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王在广州府呆了两天以后……
第三天,他就在周仕柯的陪伴下、赶到了太平府。
这次淳王来、皇上给派的差使就是体察民情,是直接关乎到今年九月的诸位地方官儿们的政绩考核的。所以太平府治下的大小官员儿都跑了来,毕恭毕敬地过来觐见淳王。
又因这一次淳王并没有带着王妃来,所以也就没安排官府女眷们前去拜见……
但安亲王妃陶夭夭带着叶蓁蓁,并太守周仕柯的夫人李氏、南疆监军王茂的夫人莫氏等四人还是赶了过去,向淳王见礼、请安。
当然了,安亲王云霸先做为淳王的亲侄儿,也是一直陪同的。
只女眷们见过了淳王之后,便都齐齐告退了。
唯有王茂的夫人莫氏、留下来帮着打点。
太平城是个边城。
整个县城最气派的地方,就是太守府。
另外武家的别院也不错,虽然外表看着不如太守府显赫,但里头的家具摆设却比太守府还要好些!
可武家别院是安亲王的下榻处、太守周仕柯又是魏党……
身为淳党的王茂与其夫人当然不可能在太守府里招待淳王!
思来想去……
最终王夫人把接待淳王的地方、定在了莲塘居。
当然这一切是在叶蓁蓁的掌握之中。
甚至是叶蓁蓁主导的。
——毕竟太平城里的三间最最最豪华的酒楼,全是武家的产业!
只外人并不知晓而已。
叶蓁蓁惯会理家的,当然一早就已经猜想到、王夫人会忧心无处接待淳王了。于是她暗中将三大酒楼的掌柜叫了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那三位掌柜分别在王夫人跟前做念唱打,最终,王夫人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最大的莲塘居——莲塘居拥有六幢独门小院,其中有个极大的院子、正屋也大。且家具是簇新的、摆设亦十分奇巧,当然配得上淳王的身份。
当天晚上,王茂会在莲塘居里设宴、宴请淳王、安亲王、周太守、武霸图等一众地方官员……
叶蓁蓁去武家别院陪伴陶夭夭。
二人闲坐无事,陶夭夭便将这两个月以来、京都发生的事儿说与叶蓁蓁听。
首先就是宫里的事儿了。
——魏太后终于受不了皇贵妃见天的带着一众年轻妃嫔在她的慈安宫里闹……才三月底的天气、京都早晚还冷得很呢,就嚷着要去玉带河避暑山庄静养。
皇贵妃听了,非说要跟着去侍疾……
且还要带上那一百多个妃子!
魏太后怕了,只好“苦口婆心”地劝皇贵妃,说她走了、庄皇后又忙于宫务,倒没人照顾皇上了,也只能依仗皇贵妃……
皇贵妃这才答应了。
魏太后一出宫,皇贵妃立马就把那一百多个妃子关在四季园里,派宫侍与恶狗把守宫门、不许她们踏出四季园一上!然后她就舒舒服服的睡觉、休养、吃好的喝好的……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陶夭夭每次进宫,都听到姨母身边的燕嬷嬷嘀咕——有好几次皇上处理朝政晚了,回观澜殿时已经过了落栓的时间。皇贵妃就真的不许宫人开门、让皇上进来。
皇上也不生气,让人搬了矮榻、棉被和炭盆过来,居然就歇在观澜殿的宫门口!
乖乖,京都的冬天是会下雪的呢!
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与痴情,也让一众年轻的妃子们看清了自己的前途。人人都安份守己、唯皇贵妃马首是瞻。
当然了,不安分守己的那些年轻宫妃们,早就因为“得罪”了贵妃、而惹得皇上龙庭震怒!情节轻的被勒令剃度出家了;情节重的、被皇上“杀鸡给猴看”的抄了家、或被流放……统统都是办给魏元胡看的!
皇上呢、也趁着魏太后不在宫里的时候,拼命地打压魏党。到云霸先与陶夭夭离京的时候,魏元胡已经连续十一天于朝堂之上面遭圣斥!想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几次三番想请魏太后回宫,但魏太后好不容易出宫小住、松快几日,死活不愿意回宫……
——庄皇后也才四十出头,但到去年年底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且她开始茹素、还完全不见皇上了。陶夭夭离京的时候,庄皇后曾经郑重告诉陶夭夭、她本来不同意陶夭夭跟着云霸先出海,但陶陶执意、她也只能接受。所以陶夭夭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陶夭夭有什么万一,她便立时自尽!
说起苦命的姨母,陶夭夭忍不住直抹眼泪……
叶蓁蓁劝了她好一阵子,才好了。
陶夭夭继续往下说——
宫里的事儿说完,就轮到各家啦!
今年的喜讯是真的多!
叶蓁蓁的母亲崔氏将于五月临盆;正月里杜端娘怀了娃娃;如今陶夭夭也怀了娃娃;但在两个月以前,叶蓁蓁与陶夭夭共同的朋友楚大娘子也怀了娃娃!只是,楚大娘子自个儿也没弄清楚,她腹中的孩儿到底是夫君济阳候的呢,还是面首醉烟的……
另外就是年前魏四郎的妻妾(朱双儿与朱弱儿)相斗,据说朱弱儿是真怀上了,朱双儿逼朱弱儿饮落子汤,朱弱儿便逃回了华恩候府,还把当时在南疆办差的魏四郎给叫了回去。不料朱弱儿在府里与叶明珠吵闹、真落了胎……
最后,朱弱儿索性赶回魏府,栽赃给朱双儿、说是朱双儿害她流的产!
魏四郎快气死了,与朱双儿大吵一架,没想到把朱双儿气得卧床不起……请了郎中来看,才知道原来朱双儿也怀了娃娃。如今魏家花费了大价钱聘了名医无安道长、又采买了无数珍稀药材、才堪堪保住了朱双儿腹里的孩子。
听到这儿,叶蓁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道:“……无安道长上魏家去啦?!”
——无安道长小时候父母双亡,四处行乞流浪,后来被一个药铺掌柜收留。那掌柜就是武家人,膝下只得一个独女、与无安道长年纪相仿。后来药铺掌柜见他聪明可靠,索性招他入赘,夫妻俩的感情极好,一连生了仨儿子。
他妻子本来只想让长子继承武家香火的,但无安道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最后仨儿子都姓武!
只可惜、好景不长……
他们的幼子刚出世不久,有一天无安道长的妻子去赶集,不巧遇上木桥断裂、当时有好几人同时落水而死,无安道长的妻子也是其中之一!
无安道长受不得爱妻去世,终日躲在道观借酒浇愁。他的三个孩子、全靠宗族抚养长大。再后来,武霸图听闻他医术好,前去“招安”……还把无安道长的幼子带了去。
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好些年的无安道长这才终于醒悟了……
他本就感激妻子一家,如今又见武氏宗族把他的孩子照料得那样好!从此,他心甘情愿的为宗族效力。
陶夭夭掩着嘴儿笑,“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一跳!不过,虽咱们都知道无安道长,但外头到底无人知晓!有时候连我都觉得、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得我们武家人竟上上下下封口封得这样齐整!明明也没谁刻意交代过……”
叶蓁蓁微微一笑,“……同仇敌忾。”
陶夭夭抿着嘴儿想了想,含笑点头。
看了看更漏,陶夭夭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便皱眉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叶蓁蓁也扫了一眼更漏。
——已是深夜了!
想着上一回、武霸图设计武玉楷与宋巧慧的时候……差不多是从三更起、一起忙到四更后!这次恐怕也不会太早。
叶蓁蓁打量着陶夭夭的神色,见之疲倦又憔悴的模样儿,便站起身,说道:“夭娘姐姐还是先歇下罢!放心……这太平府是咱们家的地盘儿,再没有郎君他们办不成的事儿!”
“我再等一等,”陶夭夭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门外、满怀期待地说道,“……兴许呆会子他们就回来了呢!”
叶蓁蓁不由分说,唤来了金莺儿,“你家主子夜里可是惯用宵夜的?”
金莺儿点头,“王爷的吩咐,我家王妃每天夜里入睡前、都要吃碗冰糖燕窝。”
“那上燕窝罢!”叶蓁蓁说道,“也好早些歇下。”
金莺儿领命而去。
陶夭夭嗔怪道:“你做什么要催着我先歇……万一他喝酒太多、胃腑难受怎么办?有我好、好歹替他看看……”
叶蓁蓁坚持,“你先歇下!要是大伯哥回来了,再教她们喊了你起来!”
“可是——”
叶蓁蓁,“没有可是!”
这时,金莺儿果然送了燕窝粥过来。
叶蓁蓁亲自服侍陶夭夭吃下燕窝粥,又盯着金莺儿打了水过来、服侍陶夭夭洗漱,最后她还这房里的灯给吹熄了三四盏!
很快,陶夭夭屋里的光线变得黯淡无华。
本就已经倦极了的陶夭夭顿时有些捱不住、开始呵欠连天。
叶蓁蓁又催了几次……
陶夭夭只好扶着金莺儿、回里屋去歇着了。
叶蓁蓁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一会儿,直到金莺儿蹑手蹑脚地从里头出来了……
“睡了?”叶蓁蓁问。
金莺儿点头,轻声说道:“……睡了!先前还不肯睡,我侍候着上了床、被子一盖上,主子就捱不住、阖眼快睡了……”说着,她又向叶蓁蓁道谢,“多谢五娘子,要不是五娘子劝说,我家主子肯定还要苦捱到半夜!”
叶蓁蓁笑了笑,吩咐道:“你多警醒些罢!当心你家主子的身子!”
金莺儿应了一声是。
叶蓁蓁今儿也歇在别院,但她是歇在另外一进的厢房里。可轮到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开始牵肠挂肚起来……
翻来覆去许久,终是沉沉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叶蓁蓁突然被人闹醒。
勉强睁眼一看——
果然是武霸图!
她又把眼睛给闭上了、却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含含糊糊地问道:“郎君,那一头……完事儿了?”
武霸图喘着粗气“嗯”了一声。
叶蓁蓁被他咬得生疼,人也清醒了,问道:“真成事儿了?”
武霸图仍是不说话——
“郎君!”叶蓁蓁不依了,还拼命地用幼细的胳膊抵住了他的胸膛,一双妙目瞪着他。
武霸图无奈地说道:“我听墙角听到这半夜——虚火都上来了!你也不管一管我,还惦记着旁人成没成事儿……”说着,用手格开了她、不管不顾的咬了下去!
这下子,叶蓁蓁可真被他给闹醒了……
嗯,不但被闹醒,还眼泪汪汪的!
到最后她呜呜的哭了起来,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抱着她哄了许久、许了她一箩筐的好处……
叶蓁蓁才总算是抽抽噎噎地停止哭泣。
“真是王夫人领着宋巧慧去的?”叶蓁磁蓁好奇地问道,“……她是怎么做到,领着个官家嫡女去了淳王跟前的?宋淮不是得了魏四郎的嘱咐,让想法子把宋巧慧送到你床上么?哼,钟氏总来和我套近乎……”
说到这儿,她打量他一番、含酸说道,“也难得有人对你念念不忘!”
“就宋淮那点子酒量,早灌醉了!直把他身边的马大人当成了他新得的小妾!还嚷着让‘香一个’,可把马大人给气坏了!就是碍着周仕柯在,要不肯定一脚踹过去了!”武霸图鄙夷地说道。
他突然愣住,看向了叶蓁蓁。
叶蓁蓁已经意识到自个儿有些吃味……
她连忙肃了肃脸色,板着脸儿问:“那快些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
武霸图笑道:“还能怎么样?”
“今儿宴客用的是梨花白,后劲儿相当大,吃不惯的人、三杯就醉了!淳王的酒量也不行,勉强喝了五六杯罢,也醉了!王夫人就吩咐人送淳王回去休息。然后她把宋巧慧藏在淳王住的院子里,又演了一出“幼妹月夜寻兄长不遇竟迷了路”的戏,最后扶着淳王进了屋!”
“我当时不好直接进去,就先从正门走了,在外头的街上绕了好几个圈子、才走小道去的,听了半个时辰的墙角、才确信宋巧慧是真的上位了……诶,我这颗心啊,总算放下啦,这才与大兄一块儿回来了的。”
叶蓁蓁开始替淳王发愁,“淳王有一正妃、二侧妃、三夫人……但这六个位份都挤得满满的,怎样才能给她一个名份?虽说宋巧慧也是官家嫡女,可淳王那两位侧妃的娘家也显赫、且年纪也有些大了,都为淳王生儿育女的……”
——会不会淳王最多只纳宋巧慧入府、做个无名无份的姬妾或通房什么的?
武霸图大笑:“……那想必宋鄂是不答应的!”
“宋夫人拿着蓁蓁给的欠条去找史皋要钱、把史皋给气狠了,当众亲自掌掴了宋夫人!宋夫人下不来台,要在史家触柱,但史皋的老婆更狠,抢先触柱……当然了,她根本就怕死得很、并不是真的触柱,史皋也配合他老婆演戏,最后把宋夫人给赶了出去!”
“宋夫人哭哭啼啼的回去、告诉了宋鄂,宋鄂都快被气死!不料史皋还恶人先告状,把宋夫人的事儿添油加醋的告到了李氏和周仕柯那里!周仕柯么,一向偏心史皋……这次又慌慌张张地是去广州府迎接淳王的!他根本没空听史皋说了什么、就喝斥了宋鄂!”
说到这儿,武霸图笑道:“……所以宋鄂被气糊涂了,连周仕柯也怨!蓁蓁想想,要是宋巧慧在这个时候爬上了淳王的船?那岂不就给了宋鄂一个‘择良木而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