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魏振祖抵达太平府的第二天,叶蓁蓁依旧是在太平府里最最最、最高档豪华的莲塘居里设宴招待。
设宴什么的,叶蓁蓁已经很有经验了,再加上这会子本来就在正月,叶蓁蓁早已预备着会有各种各样的宴会……
她一早儿就已经列出了单子,列明了举办宴会需要注意些什么。这么一来,凭是什么宴会,她身边的丫鬟媳妇子们只要对着单子来准备,总能准备得八|九不离十,最终她再把关一次就行了。
而这一次的宴会,叶蓁蓁最关心的,是宋巧慧到底会怎样出场。
虽说已经派了萍嫂去宋家埋钉子……
要万一宋巧慧如约来了呢?
叶蓁蓁早早到了莲塘居坐阵,李夫人也带着几位官宦家的夫人提早过来,既聊天、也帮忙。
但其实也没啥好帮忙的……
最终倒变成了夫人们之间的茶话会罢了!
没过多久,也就到了晚宴时分。
武霸图今儿来得挺早。
他带着一众武家儿郎骑马而至,且人人都穿着新衣。武家儿郎本就姿容出色,这会子个个都玄袍马靴、长身玉立的,一进院子,直把众夫人们给看花了眼!
叶蓁蓁也急忙迎了过去,看到武霸图身上穿着的、是除夕夜她给张罗的那一身大氅,亦头戴金冠,显得既贵气又英挺……
“郎君今儿到的可早!”叶蓁蓁意有所指的笑道。
——难道是上赶着来看美人儿(宋巧慧)的?
只有外人在、她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浅白。
这酸味儿……
武霸图哪会听不出!
“娘子设宴,难道我不是主人?”他含笑说道。
叶蓁蓁意识到自己有些用力过猛,有些羞赧,连忙换了个话题,“……今儿到底用什么酒?还是梨花白么?年前我用孤本古方来复原了桑落酒、试酿了几回,如今也成了!只头一批并不多,大约有五十埕左右。”
“桑落酒?较梨花白如何?”武霸图问道。
叶蓁蓁道:“不若梨花白烈、更醇厚些,后劲儿小。”
她希望他用不那么烈性的桑落酒。
武霸图却笑道:“……要梨花白!酒么,就要喝最烈的!”
叶蓁蓁叹气,也只好依了他。
女眷们是一早儿就到了的,男客们也陆续抵达。
武霸图领着儿郎们在外头迎客……
没一会儿,太守周仕柯、魏四郎、武玉楷、宋淮等人便到齐了。
但宋淮的妻子和妹妹却迟迟未到?
叶蓁蓁让自己保持冷静,先使了人去询问,又安排着宾客们入座。
——今儿晚宴的客人不算特别多,租下一间大客院也就够了。宽敞的花厅被纱屏一分为二、男女宾分别列席而坐。这宽大的花厅又各带着东西两间厢房,正好男宾女客各一间,若觉得外头吵闹、也可以移步去厢房里休息。
晚宴的助兴节目是灯影戏、唱曲儿和变戏法这几样。
这会子灯影戏的台子已经搭好,艺人们都呆在宴会厅外头、只等着开了席,他们便要开演了。
但人还没到齐,所以大伙儿就干坐着等着。
男宾那边有武霸图带着众儿郎们、与男宾聊天说话;女客这边也有娇婶、萍嫂、英婶她们说说笑笑的,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在场的人们,十之三四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知情的、暗中戒备;不知情的、就觉得很奇怪了!
——为什么宋氏姑嫂没到,所以连周太守、魏四郎等贵客就得这么傻乎乎的等着?
那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宴会……
她们还要迟到呢?
周仕柯与李氏是不知道内情的。李氏坐在女眷那一席里,因有叶蓁蓁斡旋、所以也还算镇定;但坐在男宾席里的周仕柯就很不爽了,只碍于魏四郎在场、不好发作而已。
宋淮被急得不行,却又不敢表露,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但很快就有消息儿传了过来——钟夫人带着宋大娘子马上就到!
宋淮与魏四郎等人长舒了一口气……
叶蓁蓁控制住自己,带上得体的微笑。
不多时,钟氏终于带着宋巧慧匆匆赶到。在宴会厅的正门处,搭了个灯影戏的布屏。迟到的钟氏带着宋巧慧绕过了那布屏,站在男宾女客们的跟前。
众人便齐齐打量着这姑嫂俩。
钟氏穿金戴银的,但没人注意她。众人齐齐看向了站在钟氏身边的宋大娘子……
只见宋巧慧穿戴着披风、还戴着观音兜,就连她的脸……也隐蔽在观音兜的帽沿阴影之中,但能觉察到她身形纤瘦,也算体态妙曼。
叶蓁蓁忍不住咬住了唇儿。
她侧头、看向了纱屏那边的男宾一席。
——武霸图根本就不在意宋氏姑嫂,他突然侧过头、与武玉楷低语了一句什么;武玉楷的面上表露出勉强的笑容,但武家的儿郎们却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
看得出,武霸图压根就没把宋氏姑嫂给放在眼里!
叶蓁蓁心下稍安。
隔着纱屏,她能看到武玉楷的表情已经很不自然!
——想想也对,魏四郎要设计武霸图、且还要当着武玉楷的面,将他最心爱的女人送给武霸图???
他能高兴,那就出鬼了!
“对不住得很!”钟氏笑着道歉,“我们家大娘子出门的时候觉着有些不舒服,又回去更了衣……所以来迟了,哎呀,真对不住!”
说着,钟氏带着宋巧慧、朝着众人行了个福礼。
叶蓁蓁继续仔细观察着纱屏那一边的众人。
这时,魏四郎突然淡淡地看了宋淮一眼。
武玉楷则咬紧了牙关。
宋淮喝道:“也不看看这些多人、都在等你……还不除了披风帽子,向大人们赔礼认错?”
魏四郎的嘴角噙住了笑容,甚至还忍不住看了武霸图一眼。
——只要宋巧慧一揭去头上戴着的观音兜,武霸图就会发现、这宋大娘子与他的亡姊长得一模一样!
听说武霸图是被他的长姊抚养着长大,感情非同一般。乍见到宋大娘子、他肯定震惊不已!到时候都不需要宋大娘子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趁着武霸图盯着宋大娘子、六神无主的时候,他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既然武二哥与宋大娘子这般有眼缘、不若就让美人配英雄?想必二嫂也不会计较”……
不就事成了?
至于叶氏同不同意纳妾……
那又有什么要紧?
只要武二同意就成了!
看着那张与他亡姊一模一样的脸……
武二还能不同意?
呵呵,只要武二纳了宋大娘子为妾……到时候就能编排出“叶氏善嫉”、“武二通敌”等抹黑武家的法子!这些还是其次的!最最重要的是,武家从上到下都被箍得像个铁桶一般,魏家的细作根本就无法进入武家!
若是武二纳了宋大娘子……
只要武二纳了宋大娘了!
从此武家的事儿,那还不尽在魏家人的掌握之中!
魏四郎露出了一击必中的表情!
而宋淮的喝斥,也终于让宋大娘子有了动作……
她略微转过身去、除下了头上戴着的观音兜,又转过身来,低垂着头、婀娜多姿地朝着男宾这边儿行了个福礼,又含羞带怯地说道:“桃娘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皆尽惊呆!
原来这女子并不是宋大娘子、而是……宋淮的表妹李桃娘!
叶蓁蓁顿时松了口气。
萍嫂、娇婶、英婶等人则交换了一个“大功告成”的喜悦眼神。
而那一边,李桃娘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因堂上男宾众多,她只看到乌鸦鸦的一片人头、然后略抬起头快速扫了一眼,发现除去三五七个中年男子之外,其余皆是俊美英挺的青年郎君们!
她愈发相信、叶夫人点名要接了宋巧慧来,肯定就是为了让其中哪一位青年郎君来相看宋巧慧的!
李桃娘很清楚,叶夫人、与叶夫人为宋巧慧择定的那位郎君不一定就能看上她,但在场的少说也有十几位青年郎君!
万一其他的郎君对她一见钟情呢?
所以她竭尽所能地将行礼的姿势调整到最曼妙、声音也是最最最娇的……
堂上皆尽沉默。
李桃娘的脸儿红透了。
男客这边,魏四与宋淮惊呆了!武玉楷却松了口气,终于面色如常的和武霸图说起了话。
武霸图看也没看李桃脸,听了武玉楷的话、低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七叔,今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旁边的一众武家儿郎开始起哄……
宋淮冲着李桃娘怒喝,“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然后又问钟氏,“慧娘呢?”
李桃娘愣住。
她没料到她顶替了宋巧慧前来出席宴会,居然是表哥的反应最大!
钟氏也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明明带了慧娘来的呀!只出门的时候,我和慧娘刚上马车,她就说她要更衣……然后就下了马车,也没一会儿就来了!我、我……”
看到丈夫愤怒又失望的眼神,钟氏又惊又怒,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由得怒从中心、高扬起巴掌、朝着李桃娘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钟氏叉着腰,大骂李桃娘,“臭不要脸的小娼妇!想男人想疯了你……”
李桃娘“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堂上众宾客再次被惊呆……
于是大伙儿齐齐愣愣地听着钟氏泼妇骂街,又看着李桃娘哭得死去活来。
宋淮懊恼扶额。
冷不丁的,他还看到魏四郎朝他投过来的、能杀死人的愤怒目光……
在这一刻,宋淮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女主人叶蓁蓁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朝着李夫人使了个眼色。
李氏会意。
二人起身……
李夫人拉住钟氏、往女眷那边儿走,又道:“这还是在正月里呢,就是家里孩子再皮、也不兴在正月里骂人!快过来这边儿坐,前儿听你说、想吃八宝丸子,今儿可不就有!还有上好的银毫茶,来人……给钟夫人上茶!”
叶蓁蓁则牵着李桃娘的手,把她往西厢房里带,一边走、一边温言宽慰,“好姑娘,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了,正月里可不兴哭呢!你嫂子只是心急了些……来,快过来这边儿坐……来了就是好的!都是客人……”
男宾那边,武霸图道:“这会子人可齐了?开席了罢!”
武玉楷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说道:“开席!我早饿了!”
周太守,“嗯,开席罢!”
魏四郎呵呵冷笑,“开席开席!”
武霸图一扬手,“开席!”
酒家的侍女们开始上菜、端酒;灯影戏班子的伶人们亦开始了奏乐、演出……
席间热热闹闹的,再也无人关注钟氏与李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