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打量了宋巧慧一番。
其实宋巧慧并不算很美……
她个头适中、体态苗条,生了副椭圆的鹅蛋脸，肌肤白皙、鼻翼两边生着几粒小小的雀斑，但修眉俊目的、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此刻,她正焦虑不安、又满脸通红地看向了自己。
叶蓁蓁已经料到宋巧慧想说些什么了。
但她并不言语,只想看看宋巧慧会用怎样的借口、怎样的方式……
果然,宋巧慧咬着唇儿看向叶蓁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少夫人，实不相瞒,我实在不希望哥哥嫂嫂再拿捏着我的婚事……虽然今儿嫂子确实拒了那个男人！可我知道，那个男人……他不是个善茬儿！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我、我很害怕！”
“与其这样、终日提心吊胆的……既担心兄嫂再把我推进火坑,又怕那人阴魂不散的还要来找我……倒不如、我的婚事我自个儿做主的好！”
说着，宋巧慧站起身，“卟嗵”一声跪在叶蓁蓁跟前,红着脸儿、期期艾艾地说道,“反正我也没有名声可言了……就是说亲，多半也是给人当填房、或是做妾的！既然都是做妾,我、我愿意侍奉少夫人……一辈子！”
叶蓁蓁的表情冷了下来。
先前她还以为宋巧慧受尽了折磨和打击以后,总算变得通透了呢！
果然——
狗改不了吃｜屎。
叶蓁蓁笑盈盈地说道：“……你放心！”
宋巧慧一愣，继而大喜！
——这是叶蓁蓁同意了的意思？
叶蓁蓁继续说道：“……就算再给外子一百个胆儿,料他也不敢纳妾！”她声音温柔、语气轻快，仿佛说的是什么轻松愉悦的事儿。
宋巧慧面上的笑容僵住。
看着叶蓁蓁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儿，宋巧慧惶恐极了,急急地说道：“少夫人！不、不……您一定是误会了！”
“我并没有误会！”
叶蓁蓁笑眯眯地打断了宋巧慧的话，“宋大娘子想必要说，‘我既不如少夫人美貌、且娘家也不如少夫人的娘家显赫……就算做妾，以后也只有远着郎君的，但求片瓦遮顶，再乞一衣一饭，便此生足矣’是也不是？”
宋巧慧呆住，讪讪地点点头。
叶蓁蓁又模仿她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猜宋大娘子还会说，‘少夫人怎么就容不下我？我落得如此境地、本已心如止水，只想攀上个权势人家、起码家世要比那人厉害，以保护我的娘家不被报复而已，绝不会令郎君与少夫人生分了……’是也不是？”
宋巧慧咬住了唇儿，深深地垂下了头。
“可我却不信你的鬼话！”叶蓁蓁冷冷地说道。
宋巧慧脸色惨白。
半晌，叶蓁蓁淡淡地笑道，“恐怕要让宋大娘子失望啦！我和郎君的婚事乃是皇上御赐，无论如何、我都不容旁人插足！虽说我也是个才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儿，可公爹信任我、婆母怜爱我，家里的人也都愿意听我的……你想和我比？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叶蓁蓁的语气很温柔、但态度很坚决——
“别说武家早有不许儿郎纳妾的家法族规在，就是没这规矩，我也定然不允！宋大娘子若是不信、还想一试的，我叶五娘便……”
宋巧慧急急地打断了她，解释道：“不是……真不是！少夫人，您听我说！我、我是真的想过要剪了头发去当姑子的！当了姑子、就算日子过得清苦些，也好过日夜被他折磨！”
“可我又觉着，这个男人竟那样有本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这个大活人从家里偷出去！可笑我家里人还说不可能、定是我自个儿跑出去的！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啊……
“少夫人您说说，万一我真出家当了姑子、又住到了庵堂里去，岂不正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从此关押起来日夜凌｜辱？”
说到这儿，宋巧慧泪如雨下，“少夫人，我真不是为了武大人、我亦不敢肖想武大人……实是因为知道少夫人您是个心善之人，才出此下策的！如少夫人不同意，我、我又……”
她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朝着叶蓁蓁行了一礼，凄怨地说道：“少夫人！今儿是巧慧唐突了您，还求您……莫要见怪！巧慧说的这些事儿，也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我……”
说着，她用袖子拭去眼泪，低声说道：“今日巧慧来、本就不应该！巧慧告辞了！”她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头跑。
“且慢！”
叶蓁蓁出声喝止。
宋巧慧站定。
“宋大娘子可还有什么打算？”叶蓁蓁淡淡地问道。
宋巧慧心如死灰，缓缓摇头，“还能有什么打算……等着瞧呗！若是兄嫂替我寻到的人家好，就乖乖嫁过去！要是不好……左右不过一死！”
叶蓁蓁微微笑，“宋大娘子也不必这么悲观！”
“如此说来，宋大娘子其实也不介意一定要嫁哪一位，只要对方是个权贵，身份地位比欺侮了宋大娘子的那人强些就是……对么？”叶蓁蓁问道。
宋巧慧垂下了头。
叶蓁蓁一笑，“怎么？难道宋大娘子以为，整个太平府、只有我家郎君这么一个官儿么？”
宋巧慧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还能有谁？”
顿了一顿，她又面红红的说道：“除了武大人，太平府里最大的长官，便是南疆军的主帅武王英大人、以及太守周大人。但是，武老将军年纪大了，想必也不会纳妾。李夫人新近正厌恶我嫂子呢，我觉得……他们都不会要我的。”
叶蓁蓁笑道：“我家郎君便有位顶头上司，也是从京都来的……难道宋大娘子忘了？”
宋巧慧懵懵懂懂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只得提醒她，“……那便是南疆军的监军大人王茂！”
宋巧慧恍然大悟！
她并没有见过王茂与他的外室严氏，只是听说过此人。
不过，王茂很厉害么？
叶蓁蓁自然看出了宋巧慧脸上的犹豫神色……
她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站起身，率先朝着外头走去，又吩咐灵雀儿，“叨扰了主人家这许久，呆会子递二一等封给主人家！”
灵雀儿应了一声是。
这时，宋巧慧追了上来，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急切地问叶蓁蓁道：“少夫人，那位监军王大人……比周太守还厉害么？”
叶蓁蓁笑了。
她转头看向了宋巧慧，问道：“周太守是正四品的官儿，王大人也是正四品！且王大人还能在淳亲王跟前说上话……宋大娘子你觉得呢？”
“淳亲王？”
宋巧慧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蓁蓁不再理会她，带着灵雀儿出了天井，回到了打铁铺子里，先和铁匠娘子说了几句“红糖糕很好吃究竟是怎么做的”，又问“娃娃可有去上族学”，最后闲聊了几句、这才上了马车。
灵雀儿一直等到叶蓁蓁上了马车以后，才拿出了一个二等封、强塞在铁匠娘子怀里，然后匆匆离开……
宋巧慧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叶蓁蓁向后出来了。
只是，她呆呆愣愣地站在街角，看着叶蓁蓁的马车逐渐远去……
宋巧慧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狂热……
——淳亲王！
宋巧慧咬着唇儿打定了主意。
==
夜里武霸图回来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既有清炖羊、又有烧鸡，喜不自禁！他三下两下将烧鸡撕碎，将肉最嫩的鸡腿撕得细细的、全堆在她的碗里，这才一手抓着带骨的羊肉、一抓着烧鸡，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今儿的烧鸡确实味道好，鸡肉被腌制得不咸不淡、烧烤的火力不大不小，所以鸡肉鲜嫩无渣还锁住了丰富的肉汁，再加上皮脆肉酥的……一口咬下去，先是觉得表皮香香脆脆、然后肉嫩到入口即化！只要略微嚼一嚼，就能吮到鲜美的鸡汤……
叶蓁蓁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整只被撕碎的鸡腿儿，又罕见的又找他要一只鸡翅，还让他像方才那样、帮着她给撕碎些。
武霸图大喜！
有饭量、有食欲就好！多吃一点才能跟得上发育嘛！
他忙不迭地扔了羊骨，又给她撕了条鸡腿，这才又捡起了方才那条羊骨棒、继续啃。
可这一回，叶蓁蓁却吃下了一半儿。
剩下的鸡肉、她给堆回他的碗里。
武霸图有些失望，“……其实也就只剩下两口，吃了又怎样？”
叶蓁蓁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今儿宋巧慧来找我了。”说罢，她便拿眼斜睨着他。
武霸图嗤笑道：“她又来找死？”
叶蓁蓁“哼”了一声，说道：“她和你还是蛮有缘分的哈！前头在北疆的时候、她就向你自荐枕席！如今到了南疆，她都已经失去记忆了，居然还惦记着你！”
武霸图啃羊棒骨的动作突然一滞。
他看着她，激动地问道：“蓁蓁是怎么对付她的？”
叶蓁蓁瞪着他。
——当时灵雀儿就在场，这丫头可是暗卫！
所以她才不相信、他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此番故意来问，不过也就是想从她嘴里听到……她是如何捍卫他的后院罢了！
叶蓁蓁笑道：“我说好极、妙极！这侍奉郎君的苦差事儿总算人替我分忧了……”
武霸图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叶蓁蓁伏在桌上偷笑。
他冷冷地盯着她，恨恨地咬了几口羊肉，不满意地说道：“那个……怎么就是苦差事了？还分忧！分什么忧？还说什么侍奉我！你出过力气么？哪一回不是我自个儿来的！不过是让你换个姿势你便又哭又闹，我……”
叶蓁蓁又羞又臊，连忙端过酒杯怼到了他嘴边……
武霸图咬着酒杯边缘、将杯中酒饮下，又叼着酒杯还给她。
她下意识就接过，放在了桌上。
这一回，她再也不敢提这个了。
武霸图有美人相伴、又有美酒入口，心里畅快，便笑道：“……你也忽悠她去找王茂了？”
叶蓁蓁愣住。
——他说“也”……
所以？
“郎君也存着这个心？”她好奇地问道。
武霸图道：“……淳王已离了京，正一路南下，大约再过俩月就能抵达太平府，我这不正在发愁、要怎么才能算计出一场艳｜遇呢！王茂是淳王的人，他家里并不富裕，为了捐这个官儿已经倾家荡产了。如今淳王将至，王茂的伤、至少还得再将养两个月，他上哪儿去找钱来孝顺淳王？最好的法子就是献美！”
叶蓁蓁由衷地说道：“郎君想出来的法子总是好的。”
武霸图失笑，“再好也好不过蓁蓁的法子！虽然我想的、也是个办法；但麻烦的就是……王茂这人也好色！万一他得了宋巧慧又舍不得献美、定要藏私的，那咱们可不就功亏一篑了？”
“再说了，我这边儿使了人去算计、总会留下些蛛丝蚂迹。就比如说，魏大的后院里那四个乔氏的事儿吧，若不是败露了，他们也不会想着把宋巧慧塞到我们家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所以最好就是教宋巧慧心甘情愿的去争取！无论什么事，只要沾上一个‘情’字，就再无道理可言！哪怕是宋巧慧主动去攀淳王，将来落在武玉楷的眼里，也全是淳王的错！”
“但若是咱们想法子把宋巧慧弄到了淳王身边……将来又被武玉楷觉察到蛛丝蚂迹的，那他只会恨我们、觉得宋巧慧是被我们给逼的，决不是她愿意的！”
听了武霸图的解释，叶蓁蓁深以为然。
说着，他又叹道：“这回武玉楷在太平府呆了四日，咱们也都接触过了……他这人确实心思缜密，且生性多疑……连我指使你说的那几句话、他竟也有些生疑。”
叶蓁蓁缓缓点头。
见小娇妻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武霸图不爱看她忧虑的模样儿，便赞道，“说起来，我家娘子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叶蓁蓁被他这样正儿八经的称赞，虽然心里高兴、面上却很是羞赧，低声说道：“那也是因为郎君先前就告诉过我、宋巧慧是为淳王预留着的缘故，如今有了这机缘，我也才能想起还有个王茂！”
“要不然……今儿可被她给气的！我当时都想糊她一脸红糖糕了！”她气愤地说道。
武霸图哈哈大笑。
叶蓁蓁有些不好意思，面儿红红。
见小娇妻面染红霞、目盈秋波的美丽模样儿，武霸图有些心猿意马，便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
“也怪我，生得太俊总惹些花儿草儿的惦记！今晚上侍奉娘子的苦差事儿就交给我！我不怕辛苦、也不愿意有人替我分忧……娘子有什么想要的、或是不想要的，咱们全都来一次！”
叶蓁蓁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