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明天就要走了？
叶蓁蓁咬住了嘴唇。
——三叔一家对大房十分照顾,如今要远行、且一去就是好几年……
要是她不出席饯别宴？
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沉吟一番，叶蓁蓁扬声说道：“你去和祖母说上一声，我呆会子过去。”
寄姐儿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陶夭夭说道：“既然你也有事儿……我不多阻你了,且我也还要赶回去给我家祖母贺寿呢！”
叶蓁蓁点头：“这几日确实不好多往来,姐姐若有事、就使了人去华福街的庆余轩，找掌柜娘子传话或递信儿给我。那是我的铺子，掌柜娘子是我奶哥哥的老婆……”
陶夭夭应下，“好极！”
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啊不，是两件事儿！”
接下来，陶夭夭果然告诉叶蓁蓁两件事。
一是科举成绩公布以后,文武双科的进士、同进士们的出路。
“状元点了王定清……纯粹是皇上给王定清一个面子，考了一辈子的科举、足有五十多年了罢，真真儿是年年都考！就没有一次是在百名之内的！他今年都已经七十了！太医说、怕今年是最后一年了,皇上怜惜他、才点了他为状元。王定清也知趣,当场谢辞了官位，只说无愧于祖宗就好,就是愧对于皇上……”
“冯铣是头甲第二,皇上知道他的心思，便封他为从六品的太史院员外郎（虚职）。重头戏是你家的武二郎,年纪轻轻被封为了正六品的骁骑尉，行防御使（从五品）之实职，接管贵州防务……”
叶蓁蓁睁大了眼睛。
这个,反而没人和她说……
本朝抑武扬文，兵部尚书、侍郎多为文官兼任；左右上将军、散骑常侍多为贵族世袭；就是各州各郡的马、步都指挥使，也多由朝庭指派文官担任。他们的升迁、轮换倒是非常的快。
而那些大多数真正在战场上拼杀、冲锋献阵的武将们却终其一身……也只能在七品、八品的官阶上徘徊。当然也有上了年纪准备告老的、上峰怜其一生忠勇，大约能评上从六品，然后光荣告老。
今年过年武霸图虚岁十九、周岁才十八，直接当上了正六品的武官、行的是从五品之职？
放在本朝，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武霸图的身份很特殊。
一方面，他确为勋贵之后、世家子弟；但另一方面，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布衣。所以他既能代表勋贵、也能代表平头百姓。这是一个极好的牌面，只要足够踏实稳重、将来经营好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容易使人信服。
陶夭夭解释道：“其实明事理的人都看得出、谁才是真正的文科状元！武二被封了六品官、依我看还是皇上有所保留，毕竟……本来都是双科头甲第一的。”
“可是呢，眼红的人更多！尤其是兵部的那些老贼……蓁娘啊，你可得提醒你家武二，怕是那帮软骨头会为难他呢！”
“不用怕，”叶蓁蓁笑道，“……再是讨嫌，也是大梁国的人，怕他们做什么？这样畏首畏尾的，日后又怎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勾奴血’呢！”
陶夭夭噎住。
呆了半晌，她突然低下头，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复又抬起头来，笑道：“听了你这话……我怎么觉得眼睛热热的。”
叶蓁蓁一个人扛了这许多天、虽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希望有个信得过的人、能任她倾诉的。
当下，她便拉住了陶夭夭的手，铿锵有力地说道：“夭娘姐姐，我和二郎哥哥的想法都一样……自百余年前，北寮从咱们汉人手里夺去的十九州，必要收复！”
“如果我们做不到……那也不打紧，我就教导我的孩儿们，将来一定要收复故土！夭娘姐姐，有些事……我们一定要做，就算做不成功，将来孩儿们也会继承我们的衣鉢。可若是我们不做，又能指望谁呢？”叶蓁蓁说道。
陶夭夭张大了嘴。
“惭愧、惭愧……”陶夭夭面红耳赤，“……你都已经立志要为国为民了，可笑我还……连做梦都在想着要嫁个好人家。”
叶蓁蓁一笑：“嫁个好人家便是当下最最要紧的事儿！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夫家没选好，日后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烦也烦死了，哪儿还有心思做事？”
陶夭夭正愁自个儿高不成、低不就的，像是嫁不出去的样子……
她不爱说这个，便把话题又拉了回去：“这回你家武二风光无限……第二个出名的人物，便是济阳候了。”
叶蓁蓁愣住。
陶夭夭继续说道：“其实皇家并不鼓励宗室参考。你也知道，太学分下舍、内舍与上舍，你本家兄长叶二郎考中七十六名、是有资格进入太学内舍的。宗室子弟却是免试直入太学上舍念书……”
“但这回济阳候高中，也令皇上很是意外。最后点了二甲传胪……可是蓁娘，老实讲，我是不大相信的……”
陶夭夭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想看，今年你祖翁不批阅、不监考了，改由魏国公、淳王一块儿监考。结果济阳候中了举、据说文章还做得相当好！而在前三十六名里、有半数都是魏国公府的清客……”
“你是说……”叶蓁蓁心里突突直跳。
陶夭夭悄声说道：“也就是我心里这么想……是、或不是，你当我在造谣罢！可济阳候这人，原我们也一块儿玩过，他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还不清楚？”
就算济阳候有问题……
那也不能说。
否则这一届的科举成绩都要作废。
就连武霸图也会受牵连！
叶蓁蓁定了定神，说道：“我倒有一事要说……”于是，她便将那日淳王妃带着丁侧妃、济阳候上门强行相看一事说了……
陶夭夭被吓了一跳！
“这也太嚣张了罢？公然跑到别人府上耍横呢！”陶夭夭气忿地说道。
叶蓁蓁道：“这些天以来，我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倒有些想通了。那位栖霞国的摄政王突然回来了，宫里应该是一早儿就得了消息的。淳王妃带了济阳候来我家，便是有说亲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冲着栖霞摄政王的名头来的。”
“夭娘姐姐，你还记得吗？先前皇上皇后透露过消息儿出来，想从淳王的孙子里头找出一个年纪小的过继到宁王名下？”
陶夭夭点头。
叶蓁蓁道：“淳王府一共嫡庶六位儿郎，没成亲、没说亲的也就只剩最小的两位。济阳候今年才十六，若他相中了我……而我的父亲又是‘栖霞国的摄政王’，夭娘姐姐你仔细想想……”
陶夭夭恍然大悟！
“若你真嫁了济阳候，生下的孩子便连外族也是要认的！虽这是我们想的、也不知外族是不是真的认，但只要能糊弄就成！要是孩子真被过继到阿嘉膝下，将来他济阳王就是我们大梁的摄政王了！”陶夭夭一语中矢！
叶蓁蓁点点头。
陶夭夭又嗤笑道：“栖霞就那么一点子大的地方……”
“先前你没见着疆域图的时候，也不晓得栖霞在哪儿、有多大、人口多不多、国富还是国穷……”叶蓁蓁解释道，“……再想想，寻常百姓哪个能见着疆域图呢！”
陶夭夭一呆，有些羞赧，叹气：“说的也是！你可得千万小心啊！”
“我不怕。如今我的名牌都还在皇上手里呢，无论是谁，想打我的主意？也要看皇上答不答应！嗯，说白了……是皇上也会看上武家二郎哥哥的情面上，把我的终身拿捏住，所以我是不急的。可我担心的，却是你啊！”说着，叶蓁蓁担忧地看向了陶夭夭。
陶夭夭奇道：“我？”
叶蓁蓁解释道：“可不就是——你！你想想看，淳王妃带着济阳候来我家强行相看？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皇上不同意嘛！所以她们也就是想来我们家碰碰运气，大约是想着万一我娘答应了呢？皇上看在我娘都已经同意了的份上，说不定……”
“幸好全靠我祖母拦着，她们才铩羽而归！知道我家里不同意、皇上也不同意……夭娘姐姐，他们肯定会打你主意……你姨母那样疼你，既想让你嫁个有担当的、也希望你以后过得顺遂富足……你仔细想想，济阳候的条件、是不是样样儿都符合皇后娘娘的要求！”
陶夭夭脸色一白。
叶蓁蓁轻声说道：“且这回他还考上了二甲传胪！你想想，若你嫁了济阳候，又为他生了孩儿？你姨母会不会为了你，把你的孩儿接去宫里、亲自教养着长大？”
陶夭夭目瞪口呆。
——姨母心如止水、只在乎她一个。若她真嫁给了济阳候……还用问吗？就连皇上也会偏着济阳候！说不定到时候就直接过继济阳候的儿子给阿嘉了！
早春的下午，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可陶夭夭还是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的天！我竟然不知道……原来我一早就被人给盯上了！怕是今儿那马车坏在了半路上，也是……有心人为之？要不然，我日夜呆在宫里，也就出来那么一次两次，怎么一出宫、马车就陷进了坑里去？”她喃喃自语。
叶蓁蓁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陶夭夭深呼吸——
“门下中书省修职郎的程望，你知道么？”
修职郎？
正八品的文官小吏，京都一抓一大把！
叶蓁蓁摇头：“不曾听说过。”
陶夭夭喃喃说道：“我的马车陷进了坑里，难道不该是济阳候出面、英雄救美？呃……美？唉，还真是给自个儿贴金呢！好罢，就算是英雄救美罢！但为何是程望出面？难道他是济阳候的人？不、不可能！济阳候在宫里根本就没机会和我说上话，可如果在宫外见着了，我是不能不理会他的！”
“所以程望的出现应该是一个巧合！我得派人盯着程望。若那两个大坑真是济阳候挖的、却被程望截了胡……依着济阳候的性子，势必会报复！如果程望倒了霉、就证明济阳候果真是要算计我……天哪，我定要好生防着他了！”
叶蓁蓁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可以猜测到……大约是济阳候已经出手、准备算计陶夭夭了！
“从今往后，千万别落单！必要的话……索性就呆在宫里别出来，等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过去再说。”她千万交代陶夭夭。
陶夭夭认真点头，又牵住了叶蓁蓁的手：“好妹妹，若不是你提醒我，我……”
“就算没有我，皇后娘娘也会保护你的。”叶蓁蓁笑道。
屋外，寄姐儿又轻拍了几下门：“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西院那边已经准备要出门了。”
陶夭夭握住叶蓁蓁的手：“咱们耽搁得太久了，我得走了，你也赶快去……对了，还有几件事没和你说，你未来小叔武家三郎已奉命去了南疆驻守，他是武榜眼、被封了八品武骑尉。如今他们兄弟都不在京中，恐怕有些事……也是鞭长莫及，你可得当心。若有了为难事儿，你就让人去万红胡同寻刘葫儿，他是刘嬷嬷的侄儿，你叫他带话给刘嬷嬷，我得了消息、会想法子出宫来见你的。”
叶蓁蓁点头：“你自个儿也要小心……”
她把陶夭夭送到了门口。
陶夭夭则抓紧时间又说了一件事——樊文曜与清敏县主的婚事已定，就在十天后。
“你去么？”陶夭夭问道。
叶蓁蓁摇头，朝她眨了眨眼：“……我身子骨不好，病着哪！怎能去吃喜酒？莫要将我的病气过了去……”
陶夭夭“卟哧”一笑。
因见几位侍女都站在门口等着了……
陶夭夭这才装模作样地说道：“既妹妹身上不好、不用远送，好好养着罢，日后等妹妹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叶蓁蓁应景儿的清咳了两声，“虚弱”地说道：“多谢姐姐关心，姐姐慢走……”
然后又交代侍女：“寄姐儿替我把夭娘姐姐送到二门处。”
寄姐儿领命。
叶陶二人依依惜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有点儿忙……
更新时间不固定，但还是会更新至少9千字的。
过几天等攒点儿存稿出来，会按时更新的。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