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第二日,叶蓁蓁早早起来,正准备像往日那样、去花厅料理家务……

崔氏却拦住了她:“昨儿夜里闹得和什么似的,天快亮才停了,怕是今儿有变故。依我看,你也不必去花厅了,只在家里等消息就是。”

“对了你先把早饭吃了!从今儿起,我得一天给你做五顿!除去早午晚饭之外,下午和夜里再给你添一顿点心,你可得好好吃、快快长个子!要不然啊……再不长个子你可就成锉子了!嫁不出去!唉……”

说着,崔氏端出了灶上一早送来的早饭,招呼女儿用饭。

叶蓁蓁坐下、看了看桌上。

嗯,早饭甚是简单,却也极好。

——两碗百合瘦肉粥、两个蒸得白胖松软的馒头,两只水煮鸡蛋、并一碟子炒腌菜。

她拿过瓷匙,先喝了口粥、觉得味道还行,然后拿过一只馒头、掰开,挟了些炒腌菜夹在馒头里,咬了一口,又问:“昨儿夜里闹很大?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崔氏正在剥鸡蛋壳。闻言,先是白了女儿一眼,似乎想要嗔怪、可话到嘴边——

“唉,能一夜睡到大天光,是天大的福份!你啊,趁着还能过几年没心没肺的好日子……有得吃你就吃、有得睡你就睡!这以后啊……出了嫁可就要捱苦喽!”

说着,崔氏又长叹了一口气。

叶蓁蓁眼珠子一转,心想娘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她听着那边闹了一宿?于是便哄她娘亲道:“今儿夜里我熬煮些老姜,娘亲用那老姜水儿泡脚,血脉通畅了肯定能睡好!”

崔氏笑了,将剥好了鸡蛋放进了女儿碗里。

叶蓁蓁又咬了一口馒头,问道:“昨儿夜里闹什么呢?”

“那还能闹什么!”崔氏冷笑道,“……一会儿说、有人冤屈了她!她经手的时候压根儿就没那一千两金子!一会儿又说有人陷害她,明明前几日还在她的库房里摆着、定着我和你三婶娘在清点仓库的时候私昧下了……”

说着,崔氏又催女儿:“快把煮水蛋吃了,吃鸡蛋最长个子了!”

叶蓁蓁皱眉。

她不想吃鸡蛋,所以转移话题:“刑部的人怎么说?”

“刑部的人?他们昨儿就来了!本来说、要拿了她去衙门问话的,她就撒泼哭闹要寻死……本来咱们不认得刑部派来的官员,因是宗潜陪着来的,咱们才能说得上话。啊,对了,昨儿宗潜来的时候,说他媳妇儿生了!又是个小儿郎!他高兴得不得了,还说腊八那天要请我们娘儿俩过去榆国公府吃杯水酒……”

说着,崔氏飞快地瞄了女儿一眼、将那盛着鸡蛋的碗又往女儿的方向推了推……

叶蓁蓁半天没吭声。

虽说国公夫人萧氏与自家娘亲是隔了三代的堂姐妹,但关系也一般……这么些年了,基本没什么走动,萧宗潜却突然变得这么积极、热情?

宁乡伯一穷二白的、几个堂兄看起来也无甚出息,那……为什么?

再说了,就算萧宗潜之妻诞下了麟儿,他想请崔氏母女去吃满月酒,这是无可厚非的。可是,那小奶娃娃是佛诞节生的、到了腊八也没满一个月呀!怎么就好请客上门呢?那除非是以萧妻的娘家人身份、才好上门去探坐月礼。

可崔氏又不是萧妻娘家的亲戚,充其量也就勉强算是萧妻婆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这……

“大少夫人?五娘子?”

有个婆子在院子外头高喊了一声。

叶蓁蓁与崔氏面面相觑。

“在!在呢!”叶蓁蓁连忙高声应答。

那婆子扬声说道:“……奴奉伯夫人的吩咐过来传话,请大少夫人和五娘子去一趟伯夫人那儿,让衣裳穿厚实些!”

“好咧,知道了!”叶蓁蓁应道。

“奴告退了,大少夫人安康、五娘子安康。”

叶蓁蓁站起身,准备去一趟净房……

崔氏拦着不让:“先把这鸡蛋吃了!”

“娘亲!我不想吃……这个没味儿,不好吃!”

“是为了好吃才让你吃的?这是为了教你长个子才吃的!快吃!少废话”

叶蓁蓁没法子,只得赌气吃掉了鸡蛋。

娘儿俩快快收拾妥当,急急地去了小汪氏的院子。

三房一家子也正好赶到。

嗯,不光只米氏与叶三娘,连着三叔叶叔亭、二堂兄叶衡沐……甚至伤了手的叶四娘也都来了。

叶蓁蓁终于觉得有些不妥。

叔嫂不见面。

崔氏没料到叶叔亭也在,愣住。

叶叔亭低头、朝着崔氏拱手作揖:“见过大嫂。”

崔氏略侧过身,还礼:“三叔多礼了。”

裴嬷嬷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大少夫人、三爷、三少夫人……伯爷和伯夫人已经等着了,请进屋里去罢!”

——连祖翁也在?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

跟着娘亲、三叔三婶娘和堂姐们进了屋……

原来不光只祖翁祖母在,二房一家子也已经齐齐整整地在屋里了?

叶蓁蓁默然。

恐怕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面发展了。

因叶蓁蓁母女与三房是后面进来的,首先其冲的,是要先向祖翁与祖母行礼问安。

请过安,小汪氏摆摆手,神色颓然地说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就听听你们祖翁怎么说罢!伯爷?”

众人都悄悄地打量着祖翁,可祖翁却如石雕像一般,沉默不语。

叶蓁蓁打量着众人。

——祖母双目红肿、神情萎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闹得一夜没睡,可能还被气哭过?祖翁面色铁青、嘴唇紧紧地抿着,显见得正极力隐忍……

而二叔叶仲台神情木然、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儿?

“今儿叫了你们来,是想着……既然这日子已经过不下去,那就……分家吧!”祖翁面露疲倦地说道。

分家???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

昨天她才和祖母说了分灶……

不过,分灶远比分家更……那啥!

再看看二房一家子、又听说她们昨夜里闹了一宿?

十之八……九是跟二房有关吧?!

众人都没敢吭声。

二叔叶仲台突然跪下,冲着祖翁磕头,哽咽着说道:“爹,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他俯地痛哭了起来。

小汪氏把头转到了一边,不愿看他。

祖翁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就这么着吧,今天就把这事儿办了!康妮儿啊,去隔壁把老樊头请来,还有,请咱家族里的太叔公、四叔、六叔……去祠堂那儿!”

康嬷嬷领命而去。

罗氏站在一旁,低着头小小声说道:“既是要分家,这家产可得按着人头来分……我们这一房是人最多的,理应分到最多……”

“你闭嘴!”叶仲台怒吼道。

罗氏闭了嘴。

祖翁显然被气得不轻。

小汪氏朝着裴嬷嬷招了招手,轻声吩咐了两句。

裴嬷嬷匆匆地去了,没一会儿就捧了个匣子过来。

小汪氏对祖翁说道:“伯爷,您含块参片吧?”

裴嬷嬷上前、蹲下了身子,打开匣子——

祖翁拈过一片被切得薄薄的参片,将之含在舌底,这才挥退了裴嬷嬷。

半晌,祖翁才起身说道:“走吧,咱们也去祠堂。”

小汪氏连忙拿过大氅,替祖翁穿戴好,这才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屋子。

叶府众人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屋子。

康嬷嬷应该已经打点过了。

祠堂门已经打开,好些男仆正在不停地进进出出、抬抬搬搬……

叶蓁蓁注意到,祠堂外头的长廊处,已经被男仆们用纱帐给围了起来;有人正蹲在里头生炭盆,有人正把椅子杌子往里头搬,还有人弯着腰在外头架起了小炉子、还往炉子上架了个铜壶烧水……

管家赶了过来,和祖翁说了几句。

和姐妹们站在一处的叶蓁蓁隐约听到“宗老们已来了”、“炭盆生好火了”、“茶水已备好”、“少夫人和小娘子们就……”之类的。

按规矩,除去婚嫁、女眷是不能进祠堂的。

也就是说,小娘子们终其一生,大约也只有两次机会进入祠堂:一是出嫁前夜、要进入娘家祠堂以拜谢祖宗;一是成亲后的第一年除夕、进入婆家的祠堂以告之祖宗。

除此之外,就算是分家,女眷也没有进入祠堂的资格。

祖翁点点头,回头和小汪氏说了几句。

小汪氏恭顺地应了一声,带着儿媳和孙女儿们朝长廊下走去。

罗氏与她的一双女儿落在了后头。

看起来,她似是有些不甘心,想跟着男人们一块儿进祠堂?

——虽然已经猜到,分家必定与罗氏有关;但罗氏究竟有什么底气,既争家产、还想打破规矩,跟着男人们一块儿进入祠堂?

叶蓁蓁看到二叔低声喝斥罗氏,罗氏却反而抢白了二叔几句……跟着,二叔的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也爆了出来……

叶蓁蓁很想关注,可惜她娘不允。

她就停顿了这么一步……

然后就收到了崔氏瞥过来的一记眼刀子!

无奈,叶蓁蓁只好跟上了娘亲。

“啪!!!”

身后传来了一记清脆地掌掴声音……

女眷们的脚步齐齐一顿,然后齐齐回头。

只见罗氏捂着自己的脸,震惊地看着叶仲台,突然貌若疯颠地狂喊了起来:“好啊你、你还打我???叶仲台!你、你有什么资格打我?这家里的一分一毫,哪一样不是我赚回来的?你万事不管,就带着儿郎们安安心心地住在书院,一人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开销!就靠着公中一个月派五两银子的月钱、够个屁啊!我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今天你还……”

叶明珠与叶璎珞上前扶住了罗氏,罗氏则嚎啕大哭了起来。

站在叶蓁蓁身边的四娘子面露疑惑,小小声问道:“娘亲,我们爹爹和二哥哥在书院的开销,难道不是公中给的钱?怎么二伯爹他们还靠月钱过活了……”

米氏冷笑:“话都是她说的、便宜也是她占的,空长着一副红口白牙,说什么都是她对!”

崔氏奇道:“我看你也是个厉害的,怎么一对上她你就成了稻草人儿?”

米氏涨红了脸:“大嫂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只能和讲道理的人讲道理……那些个不讲道理的人,哪个和她讲得通!”

“好了好了!还下着雪哪,咱们赶紧上去烤火去,莫把咱家的小娘子们都给冻坏了!”小汪氏说道。

女眷们不再理会罗氏,相携进入了帷帐里头。

虽说长廊的一角被白纱围住,透光是透光、但更加透风。

崔氏又唤来了管家,让再在外头再加一层帐子……

折腾了一会儿,隔壁的忠毅伯、并樊家的大爷(樊宜玉之父),以及叶氏几位宗亲终于赶到。小汪氏领着女眷们隔着帐子向众亲邻们行礼、问好。

叶蓁蓁看到祖翁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他们进入了祠堂。

看得出来,罗氏是准备硬闯的。

但管家拦着不让进……

气得罗氏狠揍了管家几下……

管家虽然上了点儿年纪,但好歹也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

罗氏一个少夫人,和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大汉拉拉扯扯的……坐在帷帐里的女眷们却没一个吱声的,倒是叶明珠看不下去了,带着妹妹一块儿把她给劝了下来。

管家也硬气,先吩咐男仆们把祠堂门关上,然后又命男仆扛了两条长板凳过来,招呼着几个男仆、一块儿坐在祠堂门口守着!

这一看就知道,管家防的就是罗氏呢!

罗氏被气得不轻,跳着脚地胡乱骂了一通……

最后大约是被冷得不行,她便叉着腰、带着两个女儿气势汹汹地朝长廊上的帷帐这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