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 149 章

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叶蓁蓁头一回在武家过中秋……

然而武霸图就不在家。

叶蓁蓁到底不相信他会真的彻夜不回。

所以她有点儿倔犟的、非要呆在他的西厢房里等着。

呆坐在拔步床边……等着等着,她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仍趴在他的床上?

只是,她身上盖着件他的旧衣、床边的脚踏处还扔着套汗臭薰天的衣裳?

叶蓁蓁眯着眼睛盯着脚踏边上的那套衣裳看——心想那可不就是昨儿他穿在身上的!

她揉了揉眼睛,翘起兰花指、拈起他的脏衣,给扔进了角房里的专放脏衣的木桶里去,才又叫了寅姐儿进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不叫起我?你家郎君呢?”

寅姐儿昨晚上值夜、睡在外头的炕床上。

闻言便答道:“回娘子的话,郎君是今儿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回来的……就回来换了身衣裳就走了,然后把咱们房里的胡麻饼全搜罗走了!”

“郎君不让奴唤醒您……郎君还说、今儿会有人送螃蟹过来,要是奴敢吵醒您的,就把奴和一百只螃蟹关在一间小黑屋里!”

说着,小丫鬟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所以今儿早上灶下媳妇子过来回话的时候奴都没让她们进来!娘子怎么办啊,这会子已经快辰时了……咱们还要回那边府上呢!”

叶蓁蓁扶额。

这时,小丫鬟又指着窗子那儿说道:“娘子,郎君还让您看那个——”

叶蓁蓁顺着指点转头一看……

只见窗下的那盆吊兰那儿多了几簇开得极艳丽、极好看的花儿!

她凑过去细看,发现那是一束用草儿束起来的黄色素馨、和几朵重瓣的粉色蔷薇?

新鲜粉嫩,还沾染着晶莹剔透的清凉露珠!

叶蓁蓁抿着嘴儿笑了笑,先让寅姐儿去打了水来,洗漱梳妆过后,她挑了件鹅黄的裙子换上、又吩咐寅姐儿去把郎君带回来的花儿拿了过来、又对着镜子比了又比,最终让在自个儿的发髻上簪了一溜儿十几朵小小的素馨花儿……

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叶蓁蓁终是满意了,这才料理了一会儿的家务,就高高兴兴地去了正院,和婆母说了一声,便乘坐着马车、带着无数礼物回了娘家。

宁乡伯府里早就收拾得焕然一新!

众女眷们也一早儿就齐齐坐在小汪氏的屋里,等着叶蓁蓁哪!

叶蓁蓁先去前院和祖翁说了一会子的话,这才回到了祖母的屋子里。把自个儿从武府带回来的各式月饼、庄子里新送上来的各式秋米、新面、香油、腊鸭咸鸭蛋什么的送上……

四娘子盯着她看了半日,突然笑道:“往日在府里从不见你肯簪花儿,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三娘子只是微微的笑,并不言语。

米氏则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米氏仍是按压下心思,如往常那样凑趣儿,笑道:“依我看,真是极好的!五娘子簪的这素馨花儿啊,和她这身衣裳特别般配!水灵灵娇嫩嫩的!要是穿在我们身上,那就是老透了的丝瓜啦!”

小汪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叶蓁蓁涨红了脸,也只是抿着嘴儿笑,并不言语。

崔氏是过来人,看着女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儿,还能猜不出那花儿是谁送的?

一时间,她真是高兴极了。

崔氏年近四十还怀着孩儿,小汪氏很担心她的身子,所以拘着她、不让出门不让乱吃东西不让天天坐着也不让太累……

被拘得狠了,崔氏也很苦闷。

因昨儿叶蓁蓁和小汪氏都入宫赴宴去了,崔氏就拉着女儿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简直连“凤仪宫门口铺的是青石板还是圆卵石”、“朱贵妃真如传言中所说的、在三尾凤的妃冠上越制多加了一条凤尾吗”这样的话都要拿出来问一问……

叶蓁蓁是打算今儿一天都耗在娘家玩的,并不着急,也怜惜母亲的身体,便耐耐心心地陪着母亲和小汪氏说话;到了中午,娘们儿几个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长辈们就说要去歇午觉。

三娘子便将叶蓁蓁请到了她的屋里。

看着三娘子略为凝重的表情,叶蓁蓁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三娘子转过头,握住了叶蓁蓁的手,紧张地问道:“小五,我件为难的事儿,想问问你的意思。是、是这么回事儿……前儿咱们不是去平庄做了秋千宴么?”

叶蓁蓁面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下来。

——难道是为了那个女探子么?

只见三娘子叹了口气,说道:“昨儿中秋,丁六娘还跑来问我,说她们家在平庄走失了一个婢女!我便问她、为何昨日不说?且那婢女叫什么名儿、多大年纪、是肥是瘦、是美是丑、什么时候走丢的?走丢前和谁在一块儿……”

说到这儿,三娘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谁知她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小五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叶蓁蓁心里是有数的。

沉吟片刻,她问三娘子道:“丁六娘还说什么了?”

三娘子想了想,犹疑道:“我总觉得是有人指使她来的!”

叶蓁蓁奇道:“此话怎讲?”

“因我那样问她了,她却一句也答不上来,便和我说、回去问了再来!”顿了一顿,三娘子又道,“然后我又问她,‘你要去问谁?难道你竟不识自家的侍女么?’……她便有些恼了,走了!”

三娘子又道:“所以我觉着,搞不好是汤三娘的侍女走丢了!只在平庄的时候、我就撂了脸子给汤三娘,所以她没脸、也不敢来见我,才遣了丁六娘过来的!”

叶蓁蓁陷入了沉思。

——汤三娘是丁六娘的表姐,当初叶三娘央她去丁府给丁六娘下帖子、邀丁六出席秋千宴的时候,汤三娘也在。丁六又央了叶蓁蓁、能不能让汤三也一块儿去。叶蓁蓁是怜惜丁六小门小户的、只怕去的贵女太多会觉得不自在,这才答应了的。

再想想当时送帖子去丁府的时候,汤三娘便有些喧宾夺主的样子……

这时,三娘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五,不瞒你说……这回在平庄的时候,我和丁六娘、汤三娘玩了一回,隐约觉得这家人……好像有些拎不清哪!”

叶蓁蓁抬眼看向了三姐。

三娘子满面忧色,显然心乱如麻:“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丁六娘才是嫡女,却处处被汤三娘这个表姑娘给压得死死的!我说丁六娘的胭脂好看、汤三说显老气,我问丁六娘平时喜欢作什么消遣、汤三娘说她能有什么消遣!不过天天呆在家里刺绣卖钱……后来我给了丁六娘一个果儿、汤三娘居然也要先夺了去、咬上一口才还给丁六娘!”

叶蓁蓁奇道:“难道丁家欠了汤家的钱?”

三娘子愁道:“就连汤家的下人、对丁六娘也不怎么客气!我想着,这样的人家还是不大正常的。汤三娘见天的呆在丁府,她又不是孤儿、就算和丁家是亲戚,凭什么一直住在亲戚家里、还看不上人家府上的正经小姐?”

“再一个,丁夫人把自个儿的女儿给教养成这样!既怕事儿又懦弱,还能容忍大姑姐的女儿在自己家里这样飞扬跋扈的……小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我真的过了门,要如何与丁家人相处?”说到这儿,三娘子已经有些烦躁不安了。

叶蓁蓁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便问道:“三姐,丁家……和淳王府的丁侧妃,可有干系呀?”

三娘子道:“有!汤三娘已说了无数回啦……我听着,觉得就像是咱家和樊家似的,两家的祖翁是共一位曾祖父的,到了我们这一辈儿可就出了五服啦!”

叶蓁蓁暗暗点头。

——那就没错儿了,被二郎哥哥他们逮住的那个女探子,十有□□就是淳王手下的密探。

这时,三娘子拉住了叶蓁蓁的手:“好妹妹,我、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叶蓁蓁睁大了眼睛,问道:“何事?”

三娘子犹豫了半天,才小小声说道:“你聪明,眼界也宽广……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要怎样才能退了这门亲事呢?”

叶蓁蓁愣住。

“我知道我不该挑三拣四的,毕竟咱们姐妹以前的名声就不好!好不容易你和大姐姐都当上了世子夫人……我和四娘才跟着得了几分体面。丁家虽然穷些,但丁四郎……也还算是上进。且我爹爹也已经见过了丁四郎……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按说我就不该再多想,可是……”

说到这儿,三娘子犹豫再三,终是说道:“嫁人、是咱们的第二次投胎啊!可我做不到……将汤三娘那尊大佛给视若无睹!”

“昨儿、今儿我都有试探我娘亲的口风,可明里暗里的,她就认定了丁四!先说丁家和我们家已交换了庚帖了,又说我爹已经见过了丁四,我爹不会害我的……”

“小五!我爹也就见了丁四一面!万一人家戴个着伪君子的面具特意去见他的呢?不过就见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真真正正的看清一个人的心?哎,说我事儿多也罢、挑三拣四也罢、自私也罢!反正我、我……我就是不想要这门亲事了!”

三娘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着急:“要实在把我逼急了,我就削了头发出家去!替祖翁祖母祈福!”

叶蓁蓁连忙安慰她:“有话好好说、遇上了事儿总会有解决的法子!三姐姐这样着急做什么!”

三娘子气得眼圈儿都是红的,死忍了半天才没有哭出来……

叶蓁蓁又劝道:“以后再莫说什么为了祖翁祖母出家、祈福之类的。他们是真心疼你,你却拿他们当枪使?”

三娘子愣住。

叶蓁蓁想了想,说道:“嗯,我比你外出要方便些,那就这样,咱们先去打听打听丁家和汤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若真是个清白人家,你可别错过。可若真是乱七八糟的人家……你也不用着急,想要正儿八经的过完六礼、至少也要花费两三年的时间,到时候多的是不伤名誉的借口……”

三娘子央道:“那就求你行行好了……”

叶蓁蓁“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三娘子自知失言、面红红地垂下了头。

叶蓁蓁和姐妹们一块儿说话,直到小汪氏和崔氏歇好了午觉……她们姐妹几个才又去小汪氏膝下承欢了一回,陪着长辈们说说笑笑、还用了些茶点、这才拜别了长辈们。

回到武府,叶蓁蓁先去厨下、看了看晚饭。

果然看到庄子上送了鲜活的大螃蟹过来,足有一百多只!

想起了上次吃过的腌螃蟹,叶蓁蓁馋得直流口水。她先是让人做了二十只腌螃蟹,然后又派了人、将鲜活的大螃蟹分赠给几户亲近的老亲、姻亲们。然后又让人上锅蒸了二三十只、教剔出蟹肉蟹黄,混着猪肉泥和咸蛋黄做了近三百多只肉包子……

最后又教人在晚饭里添上了一人一只的蒸螃蟹。

忙完了,她才去了正院惠氏那儿。

惠氏正忙得天昏地暗……

见儿媳回来了,便老实不客气地征用了她。

婆媳二人混忙了起来……直到天都黑了、也饥饥肠辘辘的,这才惊觉早已过了晚饭时分?

可武氏父子居然还没回来!

使了人去问……

结果婆媳俩饿着肚子等到半夜,才得了消息儿说家主和郎君今儿也不回!

这下子,惠氏生气了。

“见天的在外头忙!这样大的府第……竟不如客栈酒楼?连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哼,不回就不回!有本事以后也别回来!”

叶蓁蓁连忙劝说:“娘不要生气,他们也想回的,只是被事情绊住了脚……定然此刻心里也是急的。既然他们着急了,那咱们就不能急……对了娘,咱们用饭罢,我都饿坏了!”

惠氏骂道:“先前被饿得胃疼!这会子是被气得肝疼……吃吃吃!咱们再不管他们了!”

于是叶蓁蓁又赶紧传了饭。

婆媳俩各吃两只皮薄馅儿足的美味蟹黄包子、又各吃了一只大螃蟹……

饭菜的味道实在是好,又吃得开心,惠氏这才高兴了。

用完饭,已经快三更了。

惠氏才又赶了叶蓁蓁回房去歇着。

叶蓁蓁又困又倦,带着寅姐儿回了屋。不料才沐浴洗漱了、卸下钗环准备歇觉时,却有人匆匆从外院赶来报信儿——

“启禀娘子,郎君急请娘子即刻出府一趟,还让带上衣裳钗环!”

叶蓁蓁呆住,满脑子的瞌睡瞬间被吓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