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叶蓁蓁命人去请了义庆公主过来——
可过了好一会儿,义庆公主才赶了过来。
看看义庆公主铁青的脸色、气喘吁吁的模样儿,再看看扶着义庆公主的、居然是丹萱郡主的侍女?且以前武霸图就和叶蓁蓁讨论过、说偷梁换柱这样的事儿……若不是身边出了内鬼,也不可能能瞒上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
叶蓁蓁很快就意识到,义庆公主毕竟年纪大了,可不能受太多刺激,若有个万一……别说叶蓁蓁心里过不去、武霸图也会不好受的。
于是叶蓁蓁抢先说道:“公主,这人也不知是谁、竟敢假冒雪娘妹妹!”
义庆公主愣住。
她开始打量着这屋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义庆公主问道。
“阿弥陀佛。”
有人轻诵佛号。
众人齐齐转头一看……
来人是白衣庵的主持、约摸四十多岁的比丘尼倾风。
倾风的身边还跟着几个穿着麻衣、戴着僧帽、一脸凶相的比丘尼。
叶四娘拉了拉崔瑾娘、示意她跟着自个儿往后靠一靠,把位置让给了倾风与麻衣尼们。
义庆公主看看倾风,又看了看躲在被子里死活不敢露脸的那个人……
“倾风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义庆公主问道。
倾风皱眉说道:“公主殿下,这人确实不是法茜。还是在二月间的时候,府上的刘夫人过来找法茜说话……刘夫人离开以后,法茜就再也不愿意出门了。就连法茜的授业师傅过来向她传经、她也不愿意开门来见。无论我们怎么劝、她躲在屋里不是骂人就是摔东西的……”
“从那时起,贫尼就觉得不对,给您递了信儿过去。足足递了十几封信,您才回了一封信给贫尼,上头写着‘知道了’三个字,还盖了您的私印……后来贫尼想着,这事儿还得亲自与您面谈。可贫尼每个月都去一次您府上,您也从来不愿意见贫尼,贫尼也实在没法子。”
“后来贫尼又去了梅府,刘夫人却让贫尼少管闲事,还说法茜的寄身钱每月都是双倍奉上,让贫尼供法茜吃喝就成……贫尼本不欲再收留法茜,可刘夫人却说,若贫尼敢将法茜遂出白衣庵,她就让法茜在白衣庵门口触柱自尽,唉……”
义庆公主呆住——
“不、不可能!”她失声惊呼,“我三番四次都想过来接了雪娘回去,每一次都是刚到山下、就被她派出的婆子拦下……说我只要敢踏进白衣庵一步、扰了她清修的,她就落发,终生再不出白衣庵一步,我、我是被这孩子逼得没法子啊……”
倾风并不言语,只是将一封信递给了义庆公主。
义庆公主哆哆嗦嗦地接过了信件,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么信……我、我从来也没收过师父的信……”说着,她迅速打开信封一看——
——信纸上,倾风只用寥寥数语说了下法茜最近不愿意出门、不知是否身子不适,最好请义庆公主来一趟白衣庵看看。
可这封信,义庆公主分明就没有看过!
义庆公主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纸上写着的“知道了”这三个字……这根本就是她的字迹啊!再加上旁边一个殷红的私章印?
义庆公主呵呵冷笑。
她痛彻心菲!
在这世上,只有她身边的那两个、被她视作至亲的心腹婆子,才熟知她的笔迹、还掌管着她的私章……
义庆公主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软倒了。
幸而被那俩侍女给扶住。
老公主喘了几口粗气,努力稳住情绪,喝道:“去给我把那被子掀了,拿了那人来给我看!”
叶蓁蓁立刻朝着灵雀儿、灵鹂儿拿了个眼色。
二婢大声应了一声“是”,抢上前去,一人掀开了被子,另一人揪住了躺在床上那人的头发、狠狠地往下一拖——
躲在被子里的那个女子早在灵鹂儿掀被子的时候就“啊啊啊”的惨叫了起来,“你们、你们竟敢这样对我!”
只灵鹂儿丝毫不手软,直将这女子拖到了叶蓁蓁与义庆公主的跟前。
——屋里实在太凌乱、教人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还是崔瑾娘的侍女眼疾手快的在相对干净的内室门口处清理出一小块地方,众人才能站在这儿的。
那女子的头发被灵鹂儿扯着,手被迫撑在地上,被地上的盘子碟子小物件儿等刺得鲜血淋漓,又被疼得嗷嗷叫,直到了灵鹂儿都已经松了手,她兀自嗷嗷惨叫着……
义庆公主怒道:“……贱婢!雪娘呢?”
那女子瞬间止声。
过了一会儿,她小小声说道:“我不知道。”
众人的视线齐齐聚焦在这人身上。
——此人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身段不高、挺丰满的,生了副圆圆的脸庞,皮肤白白的,五官也算秀丽。但她的头发被灵鹂儿给拖拽得全部散乱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义庆公主盯着这圆脸少女看了半日,喝问:“荃娘,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叶蓁蓁一听到“荃娘”二字,终于确认眼前之人,便是梅雪娘继母刘氏的亲女——梅荃娘!
梅荃娘讪讪地说道:“我、我在这儿……侍奉佛祖、还为外祖母祈福呢!”
义庆公主冷笑:“你刘家外祖母死了?病了?还是残了?”
梅荃娘涨红了脸,“不、不是……我、我可是为了您,才在这儿侍奉佛祖、早晚吃斋念经的……”
叶蓁蓁看着地上乱扔了一地的鸡爪骨、鸡翅骨什么的,皱起了眉头。
“咳——呸!”义庆公主朝着梅荃娘吐了口浓痰,骂道,“我可受不起!我没那个福份、不敢生养刘氏那种亏了阴德的女儿!我问你、雪娘呢?”
梅荃娘顿时眼珠子乱转,咬着唇儿直摇头,“我不知……”
“来人,给我掌嘴!”义庆公主怒喝。
叶蓁蓁朝着灵鹂儿使了个眼色。
灵鹂儿顿时高扬起巴掌,一记掌掴扇了过去——
梅荃娘想避、但没能避开,生生的捱了一巴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开始耳鸣、面上也火辣辣的疼,这才“嘶”了一声,抚上了自个儿的脸。
她的脸、又热又胀,还麻木了!
梅荃娘抚着脸,怒视着灵鹂儿,哭喊道,“你竟打我!你这贱婢,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为了……”
她习惯性的又想把“我是来为公主祈福”的理由抬出来唬人,却猛然意识到公主就在自个儿眼前?
梅荃娘吱唔了半日,气焰又灭了,终是怂怂地哭喊了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义庆公主大怒,“不知道是吧?给我活活打死——”
“不要!我真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梅荃娘顿时像杀猪一般嚎叫了起来。
灵鹂儿高举起巴掌,却眼巴巴地瞅着叶蓁蓁。
——打死梅荃娘还不容易么!
但要先得到自家主子的首肯才成。
叶蓁蓁连忙劝道:“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先留着她……既然她不晓得雪娘的去处的、想必也有人晓得。”
义庆公主深呼吸——
“走!这就跟着我回京都去,我要入宫、请皇上为我主持公道!”义庆公主恨恨地说道。
梅荃娘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
“哎!你干什么……别生气啊!”梅荃娘急忙说道,“……是、是梅三自个儿愿意走的!跟我可没关系、也跟我娘没关系!我、我可是一片好心,才替代她在这儿为外祖母您吃斋念佛的……您看看,如今您身体这样硬朗,还不多亏了我么?”
叶蓁蓁扶额。
——真有人蠢成这样?还是说,她觉得快七十岁的义庆公主像她一样蠢?
叶四娘与崔瑾娘也看傻子一样看着梅荃娘,还悄悄地交谈:
“雪娘不见了,却是她在这儿……不是她把雪娘藏起来了、还能是谁?”
“就是,亏她还有脸说她在这儿为公主祈福!你看这满地的鸡架骨……喏,那儿还有个发了霉的鱼头!在佛门清净地居然开荤,也不怕业报、更不怕被佛祖怪罪么!”
“哎,这些都是小事儿,有报应、那也是她遭报应,我就担心雪娘究竟去哪儿了。”
“哼哼,也不怕她不说!公主可是皇上的姑母,这会子梅荃娘不说,等到公主闹到了皇上那里去……梅家怕是要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算什么,恐怕还会诛连九族呢!刘家跑得掉么?”
“就是!”
叶四娘与崔瑾娘已经看出梅荃娘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索性开始吓唬起她来……
梅荃娘果然呆住,瘫倒在地、脸色惨白。
义庆公主本来已经被气得脑子发昏、脚儿发软,全凭着满腔的怒意,这才得以支撑……
这会子她也不需要丹萱郡主的侍女扶着了,恨恨地说了声“刘氏、咱们走着瞧”,然后自个儿转身就走了,还走得飞快!
叶蓁蓁朝着灵鹂儿使了个眼色,也跟着义庆公主身后走了。
灵鹂儿会意,上前一把抓住了梅荃娘的头发、拖着她就往外头走;灵雀儿也主动上前,逼着服侍梅荃娘的那个婆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梅荃娘一直冲着那婆子喊“七婆快救我”……
看得出,那婆子见了梅荃娘的惨样、也想上前相助。只是,她懦懦地看了看灵雀儿,终是怂了。
一众人走到了白衣庵门口,刚好遇上了正准备进庵堂里来的小汪氏……
见了这架式,小汪氏愣住。
义庆公主拉住了小汪氏,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老妹妹,我家雪娘不见了。”
“啊?”小汪氏莫名其妙。
义庆公主大哭了起来,“雪娘二月间就已经失踪了!如今这都六月底了……我的天哪!雪娘去了哪儿?她最是孝顺不过、若非她本意,她绝不会离开我!”
小汪氏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不是说她在修行,只是不愿见你、恐扰了她清修?虽见不着她、还不是隔三岔五的差了人来问一问的吗?这……”
这时,丹萱郡主也挣扎着往这边赶来。
她崴了的那只脚可能已经肿了,一落地便疼得厉害,不过勉强走了几步,便面露痛苦神色。
叶仲台见了,下意识就去扶……
丹萱郡主的两个侍女已经跟着出来了,见叶仲台一个外男居然如此亲近郡主?当下就有一人满面怒容地将叶仲台推开,另一人也气乎乎地瞪了叶仲台一眼,抢先扶住了丹萱郡主。
叶仲台无地自容,丹萱亦满脸羞涩……
义庆公主正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到丹萱郡主,叶蓁蓁却看到了丹萱郡主的窘迫,连忙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丹萱郡主红着脸儿说道:“我不妨事……就是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对了,雪娘怎样了?她、她不见了?哎哟这可是大事儿,赶紧找!”
义庆公主突然回过神来——丹萱是被她的两个心腹婆子给推搡着、才跤了跌的!
再环顾四周……
却见以往与她形影不离的两个心腹婆子早已经没了踪影?
义庆公主被气得胆裂肺炸!
呵呵,好极、好极!
义庆公主对小汪氏说道:“老妹妹、烦你在这儿看顾着丹萱……”然后看了叶蓁蓁一眼,又道,“蓁娘陪着我速速赶回京都去……”
小汪氏一迭声地说道:“您莫要担心郡主,我会照顾好她,公主要入京都便赶紧的吧……”跟着又吩咐叶蓁蓁,“蓁蓁好生照顾公主。”
叶蓁蓁点头。
当下,她命人拿了梅荃娘与那个婆子,与义庆公主一块儿、各自上了马车,带着侍卫侍女们朝着京都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