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皇后打发叶蓁蓁与祖翁先回去……
叶蓁蓁便跟着祖翁先回了趟宁乡伯府,将能说出口的、武家的秘密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云霸先的生母武王媚仍在世一事。
祖翁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老人才叹道:“这些个事儿,早先武王擎还没回来的时候,二郎就已经开始布置了罢?还真是……那会子他该还是个毛头孩子!咱家二郎九岁十岁的时候连字都还没认全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说罢,又点头:“好!好极了!当年你公爹不在京中、你婆母一介女流弱质,竟也有这魄力将武妃母子从东宫偷运了出来……这胆量、这谋略,实在是男儿也自愧不如!若非这样,又怎为皇上保留这一点血脉?且还把大皇子给教导得这样好!”
“就更不用说二郎这孩子了!再过几年我也要奔六啦,居然还被这小子还蒙骗在鼓里,真以为他家穷得快要过不下去了……因怜惜着他怀才不遇,又像是个值得托付的,才把你许给了他!想不到啊……他竟是个扮病猫的大尾巴狼!”
叶蓁蓁讪讪地说了声:“……祖翁!”
——不说别的,前头武家确实是扮穷扮得挺像,连叶蓁蓁也觉得他家是真穷。
后来才知道,并非武家人真心扮穷,实在是大伙儿都忙到不行。
叶蓁蓁嫁过去才几日,惊觉武家人对于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的要求……是真不高。
也不是没有要求……
主要是没时间挑三拣四的。
他们从不按时吃饭、而是忙完了或饿到狠了才吃;且叶蓁蓁已有两回看到婆母连束发的时间都没有,一次是头上顶着带手把的梳子(大约是梳头梳到一半儿突遇急事儿就来不及梳、后来给忘了)、一次是脑后的长发忘记挽髻(妇人要挽)了……
他们从不关心衣裳美丑,基本是衣裳被浆洗到破、或者是长了个子衣裳短了小了,才随便去成衣铺子里拿几套来穿穿,也无心研究怎样搭配才好看……
所以叶蓁蓁有心想替武家人正名。
“祖翁……”她欲言又止。
祖翁却制止了她,摇头失笑:“这其实是好事儿!祖翁就怕呢,他家的人、个个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可你却……唉,打小儿被你那个娘给拘得太狠啦,虽然聪明,却是个没经过事、没见过世面的!蓁蓁啊,你可要争气啊!毕竟以后也是宗妇……你要是太弱,二郎就辛苦啦!”
叶蓁蓁认真点头:“孙女儿要是不会了、还要回来问过祖翁和祖母的。”
“你——”
祖翁一愣,继而又无奈地笑道:“你啊!还有你那个娘啊,都来算计我和你祖母!那个呢,是一早就说了、她肚里的那一个,她是只管生不管养的!前儿还闹一回,说要是我和你祖母不管那孩子,日后孩儿一诞下,她就要送善养堂去、然后出家!”
“如今你也……唉!真是被你们气死啊!一个二个的,也不想着我和你祖母年纪大了,就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吗?家里这样儿……就是死了也闭不了眼啊!”
叶蓁蓁柔声说道:“我家祖翁祖母长命百岁!不单只要教养我那还没出生的弟弟,日后我和二郎哥哥的孩儿……也要送到祖翁祖母的膝下受教,祖翁若不答应的,就把他们赶了出去、去街上要饭去!”说到这儿,她有些微微的面红。
——当然,关于将来孩子的教养、她不过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
祖翁哀声叹气:“不得了不得了……”他又岂会不知,这其实是孙女儿在哄他开心呢!孩子是想让他知道、虽他与老妻年纪大了,但还是被儿孙们需要着,是家里最最重要的人物、没有之一!
见祖翁面有菜色,叶蓁蓁心疼他昨儿夜里跟着奔波了一晚上,连声催促道:“祖翁赶紧歇下!孙女儿明日再来禀报。”
祖翁年纪大了,熬了一夜,已觉得有些心悸难受,便挥手,“先去给你祖母和你娘请个安再走……”
叶蓁蓁请安、退下,出门去找了康嬷嬷,让注意看着祖翁、就怕他会不舒服。
康嬷嬷应下。
叶蓁蓁这才又去了后院,给刚起床不久的祖母和母亲请了安,又陪着她们用过了早饭,这才回了安国候府。
仗着年轻、捱得住,叶蓁蓁索性把府里的家务事儿给料理完,又吩咐厨下将昨儿做的蟹黄包子蒸熟了,让给武霸图送去……
然后就去找了婆母,将昨儿夜里发生的事儿说了。
听说陶夭夭虽然受辱、但未失贞节,惠氏松了口气,当成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又听到儿媳说起自己丈夫在殿上的表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面的崇拜:“真的呀!哎哟我就说嘛,咱家郎主就是天下第一!”
叶蓁蓁暗笑,心想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
不过,换了她也是一样……
总觉得二郎哥哥才是全天下最最厉害的大英雄!
惠氏又笑道:“也不知道外头形势到底如何了……肯定乱成了一锅粥!哈哈哈哈,想占夭娘的便宜没占着,还把宁王给弄丢了?这回看他们怎么向皇上交差!”
说着,又恨恨地说道:“哼,想欺负我们家大郎的未来媳妇儿,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呢!这几日等我把手头事儿理清了,非去会一会她们不可!”
叶蓁蓁想了想,说道:“依我看,是朱弱儿带着阿嘉去的魏府,大约他们可以把责任推到朱家?反正也是朱贵妃的娘家!”
外院有人来报,说郎君的吩咐,请娘子多备几身衣裳,男女成衣要多备上几套,准备上临州温泉庄去小住几天……
叶蓁蓁有些诧异。
惠氏却立刻说好:“好!好极,蓁娘啊你赶紧去收拾东西!”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定然是二郎把宁王给弄了出来,给送到咱们的温泉庄去小住几天!急死姓魏的一家……蓁娘你也跟着过去住上几天罢,宁王的脑子到了夜里就不好使,你过去看着他些!”
叶蓁蓁得了婆母的提点,这才恍然大悟!
心想老话说得不错——姜还是老的辣!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当下,叶蓁蓁便回了房,急急的收拾行李。
这次有了前车之鉴,叶蓁蓁索性将衣物行李收拾了个齐整,连平时常备着的各种药品也一块儿带上,这才坐着马车离了府。
一路上,叶蓁蓁还根据女护卫们的要求、换了几次衣裳、还换了几次马车,甚至还被带着骑了马,终于抢在日落前、赶到了温泉庄。
没想到一进庄子,她就发现——不单只宁王在、云霸先和陶夭夭也在!
叶蓁蓁十分惊喜!
陶夭夭和宁王也很高兴。
可陶夭夭还没来得及开口中说话呢,就被宁王给挤到了一旁!
宁王抢先拉住了叶蓁蓁的手,兴奋地说道:“小五你是坐马车来的吧?哼,你真没用!”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们可是骑马来的!夭娘和你一样,也没用!她不会骑马,所以哥哥带着她骑一匹马儿,我是自个儿骑的!我啊,骑得可快了!马儿也跑得快!那风就在我耳边呼呼的吹、就好像我是一枝离弦的箭!嗖的一声就从京都飞到这儿啦!”
宁王兴奋得不得了,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地做着动作。
见云霸先已露出真容、宁王却一点儿也不奇怪、而且还很亲昵的喊他作“哥哥”……
叶蓁蓁心里高兴坏了,面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陶夭夭也笑道:“你不在,我便喧宾夺主的让人备下了饭菜……大伙儿都是刚刚才到,怎么样,咱们先用饭?”
宁王点头:“对!赶紧用饭!天快黑了,我要回到笼子里去的。”
陶夭夭愣住。
叶蓁蓁也愣住,看向了宁王。
宁王却因为是头一回出远门玩儿,所以很快活:“快点啊!夭娘让人蒸了腊鸭腿,还让做了肉丸子……夭娘,我还要吃炒鸡蛋!”
陶夭夭有些心酸,强笑道:“你和我说做什么!这庄子的主人是小五,你自和小五说去!”
宁王听了,便又认计真真地和叶蓁蓁说了一遍他想吃什么。
叶蓁蓁压下心里的难过,认真应下,又让侍女去传话、让多准备几道时令菜。
四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云霸先就说要带宁王去休息。
叶蓁蓁与陶夭夭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宁王却不以为意,站起身就要跟着哥哥走,突然又跑回来特意对叶蓁蓁说道:“小五,咱们可说好了,明儿去山上现捉兔子烤着吃、我还要捉鱼的!”
叶蓁蓁忍着心头的酸楚,含笑点头:“明儿不见不散!”
“好咧!”宁王兴冲冲地跟着云霸先走了。
陶夭夭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阿嘉夜里习不习惯……”
叶蓁蓁却知道,二郎哥哥是个极妥当的人,且大伯哥办事、也只有比二郎哥哥更妥当的,肯定已经打点好了。当下便安慰陶夭夭:“这是要咱家的地头上,旁边的不说,肯定是安全的、舒服的!除了这两样,姐姐还想怎样?”
陶夭夭失笑:“确实是我想多了……”
叶蓁蓁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来得这样着急,可曾带了治你腿伤的药膏子?若是没带的,我来时也拿了些备用的药膏子,就是不知对不对症。”
陶夭夭涨红了脸:“我姨母给了好几种药膏子呢!嗯,宫里配的药膏子、远比外头的强,我留几盒给你备用?”
叶蓁蓁啐了一声,“我要这种药作甚?”
陶夭夭面一红,咬唇骂道:“你那守宫砂……难道要留上一辈子?”
叶蓁蓁呆住,脸儿瞬间红得就像武霸图曾给买给她的串串果儿!
“呸,臭不要脸!”她含羞骂道。
陶夭夭的脸儿也红了,却死鸭子嘴硬:“谁不要脸了?人家明明是说……嗯,呃……那个、那个……是用药膏子抹去你手上的守宫砂啦!”
叶蓁蓁愣住:“守宫砂还能用药膏子抹去的?”
这会子轮到陶夭夭面红了。
她吱唔了半天,最后捂着脸儿说道:“我、我……我信口胡诌的!”
叶蓁蓁一呆,掩着嘴儿笑了起来。
陶夭夭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已经月上中天……
叶蓁蓁命侍女们过来收拾残羹冷饭,这才与陶夭夭在院子里散步聊天、赏了一会儿月。
云霸先安顿好了宁王,回来了。
叶蓁蓁闻琴知雅意,陪着二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便说累了,要回房休息、请二人自便。
云陶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期待……
叶蓁蓁笑笑,离开院子回到了房间,却传话给灶下,让留人守夜。
跟着,她抓紧时间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了,这才将上了栓的房门推开、虚掩住,费力地搬了张椅子到门边,然后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尖在门轴顶上置放了一块约摸一指厚的竹片儿……
叶蓁蓁这才松了口气。
跳下椅子,又费力的把椅子搬回原处,叶蓁蓁回了内室吹熄了灯、安心上床就寝。
——她料定、无论武霸图有多忙,今晚上也肯定会骑了快马赶到庄子上来的。且依着他的个性、又必定还要赶明儿的早朝!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给他留饭、留门,然后抓紧时间睡觉。
嘻嘻,只要他一推门进来,门轴上的那块竹板就会掉落下来……到时候就可以把她吵醒了!
叶蓁蓁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睡觉。
唉,昨儿一夜没睡,虽说今儿在马车上歇过了,可路上也太奔波、太颠簸,她都被累坏了。得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儿缓过来。
要不夜里二郎哥哥来了,她要是睡死了过去就不好了。
结果睡到了半夜……
迷迷糊糊的,叶蓁蓁似乎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叶蓁蓁睁开了眼、警觉地爬起身,却发现屋里黑漆漆的?
啊,角房那儿的门缝里倒是泄出了一丝灯光。
她揉了揉眼睛,喊了声:“……二郎哥哥?”
果然,武霸图的声音隐约从角房里传了出来:“我吵醒你了?”
叶蓁蓁仿佛听到了水花拨动的声音……
但她已经顾不得了,翻身下床、光着脚儿便轻快地朝着角房跑了过去!
结果兴冲冲地一推开门——
正好看到武霸图迈着两条大长腿儿从浴桶里跨了出来???
叶蓁蓁呆住,瞪大了眼睛!
啊……
一只狰狞又丑陋的……巨鸟???
武霸图也愣住。
两人就这样僵持住。
她穿着素色宽松的睡衣,赤着一双洁白的莲足,柔顺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身后、也覆在面颊旁,遮去了本来就显得秀气的脸,使得一双本就光彩夺目的杏眼更加璀璨。
武霸图先受不了,喘着粗气、哑着嗓子喊了声:“……蓁蓁?”
叶蓁这才如梦初醒,转身就逃!
她飞快地跑回屋里,跳上床、卷紧了被子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最里头,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成了一只……虫子!
一颗心儿狂跳了起来!
叶蓁蓁心乱如麻……
天!
明明二郎哥哥生得那样美貌,怎么、怎么那物却如此丑陋???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
然后又想到了那只巨鸟……
叶蓁蓁脸儿惨白,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也不知武霸图到底还呆在角房里做什么……
他竟久久没有出来?
难道说,他也害羞了?
叶蓁蓁正胡思乱想呢,突然又听到角房里又有水花拨弄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武霸图穿着亵裤、打着赤膊,肩上搭着件衣裳,手里拿着油灯过来了。
他用手里的油灯、点亮了屋子里的几盏纱灯。
屋里有了明亮而又温暖的光。
叶蓁蓁这才看清了他……
他嘴边噙着笑意,身体发际间水雾氤氲,又被他手里拿着的油灯的光给映照得波光粼粼。他还看向她,眼里还跳跃着莫名闪烁的光。
叶蓁蓁面儿红红、心儿狂跳!
呃,是不是被子裹得太紧了啊?
叶蓁蓁只好将包裹住自己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蓁蓁……”
“二郎哥哥——”
二人竟同时开口。
除此之外,还有人轻叩门环,轻声喊道:“郎君,汤面与蒸鸡已经备好。”
武霸图看了叶蓁蓁一眼,取过搭在肩头的衣裳、胡乱套上,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接过了食盒,这才又关上了门。
叶蓁蓁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二郎哥哥,我放在门轴上的那块竹片呢?”
闻言,武霸图一笑。
“原来是你干的,”他的声音里都透出了笑意,又道,“蓁蓁过来陪我用宵夜。”
吃宵夜啊……
会胖诶!
但叶蓁蓁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匆匆走了过去。
刚走到炕床边,叶蓁蓁就看到炕桌上放着那块……已经被捏爆、裂成了几瓣的竹片?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武霸图。
武霸图笑道:“我还以为谁半夜暗算我呢!一推门、这东西就掉了下来!还好反应快,一把接住了!”
她虽睡下了、却吩咐灶下留了人,且还给他留了门……
他还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被悄悄放置在门轴上的那块竹片儿,应该也是她算计着的——只要他一推门、约一指厚的竹片摔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的响动足以惊醒睡梦中的她了!
幸好他反应快,接住了那竹片儿,教她多睡了小半刻钟。
叶蓁蓁咬着唇儿说道:“我就说呢!有这个报信儿、你回来我就该知道!要不然……你骑马奔走几百里来回、究竟为了什么?”
武霸图一笑:“为了什么?就为了能看一眼我的小娇娇,那也是好的。”
哎呀,好肉麻!
叶蓁蓁咬着唇儿垂下了头,脸儿红扑扑的。
她心里着实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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