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蓁蓁醒来的时候,身边已是衾寒枕冷。
哎,他一走……
这被窝都是冷冰冰的,毫无任何值得留恋的!
叶蓁蓁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起来了。
摇了系在床边的绳子……
悬在门外的铜铃叮铛做响。
有人轻叩门环,然后推门而入。
寅姐儿一瘸一拐的进来了。
叶蓁蓁愣住,问她:“脚底还疼呢?”
寅姐儿眦牙裂嘴地说道:“回娘子的话,在外头歇着也不疼,就是刚走动的时候会疼……娘子的脚底可好些了?”
叶蓁蓁听了,连忙掀开被子、看向了自己的足儿。
一看之下、她和寅姐儿都愣住了。
昨晚上、她和寅姐儿涂在脚底的药膏子是一样的,都是那种药味儿很浓重、颜色呈墨绿色的药膏子。
可这会儿……
她的足底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药膏的痕迹都没有?
而且一丝药味也无!
“哎呀坏了!”叶蓁蓁急道,“肯定药膏子都抹在铺盖上了!”
连忙起身查看……
咦?床单和被褥是干干净净?
叶蓁蓁又盘腿坐好,将足底扳过来看……
嗯,她的足底也是有药膏的。但不是墨绿色的、而是白色的?而且还传来了淡淡的香气?
再一看——
桌头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小瓷瓶儿?
她让寅姐儿将那小瓷瓶拿过来、揭开了软木塞子。
淡淡的幽香从瓶口处溢出……
还真是!
叶蓁蓁拿着瓶子,瞬间涨红了脸。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昨晚上他帮着她把脚底的墨绿药膏子洗净、给重新抹上了这瓶里的白色药膏!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就睡得那么死?一点儿也不知道?
叶蓁蓁又看了看自己的足底。
昨晚上起了水泡的地方已经生出了粉红色的新皮,用手摁一摁,没有想像中那么薄……
她又试着、赤足踩在了床前的踏板上。
嗯,还是有些微微的刺痛感。和昨天相比、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
叶蓁蓁很是满意。
寅姐儿从角房里端了热水来,要服侍叶蓁蓁洗漱。
叶蓁蓁笑道:“你家郎君的这个药膏子挺好用,呆会子你就下去歇着去,换这个试试。”
寅姐儿道:“奴昨晚上用的那药膏也不错,且今早已经换过一次药了……既然这药膏子好用,娘子留着用罢!您看,奴已经无事了。”
叶蓁蓁果然看到寅姐儿的步伐已经恢复了正常。
“也不必强忍着。”她终是交代了一句。
寅姐儿心里感动,笑道:“我可没把娘子当外人,真不好了、必定是会和娘子说的!”
叶蓁蓁笑了。
洗漱过后,她才问道:“现在究竟什么时辰了?”
寅姐儿道:“快辰时了。”
“快辰时了!”叶蓁蓁被吓了一跳,“怎么不叫我呢!”
寅姐儿偷笑:“娘子猜一猜、是谁不许奴进来叫起的?”
叶蓁蓁俏面染红,“呸”了一声,骂道:“明明是我的丫鬟,竟然心向着他!”
“谁对我家娘子好、奴就向着谁!”寅姐儿笑道。
换好了衣裳,又梳好了头。寅姐儿去厨房提了食盒过来,一样儿一样儿的把早饭摆在炕桌上,又小小声说道:“娘子,那个胭娘……感觉像是南方人!”
“怎么说?”叶蓁蓁问道。
北疆庄子里的早饭、当然比不得在安国候府那么丰盛,但也算不错了。
一碗清粥、一碗皮蛋瘦肉粥、四样佐粥小菜,并两只蒸得松软白胖的大馒头与两个带壳水煮蛋,另外还有个小碟子里装着三四粒红枣和四五粒的核桃肉。
寅姐儿道:“奴一早去厨下吩咐厨娘、给您备早饭。让她们熬一碗清清的粥、要水多饭粒少的,还要熬得烂烂的。结果厨娘说,胭娘已经去找过她了,让煮皮蛋瘦肉粥呢!这儿的厨娘是本地人,听过皮蛋瘦肉粥、却没见过!还是胭娘教她怎么煮的!”
叶蓁蓁道:“我说呢,怎么巴巴的拿了两碗粥来!”
寅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奴这不是想着……您一个主家娘子、吃的是清粥,她一个外客还吃起肉粥来了……奴要是不拿一碗来给您,岂不是亏了?”
叶蓁蓁失笑,“这一大早的,我可不想吃那油腻腻的带肉的!我只吃清粥,肉粥你吃吧!把这两只鸡蛋给剥了壳,我一个你一个。”
“奴不敢。”
“好了别装了!”
“奴谢娘子的赏赐!”
“坐下吃吧!”
“奴还是站着吧,一会子坐下、再起来,脚底又疼。”
“随你,呆会子去和厨房说,从明儿起我早上要吃羊乳。”
主仆二人刚吃完早饭……
二锤嫂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娘子可在?”
叶蓁蓁连忙示意寅姐儿收拾残局,见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扬声说道,“在呢!嫂子快请进!”
寅姐儿过去、为二锤嫂子掀起了帘子,然后又把食盒拎了出去。
二锤嫂子笑着和叶蓁蓁打招呼:“娘子刚用完早饭呢?”
叶蓁蓁有些面红:“……还是这儿好,竟一觉睡到大天光了,误了时辰!嫂子可有什么要紧事儿?”
二锤嫂子笑道:“原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和娘子说说胭娘的事儿!”
叶蓁蓁一听,连忙问道:“哦?她怎样?”
二锤嫂子叹气道:“昨儿闹一宿!直到今早上吃完了早饭……才消停了!这会子才去睡了!”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
呃……
昨晚上被武霸图抱着睡、又暖和又舒服……
她是真睡死了,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到底怎么了?”叶蓁蓁追问。
二锤嫂子愁眉苦脸地说了起来——
本来昨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大伙儿也都被累够呛!二锤嫂子是提前过来、让庄子上的妇女婆子们烧了开水、做了饭食,又送进各人的房里的。
做为主家的叶蓁蓁都没啥动静,充其量也就是后来郎君回来的时候、让厨下做了锅汤面。
可胭娘却……
一会儿嫌屋子太小、屋里的家具不够好;窗子不开、闷,开了、冷;床铺不够厚实暖和、且床单被套竟是棉布而不是丝绸的!一会儿又嫌庄子里没有丫鬟服侍她洗头洗澡、还嫌换洗的衣裳也是棉衣的……最后又嫌二锤嫂子准备的饭菜放凉了、不够新鲜,味道不好还品相差!
嫌弃完这个那个的,胭娘还嚷嚷了无数次,说要过来找叶蓁蓁、找郎君……
直把二锤嫂子给气够呛!
这种事、找郎君做甚?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是什么?且就算找、也应该找主家叶蓁蓁才对吧?
只二锤嫂子考虑着叶蓁蓁从京都赶来、也没歇,直接就参加了秋训,后来遇上沙尘暴、也是被累坏了,所以就咬牙忍着气、就是不报。
于是一晚上,她和金花、秀秀,并灵雀儿和老妈妈齐齐上阵轮番劝,人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气、个个按压住心下的怒火,少不得一一依了胭娘的要求……
说到这儿,二锤嫂子抱怨道:“……可真是抱歉得很咧!咱们这庄子上啊,并没有准备什么丝绸的床单被套!所以最多也只能给她加一床被子……另外呢,也没有人手服侍她洗头洗澡!洗头洗澡是多大件事儿啊!自己洗洗不就得了!不过呢,最后是灵雀儿和老妈妈帮她洗的!”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这样冷的天气,无论是衣裳还是铺盖,都用纯棉布的好,保暖。”
这话让二锤嫂子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她赞成,又道:“我就是气不过!心想难道咱家娘子不是打小儿锦衣玉食的娇养着长大的?不也一样跟着咱们去秋训了……当然这个是不好和她说的。可这大晚上的,凭什么我们家正经的主子都没嫌弃,她一个做客的、且还是个来历不明的,这样折腾是这了什么?”
叶蓁蓁但笑不语。
——还能是为了什么?
大伙儿心知肚明!
二锤嫂子继续接着往下说——
后来呢,正好叶蓁蓁传话、让厨下做了卧蛋素汤面;二锤嫂子便让厨下多做一碗、给胭娘送了去。
侍候着那位祖宗吃好喝好了以后,又嚷着全身这儿疼那儿疼的,睡不着,最后把老妈妈给惹火了,借着给胭娘按摩的机会,冲着她的昏睡穴就是一顿揉……最后也不知道胭娘是真睡过去了呢、还是晕了过去的,终于天下太平、世界安静了!
结果今儿一早,胭娘就醒了,竟然直接冲到了叶蓁蓁的房间门口!然后听说郎君已经外出了、这才满脸失望的晃荡着去了厨房,又烦了厨娘一早上……
这会子如她所愿、吃完了让她满意的早饭、才睡了。
二锤嫂子被气得不行,这才过来诉诉苦,又对叶蓁蓁说道:“原我们是见她生得和琰娘一模一样儿的份上,才生出了亲近的心思!没想到她竟把我们当成奴仆来使唤!真是气煞人也!”
说着,二锤嫂子又摇头:“其实也就是她那张脸……确实像极了琰娘!可要说身段儿、说话的声音、性格脾性……真不像!不像!她不及琰娘万一!”
叶蓁蓁安抚了二锤嫂子好一阵子,又道:“不若嫂子这就带着金花嫂子和秀秀婶子回北宗去罢,这庄子上的事儿就交给我……对了,咱家这次参加秋训的人、可全有消息儿了?”
二锤嫂子愁道:“不知道呢,消息儿都递在外院,我还没过去问呢!”
叶蓁蓁一锤定音,“那嫂子就带着那二位嫂子婶子赶紧回罢!今儿我在庄子上歇一日,明儿我是要回咱北宗去的,嫂子早些过去、先是歇一歇,然后把花名册和账本都准备好,我可是要过问的!”
二锤嫂子听了,顿时一凛,应下、匆匆告辞。
顷刻,她又引了金花嫂子和秀秀婶子、并庄子上的管事娘子过来……先是教管事娘子认叶蓁蓁为主,又交代了几件家务事儿,这才与金花嫂子、秀秀婶子等人一块儿拜别了叶蓁蓁,离开了庄子。
叶蓁蓁留了那管事娘子下来,细细交代了一番家务,才放人走了,然后又教寅姐儿去找老妈妈和灵雀儿。
寅姐儿来报,说灵雀儿去前院回话去了,老妈妈正守在胭娘屋外的茶水房里补觉呢!寅姐儿想了又想、觉得老妈妈年纪大了,在补觉的时候最好还是不打搅……这才空手回来了。
叶蓁蓁直夸寅姐儿懂事儿,会怜老惜幼了,可把小丫头给高兴坏了。
小丫头索性自告奋勇地去了厨房,帮着照看一下午饭。
屋里只剩下了叶蓁蓁一个人。
她无事可做,突然想起昨晚上看到武霸图更衣的时候、有件中衣的袖口像是散了线似的?
于是她去翻找出了那件衣裳,又从炕床旁的多宝阁上找到了针线,坐在炕床上缝补衣裳。
她专心做针线……
也幸好这活计并不费神,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快缝好了。
不料——
“忙这个做什么?”
武霸图的声音忽然很突兀的响起!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
手一抖……
还好反应够快,直接就将手里的衣裳、连着的针线给一块儿扔了,这才没有戳破手指!
抬眼一看,穿着朴素蓝衣的武霸图已进了屋……
叶蓁蓁嗔怪道:“进屋前也不晓得说一声,吓我一跳!”
武霸图皱眉,“怎么只你一人在屋里,丫鬟呢?”
“又没什么事儿,我让她上厨房管午饭去了,让现杀只鸡……做烤鸡给你吃!”说着,叶蓁蓁笑着又把衣裳捡了过来,仔细地循着丝线、找到了缝衣针,又问他,“这个时候……不三不四的,你进来做什么?”
武霸图已经越过了她、走进内室,说了句:“早起时忘了交代你,给你治脚的那药膏,是要半日涂一次的……”
叶蓁蓁拿着手里的针线,心想这么件小事儿,使个人进来说一声不就好了,怎么还巴巴的跑回后院来?
可还没等她说话呢,他又从里屋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水、一方干帕子。
只见他将那盆热水放在炕床前的脚踏上,然后将握在手心里的膏药瓶子顿在炕桌上……就开始捋袖子了?
叶蓁蓁突然意识到——他这是、这是……要服侍她洗腿的意思?
“二郎哥哥……”
叶蓁蓁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看到他已将两只袖子捋高、扎紧了袖口,露出粗壮的小臂,然后单膝跪在了地上。
“蓁蓁?”他示意她赶紧坐在床沿边上来。
叶蓁蓁跪坐在炕床里侧,拼命摇头,“呆会子等寅姐儿回来了,让她给我洗……”
武霸图索性站起身,长臂一捞就把她从炕床里侧拖了过来!
在他面前,她根本就弱得像只毫无抵抗能力的茕茕白兔!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叶蓁蓁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替她除下了袜子、露出两只白嫩纤细的脚丫,然后又……服侍着她将双足浸入了盛着热水的木盆之中。
武霸图单膝跪在地上,微卷起手儿、舀了热水浇上她的脚背……
尽管羞涩、错愕,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微凉的脚儿被微烫的水浸着……真有说不出的舒服!
再想想、反正四下里也无人,且他都已经这样了,叶蓁蓁忍着羞涩,偷笑了起来。
武霸图亦低头看向了她白嫩秀气的足儿、和他那麦色如蒲扇的粗糙大手!
还真是……
她的脚竟不如他的手大???
他亦微微地笑了。
这时,耳聪目明的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又快速的脚步声?
再一辨认……
嗯?在靠近正屋的时候,来人竟然放慢了速度、放轻了步子,并且悄悄靠近了门口???
庄子里都是武氏宗族的人,不会有人这么没有规矩、鬼鬼祟祟!
更不可能是寅姐儿……
所以——
有可能是那个胭娘?
武霸图略一沉思,突然伸手捉过叶蓁蓁的足儿,然后轻轻地拎捻了捻她软嫩的脚底……
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外人靠近的叶蓁蓁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就“啊”的一声轻叫了起来!
“不要不要……二郎哥哥别这样、别这样……”她哀声求饶。
太、太痒了……
武霸图略一侧头,看到了门口那儿有个脑袋正飞快地躲开了?!
他又是一笑,轻轻地摩梭起她的足心来。
这可苦了叶蓁蓁!
她实在是……
又痒、拼命起缩回自己的脚,可他不容许!那种痒痒……又是直接痒进人心里去的那种!她想叫喊、却知道叫喊起来是很难听的……
最后只能带着哭腔哼唧了起来。
当然在这饱含抗议的呜咽声中,又以撒娇的成分为多……
这时,寅姐儿嘹亮又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
“胭娘?你在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