱们当面对质……”
说着,义庆公主又悲愤万分地说道,“今儿要是说不出雪娘的下落,我绝不活到明儿天亮!我死了、日后下去和我父王说道此事!”
皇上叹气,先是朝叶蓁蓁使了个眼色,又低声对庄皇后说道:“姑母年纪大了,别教她心里难受,让魏夫人进宫解释一二吧。”
庄皇后点头,吩咐燕嬷嬷即刻出宫去请了魏国公夫人前来。
而叶蓁蓁得了皇上示意,连忙上前扶起了义庆公主,又劝道:“公主可别把生啊、死啊的挂在嘴上,这是让皇上难做呢。”
义庆公主大哭,“只要把我的雪娘还给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就着叶蓁蓁的搀扶,起来、归位坐下了。
叶蓁蓁又问刘氏,“刘夫人,都到这地步了,还不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雪娘究竟是怎么不见了的?梅二娘子又是怎么去的白衣庵?”
刘氏这会子才知道害怕,浑身颤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贵妃不耐烦的站起身,“……我回去喂猫了!”
庄皇后好笑道:“你还真要把她们剁成肉泥、喂绒绒?”说着,还饶有其事的打量了刘氏与梅二娘子一番。
刘氏额头上的冷汗凝成了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淌,“别、别……我说,我说!”
皇上讨好的伸出自己的手、卑微地想要拉住皇贵妃的手……
却被皇贵妃眼疾手快的一甩帕子给挡开,然后又重新坐下了,不高兴地说道,“呸!我家绒绒才不吃这种下作之人的肉呢,都是臭的,哼!”
叶蓁蓁喝道:“刘氏,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皇上对皇贵妃的无底限宠溺、皇后对皇贵妃的亲切和友善,以及皇贵妃没把任何人放进眼里的飞扬跋扈、心狠手辣……
让刘氏吓破了胆。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魏夫人向她打听,问哪儿能寻到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若能寻到,可抵万金。
刘氏嫁与梅老爷十几年来,两人又没有进项,坐吃山空的,已经亏了不少银子。于是刘氏贪财、打起了这个主意。
她想起了自己的继女梅雪娘。
那会子义庆公主缠绵病榻已经好些天了、也没点儿起色。梅雪娘孝顺,便去白衣庵清修、想替外祖母祈福。没了义庆公主的庇佑,想拿下梅雪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但刘氏还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招数。
那就是——先把梅雪娘从白衣庵里骗出来,打晕以后送到魏夫人指定的庄子上去;再教她的女儿梅荃娘替代梅雪娘去白衣庵里呆着。
只要义庆公主一咽气,刘氏就立刻去和梅雪娘未来的婆家李家商量,让赶在热孝之前办好这门婚事。到时候、再让梅荃娘替代梅雪娘嫁给李四郎,岂不是美哉?
刘氏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可行,于是收买了义庆公主身边的心腹婆子,开始了筹划。
于是刘氏带着女儿荃娘去白衣庵求见梅雪娘,却骗她说、义庆公主已经不行了,只等着见她最后一面。梅雪娘一听就急了,果然要跟了刘氏回去见外祖母。刘氏便骗梅雪娘,说她已向倾风师父说过、要接了雪娘回去,却被不近人情的倾风冷冰冰的拒绝了。这会子最好与荃娘换了衣裳,先偷溜出去见了义庆公主最后一面再说……到时候再悄悄换回来就是了。
梅雪娘忧心外祖母的病情,便相信了刘氏的鬼话,果然与梅二娘子换了衣裳,悄悄离开了,不料刚出了白衣庵、才上了刘氏的马车,就被刘氏打晕、送到了魏国公夫人所指定的地方。
后来,刘氏就不知道梅雪娘的下落了。
但让刘氏感到手足无措的是,当时的义庆公主看起来……明明就快要死掉了!但也不知怎么的,后来竟然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
这让刘氏感到进退两难。
其实刘氏是起了歹心的、暗中盘算着要是义庆公主不死,也得找个机会暗算……只这会子当着诸多贵人们的面,她也不敢说出来,便说不知如何收场,只好一直维持现状……直到今儿被义庆公主识破云云。
但在场的贵人们也不傻,岂会听不出、猜不透刘氏的心思?
当下,人人面色冷峻,个个心里都气愤填膺!
这时有宫人来报——
魏国公夫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