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了那位已经魂不守舍的男子,王怜花领着云琪在弯弯绕绕的庭院中穿行。
“那人忒不禁吓,”云琪说道:“叫周正?”
王怜花点了点头:“那人应该不是徐姑娘寻找的人,只是徐姑娘的感知一直很准,在下试了多次也未见她识错人,理应不会认错。”
云琪好奇的问道:“王公子是如何试的?”
王怜花回首眨了眨眼,袖子在脸上一摆就从比骄阳更艳丽的少年化成儿立之年的俊朗青年,连清爽的声音也低沉起来:“侄女儿,一段时间不见,出落的越发动人了,再过些年大舅要背你上花轿了。”
这何止是面貌声音,连体态也变成了关怀小侄女的长辈,亲切的紧。云琪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他的话逗笑了。
“好端端的,硬要占我几分便宜,”她笑道,“待我成亲,大舅的添妆不是最大最厚的我可不依。”
玩笑话说着,云琪也忍不住感叹,若是王怜花变成这样,那徐姑娘还认得出来,为免也太厉害了。
她正想着江湖之大,奇人异士真是络绎不绝,一位白衣少女就从园林那段款款而来,她目光含水,盈盈笑着注视着王怜花,一颦一笑间皆是不符合她年纪的风情,让人忍不住就盯着她瞧。
可这人虽说面容姣好,但也不到能粘人目光的地步。
莫非是什么内功心法?
若真有能吸引人神志的功法为免也太过危险。
“少爷,”少女柔糯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夫人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这位姑娘了,还请快快过去。”
王怜花颔首,但脸上的表情瞧着没先前那般轻松。
是个令他紧张的人,但两人间的关系是夫人与少爷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母子的关系,云琪揣摩着,心里也一点点紧绷起来。
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她踏进屋内时,紧张到极致,不因其他,而是她看见了那位美丽动人的妇人,她真的很美,似乎就连一屋子的香味也因她的存在而俗不可耐。
但是,在看见她时,云琪感受到了盛于白衣少女百倍的突兀感,此时她终于能确认那突兀感来自一种内功心法,突兀感越强便是修炼的越高深,也意味着内力越强。
她本该也被吸引,若非她自己所练的功法也是最锻炼人心智的功法,她所修的功法所面对的不是豪侠不是军队而是声势浩大的海啸……
“好孩子,别害羞,走进些让姑姑好生瞧瞧。”
妇人说着,一只纤纤细手从袖中对她探出,银铃般的声音宛若催眠曲。
云琪不敢转头,面对这位妇人,她初次见到王怜花时察觉到的危险就是儿戏。她只能按着妇人说的向前,走到她一步前,努力放松身体。
“真是个灵动可人的孩子,”妇人将手放在她脸颊上轻抚着,就像抚摸着某个珍宝,“难怪怜花会厌了染香。”
云琪琢磨着其中的暗示,却根本分不开精神。
轻声说着话,妇人亲切的抓着她的手腕,对她说道:“若不是抢不过无争山庄,我真想把你留下来放在眼前好好疼.爱。”
原来是她与无争山庄的关系被他们知道了……也不对,这话听来倒像是在套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一定要死死咬住她和无争山庄间的关系,否则她处境就真的非常非常危险了。
“我也想留在夫人您身边,我在江湖这个把月中,见过的美人不少,但哪怕我见过的十个美人加起来都抵不过夫人您的一笑,”云琪抬头仰望着她,“夫人美好如皎月,就像是天上的人,夫人若不介意留我在身边那就太好了,此处也不会被原伯父发现将我拘回去。”
妇人用空着的手捂唇轻笑:“可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坏孩子,若我是原庄主也要把你拘在眼前防止你调皮捣蛋才行。”
云琪孩子气的皱眉抱怨道:“夫人这么美丽的人都愿意拒着我,我自然是最开心不过,但原伯父就算啦,一天到晚都念叨不停,学琴棋书画我可耐不住。”
“女儿家家总要学些琴棋书画才讨喜。”妇人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笑道。
云琪也笑:“讨我自己欢喜也是讨喜呀。”
妇人停顿了一下,笑着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脸蛋:“你这脾气还真讨我欢喜,可惜原庄主请了丐帮跟着你,若非你在洛阳怜花能帮你遮掩一二,否则你一定很快就被原庄主带回去。”
丐帮还跟着么。
云琪不在意的笑道:“丐帮是南宫大哥受楚大哥所托看护我一二,原伯父倒是不知道。”
“你的楚大哥可是楚香帅?”妇人笑问道。
“初入江湖的时候和楚大哥一同办了两个案子,”云琪笑的没心没肺,“这两案子到令人唏嘘,夫人若是无趣时我也好说来同你解解乏。”
妇人越发亲切的拉着她的手:“来,坐。”
此处除了妇人的座位外哪来的位子。
云琪也没问,也没停顿,自然的挨着妇人的腿,背靠着椅子,手搭在她膝盖上昂着头望着她美的不似人间的脸,炒冷饭的将白狐之事徐徐的说了起来。
和方思明讲时,她很放松,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但这位妇人却让她很焦虑。
妇人和蔼的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她的头,一双美目深情而专注的与她对视着,听到阿彩被杀害时才有了片刻真实情绪。
“真是个傻女人。”
她温柔的摸着云琪的脸,声音如水的缓缓说着。
“男人这种东西,若是信了,若是付诸真心,那个女人也就毁了。”
云琪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夫人,我听说,爱一个人就是燃烧自己,我从未感受过那种情绪,却觉得燃烧着自己的人都特别美丽,但是燃烧尽了的人有些就像风吹即逝的灰,有些却能炸裂出更美丽的烟火。”
妇人低下头:“傻孩子,感受那种做什么。”
云琪像是没听懂似的歪了歪头:“夫人你真美。”
妇人轻笑了一声之后,抬起手:“这人稍微上了年纪就乏了,怜花,你代我好好招待云姑娘。”
这般就放她走了?
她背后的势力对这位妇人来说究竟够不够她掂量?
心中琢磨着,云琪笑道:“那我还有机会见到夫人么?”
妇人又刮了刮她的鼻梁,巧笑道:“乖孩子,自然是有机会的,我喜欢你,也想要多多见见你。”
云琪这才起身跟着王怜花往外走。
先前和妇人说话时,她一直不敢分神关注旁的,但余光也能注意到王怜花的头始终是低垂着,若不是她扯故事说到停顿处他微微抬了抬头,云琪还以为王怜花已经神游天外了。
看来王怜花真的很惧他的母亲。
虽说孩子怕妈不需要理由,但这对母子显然已经过了那个度,到让人忍不住在意起来。
“第一眼见到王公子的时候,倒也是惊叹你的皮相,也想到你的母亲必定是个美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位大美人,”云琪走在王怜花身边装模作样的说着,“可惜我不是男子,也可惜我生的晚了些。”
“还好你不是男子,还好你生的早了些,”王怜花笑着轻缓道,“我还想和你多交一段时间的朋友。”
他的话里夹杂着很多不可言说的深意,云琪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起先还觉察着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但现在想来确实完全不同,随云心有城府,但父母疼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成那个性子的——王怜花却不是,他的母亲真让人畏惧,她师傅给人的感觉或许也是这般,但师傅无论对友人还是对弟子都是极为护短的。
一般在严厉苛刻甚至令人畏惧的长辈底下长出的孩子都很能忍,也通常会给人唯唯诺诺的感觉,但王怜花身上不仅没有,在出了那扇门之后,又一如往常。
可谓是非常变态了。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王怜花侧头看向他。
“我是真舍不得王公子你这个朋友的。”
瞧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王怜花问道。
“怎的,不想和我再做朋友了?”
云琪还是笑嘻嘻的:“王公子这样的人,最讨厌意料之外的麻烦,可是和我交朋友,时不时就有麻烦跟着一起来,不少还都是棘手的,难以处理的,听着就令人头疼的麻烦,王公子若如此还愿意和我做朋友,那便真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了。”
王怜花看着她,摇了摇头:“虽说王某不怕麻烦,但是否要和云小千金你再做朋友我确实要再掂量掂量,毕竟,某人不吃窝边草啊。”
正要说笑,一只白色的大鸟从高空俯冲而下。
云琪抬手就让那大鸟稳稳的落于胳膊上,冲着王怜花俏皮的眨了眨眼,也不避讳的从阿云鸟爪上解下信件。
信上开篇是李红/袖的字迹,讲的是江湖上最近新起的需要注意的势力,在她之后,是另外两位姑娘的叮嘱只有在最后楚留香才写了一笔改日在江湖再见再替他冷上几杯好酒。
这封信来的太是时候,让想动她的人都得掂量掂量。
楚留香可是个大麻烦,不仅聪明,而且交友满天下,能为他两肋插刀的友人也比比皆是。
信里的内容也让她分外暖心,看的云琪两眼弯弯的。
“何是如此开心?”
“要是你有一个惦念你关心你的朋友,哪怕被数落几句也会和我一样开心,”云琪转头看向王怜花,勾了勾唇,“喏,这是楚大哥的字。”
“仅看这字就透着洒脱之意,”王怜花赞叹了一句便将目光放到云琪身上,打趣般的问道,“云小千金你可是会惦念我关心我的朋友?”
“怎的不会,”云琪理所当然的回答,“无论王公子身处何地,不在眼前时总会惦念一二,只要王公子别嫌弃我信件寄的太勤快才好。”
王怜花被她毫不犹豫的话说的愣了愣,明知她向来嘴上和抹了蜜般甜,此时却还是被她真挚到双眼看的愣了身,好似真的被她真心相待了一般。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不用两三年就会有不少少年人被云小千金骗了一颗真心去。”
云琪无辜的眨了眨眼:“即是真心相待,怎能用骗呢。”
真心相待么。
王怜花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好似漫不经心又好似意味深长。
云琪自认不亏心。
有小九九是真,藏着利用之心是真,但想与这等人成为好友也是真。
她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王怜花,感叹道:“王公子呀王公子,你分明知道自己有多讨喜,想要与你交朋友的人自然不少,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既然是朋友怎能不真心相待,王公子觉得我不真心相待岂不是妄自菲薄?”
王怜花难道的愣了愣,半响才又露出风华无限的笑意:“确实,在下向来有自知之明,擅长的不少,在这其中最擅长的就是讨人喜欢。”
“可真是个厚脸皮,”云琪笑嘻嘻道,“我这个人向来娇生惯养,可得给我安排个好住处。”
“这是自然,”王怜花手腕微振打开折扇,“云小千金值得最好的。”
云琪被安排在王怜花隔壁,入夜之后,她不敢完全睡熟,始终警醒着倒是听到隔壁王怜花深夜离开了房间,过了半个时辰才回屋子,约莫是和他母亲汇报了吧,楚留香的信来的很是时候,云琪也不是太紧张。
第二日,那位名为染香的侍女给她送来了一套衣服,是一套男子的劲装。
换上劲装后,她活脱脱就是个俊俏的小少年。
她走出屋子时,王怜花已经在门外等候了,看见她后先是上下一阵打量:“啧啧啧,幸好千金是给姑娘,若是男子在下可不敢带你出去了,非得坏我姻缘。”
“那是,”云琪一脸骄傲的昂了昂下巴,“现在王公子得叫我小少爷了。”
王怜花笑出声,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又绕着她打量了一圈,将手中的折扇递了过去:“就说少了什么,风流少年怎么能少了把扇子呢。”
云琪似模似样的摇了摇,看得出这扇子是给王怜花定做的,价格不菲的模样,她刚和王怜花结交,一时间不好推脱,默默记下改日再送一把过来。
“王公子这是要带我做一日纨绔公子哥?”
“可不是要带你学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