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本以为自己终于能脱下盔甲,安安稳稳地做陆青止的摄政王妃,从此以后同他烹茶煮酒,相伴余生,可军医宣布死刑的那番话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她这些年战场厮杀的付出终究成空,而……她这十多年的爱念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她……快要死了。
酒入愁肠,元宁愈发想念阿爹、想念阿娘,想念哥哥……想念陆青止。
可陆青止昨日就派人给她传了话,说他这两日有要事要处理,不能陪她。
在他面前,她向来乖巧听话,所以即便思念入髓,她也不会去打扰他。
她只能回丞相府,她要让阿爹阿娘和哥哥抱抱她,她想问问他们她该怎么办。
她走出酒肆,去马厩牵出自己的马,挽缰疾驰,途中不知冲撞了哪家浩浩荡荡的迎娶车马。
领头的护卫骂骂捏捏,说她是赶着投胎的疯婆子。
她无心理会,扔下钱袋,匆匆道了声抱歉便离开了。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归家。
马还未停稳,元宁就跳下了马。
她迫不及待推开门,欢欢喜喜地喊着:“阿爹,阿娘,兄长,宁儿回来了!你们快出……”
蓦地,她瞳孔骤缩。
嗓音忽地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攫住。
眼前是满院层叠的尸体,鼻翼间是浓烈弥漫着的血腥。
她的双眸全被血色浸染。
“不……”
元宁长啸一声,疯了一般冲到后院,她踢开每一间屋子,她不停地喊着“阿爹、阿娘、哥哥”。
她在尸堆里翻找着。
没有,都没有。
她找不到他们。
刚从凶险战场回来的凤翎将军元宁何曾会想到,在皇城等待她的竟是比边关更加酷烈的战场。
她九死一生,拼尽全力打败连宋大军不是为了回来看到……家破人亡的场面的啊!
“啊——”
她崩溃地跪在地上,跪在元家人的血泊里,跪在生她养他的这片乐土里。
当年她不顾家人的劝阻,任性地以女儿之身奔赴战场之时,她曾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发誓。
她说她会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会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她说待她卸甲归家后她一定会将这些年缺失的陪伴全都补回来;她说她会好好孝顺他们……
可是他们却没有等到她,老天爷让她说过的话都成了笑话。
“不会的……不会的……”她疯狂地摇着头。
副将罗军得到消息,带人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七尺男儿都红了眼眶,咬牙道:“将军,属下听闻这是连宋细作所为。您……节哀!”
元宁站了起来,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全是空洞,声音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似的,透着压抑的恸,道:“罗军,细作若是要复仇,目标是我,我留下来。你即刻去通知摄政王,让他立刻下令封锁全城,细作带走父亲母亲和兄长,必是有所图谋。他们也许还活着!”
“是!末将亲自去一趟摄政王府!”
元宁“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
她的头疾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她强忍着痛楚,等待陆青止来救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一阵阵虚晃。
罗军挟裹着满身怒火而来,赤红着双眼,道:“将军,摄政王说他没空管丞相府的闲事。”
元宁似是觉得荒谬至极,反问道:“怎么会?!定是你未说清楚,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去同他说!”
“将军!王爷今日以正妃仪仗迎娶太傅之女苏晓婉为侧妃,十里红妆,全城欢呼。整个都城除却咱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他正忙着和苏晓婉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他不会见您!”
轰……
艳阳天里竟平地起了惊雷。
紧接着,大雨倾盘而至。
元宁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