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黛溪啊?
叶蓁蓁想起来了。
年初选秀的时候,胡黛溪也是秀女之一。
让叶蓁蓁映象深刻的是,虽胡黛溪样貌平平、却有个极美貌的侍女,名唤流惠。选秀时庄皇后让众秀女们展露才艺,胡黛溪与流惠联舞一曲,实在令人惊艳至极!
且胡黛溪当时好像就是被魏太后给留了牌子的。
想到这儿,叶蓁蓁又突然想起来,那回她和阿嘉在宫里遇到济阳候的时候,好像就是让流惠去给陶夭夭报的信儿?
那会子流惠就已经呆在宫里了么?胡黛溪又是何时被封的贵人?
叶蓁蓁想问……
但已经来不及了。
清敏县主已经拉着穿着低阶宫妃宫衣、盘着发髻的胡黛溪进来了。
胡黛溪是典型的、必须人靠衣装的小娘子。她还是原先的那副模样儿,脸盘儿方方的、浓眉大眼,有些女生男相,肤色略显得有些苍白,看起来比先前瘦了好些。
且还因为如今已被封为贵人,衣饰等物都要按着规矩来,反倒不复先前在家里时、可以随意打扮来得华贵,所以看起来、还不如以前好看哪!
“……我正和阿溪说话呢,听说蓁娘来了,急忙赶过来一见!蓁娘,这些天你也不上我们家去坐一坐!”清敏县主牵着胡黛溪的手儿,亲昵地说道。
叶蓁蓁却陶夭夭上前去,迎向了胡黛溪、齐齐行礼——
“臣妇武叶氏、见过贵人娘娘。”
“民女见过贵人娘娘。”
胡黛溪涨红了脸。
——除去候世子夫人的诰命之外,叶蓁蓁还身负四品恭人的诰命!而陶夭夭虽是民女,可皇上为她和安亲王赐婚的圣旨已下……只等大婚过后、陶夭夭便是超一品的亲王妃了!
胡黛溪虽是后宫妃嫔、品阶却低,不过七品贵人而已。
叶蓁蓁与陶夭夭向她行礼,是尊重她皇妾的身份。
“哎,你们——快快免礼!可折煞我了!”胡黛溪急忙扶住了叶陶二人。
叶陶二人起身——
叶蓁蓁这才回了清敏县主的问话:“那日家下祖母派了裴嬷嬷去府上、原想请干娘过来一见的,不想裴嬷嬷在府上等了两个时辰、别说见干娘一面了,就是想传个话……也无人理睬。”
“想来贵府上至太夫人、下至仆妇婆子……都是日理万机的,我们并不敢去打扰。”叶蓁蓁含笑说道。
清敏县主咬住了唇儿,努力按压下心中的怒火。
——叶蓁娘居然还有脸说那天的事儿!
哼哼,当她不知道么?后来叶蓁娘就在半路上拦住了曜郎。曜郎转身就走了、直到深夜才浑身酒气的回来了。先骂她不事翁姑、苛待小姑玉娘,还把她屋里的瓷器家具砸了个遍!从此他就歇在外院书房了,再也不肯踏入后院一步!!!
清敏县主把叶蓁蓁恨了个透!
趁着今日叶蓁蓁要进宫,她也忙不迭地来了。
虽叶蓁蓁如今有皇贵妃护着、但魏太后是容不得皇贵妃坐大的!那就有机会借着魏太后的势、打压叶蓁蓁!杀鸡给猴看么!
可这会子却在叶蓁蓁这儿吃了瘪?
清敏县主咬住了唇儿……
那一边,陶夭夭正笑问胡黛溪:“你打哪儿来呢?”
胡黛溪答道:“望春园。”说着,她看了清敏一眼,又对陶夭夭说道,“清敏县主来传太后娘娘的话、说今儿我祖母会来,让我过来一见。走到半路、又说蓁娘也来了,就拉着我过来了……”
“咱们好长时间没见着了,”清敏笑盈盈地说道,“难得一聚嘛!”
说着,清敏嘴角一扯,扮出了好奇又天真地模样儿,问陶夭夭道:“夭娘,前些天你带着阿嘉在外头走了半个多月……都是怎么过的啊,跟我们说说呗!”
——哼,陶夭夭和叶蓁蓁是一伙的,拖一个下水,便两个都一块儿落水!
叶蓁蓁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清敏果然是来找茬的!
陶夭夭却面带微笑,温柔地说道:“我已向皇上禀报过啦!皇上的意思,不教我再和旁人说……怎么,你想让我犯欺君之罪么?”
清敏一愣,有些讪讪的。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叶蓁蓁,又笑道:“蓁娘一准儿知道!”
叶蓁蓁摇头:“县主说笑了,我如何知道呢!”
清敏盯着叶蓁蓁看了一会儿,冷笑道:“那……玉娘是如何到了你家庄子上去的?你总该知道了吧?”
叶蓁蓁微微一笑:“连玉娘自个儿也不晓得,我又如何得知?”
顿了一顿,她又问道:“县主没去问一问玉娘吗?”
一说起这个,清敏更是生气:“怎么没去呢?我已去了宁王府无数次……可也不知是谁教唆的,阿嘉居然不许侍卫让我进去!明明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说着,她又打量了叶蓁蓁一番,说道:“听说蓁娘隔三岔五总往宁王府跑?难道说,竟是蓁娘教阿嘉这么做的?”
叶蓁蓁还没开口呢……
陶夭夭便冷冷地说道,“以前阿嘉还住在宫里的时候,身边也没几个得力的人。你又是个惯会假传圣旨的,还时不时的挟天子以令诸候!阿嘉虽是一介亲王,拿着你这既会给自个儿贴金、又还有着几分亲戚情分的人……能有什么法子?”
“如今他开府另居,皇上又拨了一队禁卫军给他。他自个儿的地盘能自个儿做主了,岂不是想见谁、就见谁?你却偏要诬赖在蓁娘身上!”
“说起来,蓁娘和阿嘉也不过就是几面之缘,如何就能盖过了你去?竟还能指使阿嘉了?也不想想自个儿往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教阿嘉寒了心!”
陶夭夭毫不客气的说了这许多……
清敏惊呆了!
叶蓁蓁也有些吃惊。
——其实,陶夭夭的性子随了庄皇后,端方大气、温柔沉静。总是顾全大局,也总是为了一团和气而委屈自己。
她从不曾像这样、说话这般不客气过!
然而叶蓁蓁却知道,陶夭夭应该是受了姑母武王媚的影响,才会变得这样敢说敢做。
叶蓁蓁朝着陶夭夭投去了肯定的、赞许的笑容。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陶夭夭一直被庄皇后给拘在宫里,别说宫门了、连房门都没有出过.这固然是一种保护,却也让陶夭夭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清敏撞上了枪口!
陶夭夭本来就艳羡武王媚的杀伐果断与大气……
如今又被清敏欺上门来,她简直忍不了!
那就不忍了!
胡黛溪看了清敏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自认为的安全地带。
清敏县主的脸色变得青一块、红一块的……
可惜,叶蓁蓁是站在陶夭夭这一边儿的,胡黛溪又显然不想搅这趟浑水,是以并没有人为她说话。
半晌,清敏县主才强笑道:“到底是……快要当上亲王妃的人物呢,脾性也大了。”
陶夭夭挺直了腰杆儿,笑道:“不敢。”
清敏县主被气得半死。
胡黛溪亦强笑道:“啊,既已耽搁了这许久,我还是……赶紧上慈安宫去罢!夭娘、蓁娘,那咱们就……”
这时,金莺儿突然进来了,禀报道:“大娘子,萧大娘子、萧三娘子与魏三娘子来了。”
清敏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一喜。
“夭夭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果然,萧仙娘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个穿着绫罗华服的贵女们陆续走了进来——正是萧仙娘、萧佩娘与魏三娘等人。
见叶蓁蓁也在,萧仙娘亲热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亲昵地嗔怪道:“表妹,我就知道你在!如今想见你一可难了,还得到处撵着你、才能见上一面!”
叶蓁蓁奇道:“并不知道姐姐想见我,若是知道了,定然去府上拜见!”
陶夭夭“卟哧”一声笑了,一把拉过了叶蓁蓁,将她往自个儿这边拽,又笑:“皇贵妃娘娘总说你太老实了,恐被二郎给吃得死死的,一日里总要为你担心上三四回!我说也不该吧……结果今天见了,才知道皇贵妃娘娘说的是真的!”
说着,她又指着萧仙娘、对叶蓁蓁说道:“也就你真心相信她的话!殊不知啊,仙娘的这张嘴儿就是天生抹了蜜的!凭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也能被她想到开出花来!”
站在一旁的魏三娘用帕子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萧仙娘涨红了脸,啐了陶夭夭一口,说道:“以前也不见你这样厉害!快说说,是不是因为即刻就要从我的妹妹、变成了我未来的嫂嫂,这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
陶夭夭也涨红了脸,嗔骂道:“再胡说、我可要打你了!”
虽陶萧二女即将成为妯娌,但萧仙娘在还没嫁入皇室之前、是不能称呼陶夭夭为嫂嫂的——毕竟萧仙娘是有几个亲哥哥的。
萧仙娘自知失言,连忙求饶:“是我疯魔了!夭娘狠打我一顿、出出气罢!以后再不乱说了。”
陶夭夭见她悔过,便不再计较了。
这时,清敏突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魏三娘道:“三娘,那日在你们魏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说……你家大哥哥非礼了夭娘?”
此话一出、方才还语笑宴宴的场面瞬间一片寂静。
陶夭夭的脸色瞬间惨白!
叶蓁蓁怒道:“县主何必口出妄言?”
清敏笑道:“又不是我说的,我这也是……听到外边的人这么说的!我啊,也是为了夭娘好!我们当然是不相信啊,但这样儿的流言……也实在是太难听了!毕竟夭娘是要嫁给安亲王的不是?”
“我们当然是相信夭娘的,可总不能让安亲王蒙此大辱吧?所以夭娘啊,你还是把那日发生的事儿说给我们听,我们也好替你证明清白……”清敏不怀好意地说道。
“我也在市井行走,可从没听到有人传这个!”叶蓁蓁怒道,“古言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传这种无稽之谈的人,本身就是个心怀叵测的,县主身为皇室宗亲,居然连这点子见识也没有?竟还要以讹传讹?”
清敏勃然变色。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单只陶夭夭变得硬气了、居然连叶蓁蓁也变得这样硬气了?
一时间,她又急又气!
可一向唯她马首是瞻的小跟班儿朱弱儿已经不在宫里了……
本来找了胡黛溪过来、就是想让她在关键时刻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没想胡黛溪却是个不中用的!
急怒攻心的清敏县主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魏三娘。她本来想再质问魏三娘的,却见魏三娘惨白着一张脸儿、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清敏先是一愣、随即又面露得色!
呵呵,陶夭夭被强女干、魏三娘就是目击证人!否则,她又何必怕成这样?
清敏心下稍定。
再一看……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模样儿,唯有萧仙娘正嘻嘻笑?
清敏顿时找到了知己,连忙对叶蓁蓁说道:“不信你问问仙娘!难道就我一人听说了这个?”
见清敏将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萧仙娘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却劝陶夭夭道:“夭娘,都是自家姐妹!这儿又没外人……若有什么难处,拿出来说说也无妨!都是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姐妹,我们自然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见她们咄咄逼人,叶蓁蓁很是生气,正要挺身而出……
却被陶夭夭拦住。
她先是看向了清敏县主,笑道:“县主倒是与安亲王兄妹情深,如此推心置腹的为了他、只不知,安亲王可曾见过县主、和县主说过话么?”
这话实在不好听……
清敏县主只能强笑道:“都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
陶夭夭理也不理她,又看向了萧仙娘,把调子拖得长长的,笑道:“好一个……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啊!”
说着,她陡然发难——
“我陶夭夭清清白白的、不知清敏县主所说的流言蜚语究竟从何而来?若我非清白之身,皇上又岂会下那赐婚的圣旨?”陶夭夭怒喝道。
清敏县头低头看着自己新修剪的指甲,闲闲地说道:“倘若你犯下了欺君之罪呢?说不定连皇上都被你给蒙蔽了……”
陶夭夭看向了萧仙娘。
萧仙娘只当是在看热闹,便笑嘻嘻地看着她——
陶夭夭一字一句地说道:“仙娘也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居然也这样怀疑我?真教人寒心!走走走——咱们这就去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跟前说道说道!”
萧仙娘这才劝了句:“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清敏县主却看了魏三娘一眼——
见之已经站不稳、全赖扶住了小几子才勉强稳住身形,且额头上还冒出了涔涔冷汗……
清敏县主便又笑了笑,站起身:“那就请吧!”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萧仙娘回过神,连忙劝道:“不!不必了……不就是咱们姐妹私下说说嘛,怎么还当真了……”
陶夭夭也站起身,说道:“那便请吧!”
除了叶蓁蓁以外的所有人再一次愣住!
清敏县主忍不住又看向了魏三娘。
只见魏三娘踉踉跄跄地奔上前,大张开双臂拦住了门口,带着哭腔对陶夭夭说道:“姐姐!不、不要去……”
魏三娘是陶夭夭的救命恩人。
所以陶夭夭对她既温柔、又客气。
只是——
陶夭夭看了清敏县主一眼,却大义凛然地说道:“……不过就是一死!”
叶蓁蓁心想,夭娘姐姐居然也会挖抗了!
可不明就里的魏三娘却顿时“呜呜”的哭了起来。
清敏县主听了这话,又见魏三娘害怕难过成这副样子,心下大安,笑盈盈地说道:“我在前头带路!”说着,她故意用肩膀撞开了堵在门口的魏三娘……
魏三娘正用双手捂着脸儿哭,也没看她,被她这么一撞,顿时一个趔趄!
幸好被叶蓁蓁扶住——
陶夭夭上前,牵住了魏三娘的手,温柔地说道:“三娘别怕……咱们走!”
“姐姐!”魏三娘含泪看着她,也不敢说出心里的话,只拼命地摇头,“姐姐别去!别去!啊,我、我肚子疼……求姐姐为我请个御医过来,我害怕!姐姐留下来陪我!”
她虽说肚子疼,面上却只有担忧与满满的泪痕,全然不见半分痛苦。
想也知道,这是魏三娘正在找借口呢!
陶夭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牵着她朝外头走去,还温柔地说道:“三娘肚疼啊?想来是饿着了?三娘再忍一忍,等咱们见过了贵人们,我再拿了点心给你吃……”
魏三娘见阻拦不住陶夭夭、只得看向了叶蓁蓁,哀求道:“蓁娘!蓁娘——”
可是,清敏县主已打头走了出去,陶夭夭拉着魏三娘跟在后头,萧仙娘也与叶蓁蓁跟在了后头,萧佩娘与胡黛溪落在了最后……
才与众人行至院中,叶蓁蓁突然听到落在最后头的萧佩娘说了句:“五妹妹等等我!”
叶蓁蓁回过头。
——萧佩娘被太后封为义女、皇上又赐其“解忧公主”的封号。只等到年后开春,萧佩娘便要出塞和亲去了。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萧佩娘被召入宫中,其实也是为了与皇室中人培养感情。
叶蓁蓁朝着萧佩娘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萧佩娘咬住了唇儿,却看了胡黛溪一眼。
胡黛溪早已是惊弓之鸟!
她匆匆地朝着萧佩娘与叶蓁蓁颌首致意,便急急地跟了上去。
萧佩娘这才打量着叶蓁蓁那覆在额前的厚重刘海,笑了笑,轻声问道:“五妹妹,将军他……待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