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第 315 章

出乎叶蓁蓁的意料……

不,应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小汪氏拜访义庆公主的第二天,义庆公主就乐颠颠的上门了!

她带来了丹萱郡主的口信儿:想过来给小汪氏请安,想看看崔氏生的小娃娃,还想和二爷说上几句话。

小汪氏激动万分!

她当场就和义庆公主拍了板儿,“什么也别说了,就明儿吧!”然后又纠结万分,“明儿……合适吗?会不会显得太着急……太失礼?”

义庆公主哈哈大笑,“其实是她着急,比你还急呢!要不、干嘛还火急火燎的催着我过来传话!”

小汪氏这才心下稍安,又愁道:“我们是下里巴人……也不晓得郡主喜欢吃什么,公主您给拿些主意吧?”

义庆公主笑道:“丹萱的意思就是、别弄得请客吃饭一样!总之你们平时还怎么样、明儿就怎么样!人家就是想知道你们家里平时是怎样过日子的……”

米氏羞赧地插嘴,“平时啊……诶,我们家里也不富裕,平时都勒紧了裤带过日子呢!”

义庆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那明儿我也过来凑个热闹,看看你们家都怎么个穷法!”

叶蓁蓁掩嘴笑道:“明儿把端娘也接了来。”

小汪氏连连点头。

到了第二日,义庆公主果然陪同着丹萱郡主上了门。

当然,叶蓁蓁也一早就到了。

想着昨儿义庆公主传的话,小汪氏只命人将家里家外的好好洒扫了一番,然后该怎样就怎样……

包括叶蓁蓁在内、所有的人都穿着家常穿的衣裳,在小汪氏的带领下、上前迎接义庆公主与丹萱郡主。

丹萱郡主比崔氏小上两岁,因为保养得当,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儿。她杏脸桃腮的、还生了一双吊梢丹凤眼,略显得有些凌厉。但其实她在宗室里的口碑是很好的,平时很愿意与义庆公主等人往来。

丹萱郡主也穿着七成新的素衣,款款行来,见宁乡伯府虽然不大,但花园亭台皆奇巧,家里家外干干净净的,婆子仆妇们身上穿着的衣裳很体面,也都懂礼……

她不由得暗自点头。

与小汪氏等人见礼以后,丹萱郡主开始打量、观察起叶家人来。

见小汪氏亲切慈爱,说起话来语速较慢、面带笑容,这样的老人一看就是脾气好的。

米氏是庶媳,出身不高,看起来有些拘谨、但面相可亲,略有些怯懦怕事儿,分明就是个软绵的。

叶三娘、叶四娘美貌温柔、举手投足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淑雅……能教养出这样儿的小娘子,庶三房也不会差!

就更不用说,声名在外的叶氏五娘了!

看着这相亲相爱的一家子,丹萱郡主心里又添了几分欢喜。

她年岁渐长、婆家这边的至亲已一个不剩;娘家那边的亲戚么……诶,不提也罢。若想再嫁,她是宗亲,不愁吃喝,不必考虑对方是否有钱有权。她主要就是想傍个大家族过日子,平时有人说说话、谈谈心,问长问短、知冷知热,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

热热闹闹地与众人说了一会子的话,丹萱郡主又提出要去看看正在坐月子的崔氏和奶娃娃。

一众人又浩浩荡荡的去了。

丹萱郡主与崔氏有旧。

以前崔氏之父还活着的时候在京中做官,崔氏也是京都闺秀,与丹萱郡主更是手帕交、一起玩过的……

只是后来各自嫁人、又分别守寡、就不大出来走动了。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昔日的事儿,真真儿说完了笑、笑完了哭,哭完了再笑……

再看一看崔氏新生的孩儿,也是粉嫩乖巧的模样儿,不由得十分欢喜!

丹萱郡主对叶家已有七分满意。

眼看着差不多快到用饭的时候了,小汪氏便又请了义庆公主与丹萱郡主去花厅用饭。

丹萱郡主心知,这便是要与叶仲台相看了。

因为对叶家已经有了期许,知道马上就要与叶仲台相看……丹萱郡主的心儿竟然怦怦的狂跳了起来。

花厅那儿被纱屏给隔成了两半儿。

女眷们先入西厢,入座以后;叶伯爷才领着阿嘉、武霸恩、叶仲台、叶四郎等人进来了,直接去了东厢。

当下便是各方问好。

丹萱郡主见阿嘉也在,心里更是轻松——听说阿嘉一直跟着叶伯爷读书呢,到时候也能问问阿嘉、叶仲台与他的两个儿子怎么样。阿嘉是个实在人、断不会欺瞒的。

只是,她隔着纱屏打量了一番叶仲台……

丹萱郡主的心儿顿时凉了半截。

——叶仲台怎会是个白发苍苍的男人?

接下来的这顿饭,纵使味道极好、摆盘也很好看,义庆公主吃得赞不绝口,可丹萱郡主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开始审视自己的心……

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她要嫁的男人是怎么样、只要他的家庭好就行了?

可大家族是大环境、小家庭里的人,才是要日夜相处的啊!

丹萱郡主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么一来,她便用审视的目光观察起了纱屏那边的男人们。

叶伯爷不用说了,是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人物。叶仲台看起来有些拘谨、木讷,容貌看起来还算周正、看面相也不显老,就不知为何头发全白了。

男人里、就属武三郎最活跃。他该吃吃、该喝喝的,还想找他嫂子要酒喝……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叶蓁蓁一顿训,才委委屈屈地埋头吃饭。阿嘉一向是个温柔体贴的,就不停地安慰武三郎,还说只要武三郎下午赢了他什么,他就入宫去、找庄皇后要一埕贡酒来赠予武三郎。

叶四郎则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礼仪规矩还是不错的,小郎君长得也周正,白净。

一顿饭用完,男人们回了前院去,小汪氏这才命人收拾了残局、上了茶、又教叶氏姐妹回屋歇着去……

女眷们才聊了起来。

义庆公主很自觉的替丹萱郡主发问:“二爷的头发……怎么全白了啊?”

小汪氏愁道:“不瞒你们说,都是教罗氏给闹的!唉,我虽不是他的亲娘,可好歹也把他从三四岁拉扯到大、又给他娶了妻、看着他儿女成群……如今他落得这般地步、我不心疼么?”

义庆公主看了丹萱郡主一眼,又问小汪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我们在外头也听到了一二,却也不晓得实情的……”

“老三家的,你来说一说。”说着,小汪氏拿出了帕子、摁了摁眼角。

米氏便从罗氏昧下那一千两黄金说起,一直说到罗氏伙同叶明珠算计叶璎珞,把她关在地牢里整整一年、还帮着叶明珠生了个孩子;说到叶伯爷大怒、强令叶仲台出妇;再说到到罗氏拿刀砍向叶仲台的腿、都已经见了骨的事儿……

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义庆公主与丹萱郡主吃惊地看向了杜端娘。

杜端娘抿着嘴儿笑,向她们颌首示意。

之前杜端娘不怎么吭声,义庆公主与丹萱郡主还以为她是叶家的亲戚呢!

原来这杜端娘就是叶璎珞???

还真没认出来!

——叶璎珞淡出闺秀圈已经好些年了。且以前的她、瘦得像根竹竿,人又尖酸刻薄,没人喜欢她;如今的她脱胎换骨、化名为杜端娘,虽因怀孩子而显得珠圆玉润的,但眼神明亮豁达,举止进退有度,使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叶璎珞”与“杜端娘”之间,相差的不仅仅是容貌与身段儿,主要是杜端娘的心境变了,气质就跟着大不一样。

所以义庆公主与丹萱郡主完全看不出,眼前的杜端娘、就是以前的叶璎珞!

再一听,原来叶家二房闹出了那么多的事儿……

难怪叶仲台的头发全白了。

丹萱郡主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良久不发一言。

她一皱眉头,眼神愈发凌厉。

小汪氏便知不好,这亲事怕是要黄……

不料,丹萱郡主对小汪氏说道:“婶子,我想和二爷说上几句话、也不知……”

小汪氏按下心中的苦闷,想了想,说道:“我们家这花厅就挺通透的,不如我让人把纱屏搬上来,郡主就在这屋里与我家二爷说话罢……把窗子打开了、我们就在外头看看花草,如何?”

丹萱郡主点头。

当下,小汪氏便又安排了一番。

丹萱郡主独坐在花厅之中,其余女眷们都走了出来,三三两两地站在花厅周围。

不多时,叶仲台到了。

他很是局促不安。

其实要依着他……

他压根儿就不想相看!

可父母之命难违之。

所以也只好硬着头皮来。

进入花厅,叶仲台压根儿就没敢抬头,便冲着纱屏后的人儿躬身行礼,“……在下见过郡主。”

“二爷勿须多礼,请坐。”丹萱郡主说道。

二人隔着纱屏坐下,气氛有些尴尬。

丹萱郡主试探着说道:“今儿我来府上的缘故,想来二爷已知晓了……我就想问一句,二爷是如何看待罗氏的?”

良久,叶仲台沉默不语。

丹萱郡主没能等到答案,便又追问了一句,“二爷?”

叶仲台涨红了脸,艰难地说道:“……并没有……什么好看待的,她、她……毕竟是我孩子们的母亲,就算她再怎么……我、我又怎能让孩子们去、去怨恨他们的母亲?”

丹萱郡主愣住。

——看来,他也是个善良的人。

她又红着脸儿问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日后若二爷有了新家眷的,罗氏又找上门来,说她是孩子们的母亲、如今孤苦无依的,二爷又当如何处置?”

叶仲台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郡主,我说真话,您别往心里去……我、不值得,真不值得!这辈子……我就这样了。罗氏的性子、她好的时候是不会来找我的,她要是不好的、一准儿会赖上我……”

“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我又能怎么样呢?罗氏再不好、也是他们的母亲,也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养大。难不成我要在孩子们的面前、数落他们母亲的不是?让他们有样学样、日后也这样对待他们的妻子吗?”

丹萱郡主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能忍住,“难道以往二爷也没教给孩子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么?”

叶仲台痛心地说道:“我正为此而悔恨呢!我是个不争气的,以前一直被拘在书院里读书,把孩子们的教养全都托付给罗氏,不料罗氏……她竟然这样教养我的孩子们!”

“分家之后,我也努力想把孩子们给扳正,所以带着三郎、四郎搬了出去,在外头自食其力;住了一年多,他们终于知道不上进不成,也晓得没有功名的话、谋生是很难的……儿郎们七岁以后就跟着我去了书院、要扳正回来,倒也不难。可两个女儿已经踏上了歧途,我、我又要怎么教养她们呢?”

说到这儿,叶仲台的眼圈儿都是红的。

丹萱郡主沉默不语。

大梁王朝秉承古训,世代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孩子们的教养、尤其是女孩子的教养,基本都落在母亲的肩上。

叶仲台的女儿们都已经成年了,想再扳正?

——叶璎珞已吃了大亏、撞了南墙以后,是她悔了、想改好,才自动向娘家求助……如今才获得了新生。而死不悔改的叶明珠,真是还有可能把叶家二房给拖下水。

叶仲台低声说道:“郡主,您姿容无双、身份又尊贵,有更多的机会的,实在不必……来捡我这个烂摊子。我、我……我告辞了。”

说着,他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且慢!”丹萱郡主低喝。

叶仲台站定。

丹萱郡主低声问道:“听说当初是叶伯爷强令二爷休妻的,二爷……可曾怨恨过父亲?”

“不敢!”叶仲台亦低声说道,“父亲是为了我好,若不是父亲果决,我至今还活在噩梦里。父亲生养了我、这是生恩养恩;强令我出妇、这……这也是救命之恩哪!父母等我恩重如山、可惜我太不争气……直到如今也不能报恩。唯愿从今后好好侍奉父母,承欢膝下罢了。”

丹萱郡主一听,咬住了唇儿。

——他虽无大出息,但听着是个顾家的。

她便又问:“我还听说,当初叶伯爷强令二爷休妻、二爷却坚持要和离,是否……”说到这儿,丹萱郡主有些面红,却忍着羞愧问道,“是否二爷对罗氏还存着心思?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呢!”

叶仲台呆了半日,低声呢喃道:“一夜夫妻百日恩?”

“她何尝真心待过我一分!在她心里,从来就只有算计。而我,是耽误她飞黄腾达的最大阻力,”叶仲台苦笑,“父亲让我出妇、我却定要和离。为着是,将她早已挥霍完的嫁妆重添一份还她。她毕竟生养了孩子们、孩子确实欠她的养恩,但我却是不欠她的……”

半晌,他长叹,“如果可以重来,我倒宁愿从来也不认识她……如今我所做的一切,可能是无用功,但也是我唯一能补救的。但愿意孩子们看在我以身作则的份上,将来还能看重家庭、还能对他们的妻室好;我也再不想让老父亲、老母亲为我日夜操劳,伤心罢了。”

说到这会,他朝着丹萱郡主行了一礼,从容转身离开。

只是那背影看着,略带着些落寞、孤寂,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倔犟。

丹萱郡主陷入了沉思。

这场相看,也说不清到叶仲台与丹萱郡主到底看没看对眼。

不过从此以后,丹萱郡主与宁乡伯府走得越来越近了。

毕竟叶家人掏心挖肺的将自家藏在光鲜锦被之下的龌蹉里子全都告诉了丹萱郡主……

这日临别时,丹萱郡主就和小汪氏商量,说六月的天气,说热还不算太热,进到七月就热得不想出门了……要不,安排个出游、可好?

叶蓁蓁立即响应,“这是好事儿,不如咱们去静安寺罢!也好为我家阿弟上道记名符!”

众人顿时心思各异。

小汪氏为了照顾怀孕的儿媳,已经大半年没出过门了,她是很想出门逛一逛的。且孙女儿提议去佛寺,也正中她的下怀!

义庆公主则一心想着住在白衣庵里的孙女儿梅雪娘,静安寺与白衣庵,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脚……到时候“临时起意”去一趟白衣庵,她就不信了,她人都站到了雪娘跟前,雪娘还能不见她?

米氏呢,是想约未来的儿媳也去一趟静安寺,来场“巧遇”,教三郎与未来儿媳多相处,另外还想为四娘求个姻缘签……

于是众人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