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大概是下午的原因,自从走进书房之后,云琪比往日更加慵懒。

她想,此时有杯茶,再来一盘糕点就更好了。

之前,原随云给她把了脉,脉象上看不出中毒的痕迹,为防万一,他打算替她寻个名医,云琪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原随云虽在医术上并不算精通,但作为江湖中人,起码的护身本事还是有的,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想来那块桂花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算不是桂花糕,阿琪你的身体也需好好养养,”原随云摇了摇头,再次给她换了杯茶,“还没恭喜你功力恢复。”

原本没骨头般瘫在桌子上的身子一僵,云琪缓缓坐正了身子:“并非是我急功近利,只是……”

“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原随云笑着止住她的话,“阿琪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精神提起了没一会儿,云琪又懒洋洋的想要瘫在桌子上。

察觉到她此时的模样,原随云皱了皱眉沉思起来,自认识她起的数年来,他何尝见过云琪这般没精神的样子,而且云琪平时看起来不着调,行事却非常周密,换做以往,在明知道此时自己被人盯上,又吃下可能被下了药的糕点,绝不会如今日这般不放在心上。

“阿琪可是路上劳顿?”

“还好。”

毕竟也算是习武之人,只是坐在马上颠着有些乏味,还累不到她,只是被原随云一问,云琪也稍微警醒了些。

慵懒,还想吃东西……

难道是……大\\\\麻?

后作用虽然有几分相像,却还是和上辈子被科普的有些不同,但不排除她只吃了一块桂花糕,里面用量小,她此时的体质又因所学的功法和常人不同,一般毒药对她的影响很慢。

大胆假设之后,她尝试着运功,寒气从毛孔中透出,没一会儿,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而那慵懒劲也随之散去。

如果是身体上的疲惫,提劲之后放松下来,只会更加劳累,但她此时的精神状况却非常好。

果然是毒\\\\品。

如果是想要她的命,在吃下桂花糕的时候她大概就已经没命了,如此麻烦的用这个年代很难弄到的毒\\\\品,看来对方是想要控制她。

云琪一边将自己的推断,以及毒\\\\品的危害普及给原随云,一边暗暗心惊。

毕竟有现代时的记忆,对毒\\\\品实在畏惧。

还好现在科技有限,毒\\\\品还没有到一沾成瘾的地步,像她这样用功力就能把毒\\\\品的后劲压下去,但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将药不着痕迹的下在糕点、饭菜中,必定成瘾,而且成瘾后,云琪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骨气不乖乖听对方的话。

原随云面色不显,在听闻云琪所说的毒\\\\品后,垂眸片刻后,温声说道:“阿琪安心住在庄内便是,剩余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云琪却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不是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什么,而是以二人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她知道以原随云的骄傲,不可能在对方大大方方的在无争山庄动手后还无动于衷。

要知道,那个给她桂花糕的女子还能熟络的将裁缝引进她的房间,如果不是在无争山庄潜伏很久,就是山庄内还有他们的人,能将信息传给她。

简直细思极恐。

不过,原随云说能将这件事解决,云琪便是一百个安心。

她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有随云在,我自然再放心不过。这种事大概只有随云才处理得好,只是想想我就头大。”

原随云笑道:“只是将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并不算什么难事。”

无争山庄家大业大,而且光芒太盛,自然是有很多暗桩探子,对于原随云来说处理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云琪想,原随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将无争山庄围成铁桶,今日发现竟然有人还隐藏在里面,一定气的可以。

“少庄主。”

门外又有人来通报,云琪瞧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来。

也算是无争山庄的老仆人了。

“衙门又派人来访。”

“我知道了。”

原随云点了点头,缓缓起身,抚了抚衣袖,抬眸‘看’向她。

“阿琪可愿随我一同去?”

云琪不解其意。

原随云忽然说道:“这次死去的是城中员外,之所以将她的死亡与武林中人联系在一起就是因为有个小姑娘目击了案发过程。”

云琪更加疑惑,之前在提到案子的时候她就刻意转开了话题,原随云不可能不明白她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中去的意思,却在此时又邀请她,不像是原随云会做的,她忍不住就去思考他这么做的深意。

就像云琪对他有所了解一般,原随云对她的了解更甚,见她没有立马应声,便笑道:“阿琪跟了楚香帅这么久,想来这断案的本事也学到了些,也能帮上我些。”

“随云邀我同去我总会去的,何必拿好话哄我,”云琪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出房门,站在门口又补上一句,“而且怎么觉得与其是在夸我,更像是在夸楚大哥。”

一副他夸赞别人而闹脾气的模样。

原随云显然被她故意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逗乐了,他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她说道:“在我心里,阿琪总是千好万好的,不必再夸。”

忽然他话题一转,学着她之前的话说道:“倒是阿琪,出岛时,小云传来的消息分明是直接来太原寻我,上了楚香帅的船,便跟他山里林里跑了三两个月,玩够了才来太原。”

这话虽只是玩笑,但她还是能察觉到原随云对楚留香确实是出乎寻常的在意。

云琪直觉不妥,却寻不出头绪,心中思绪划过,脸上的表情仍然未变,不着调的笑道:“我只是为我的绿林事业探探路。”

原随云笑着摇了摇头,表情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纵容多些。

几句话的功夫,原随云已经走到了云琪身前,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过修剪精致的园子,来到接待外客专用的厅室。

敞亮的厅室内,一眼就望见一位身着官服的青年与一名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娃正候在那里。

称着原随云说场面话的功夫,云琪看了捕快那张国字脸后便将视线放在了所谓的目击者,也就是那名女童身上。

女童穿的衣服虽不破却是旧的,膝盖位置的布料被磨的发亮,袖口的衣料已经出毛起球,云琪看了眼她低的快要埋到领口里去的小脑袋,以及收拢在脱线的袖子中的手,心里差不多已经弄清了她的身份。

而捕快此时似乎还没有想清楚跟在原随云身后的这个小姑娘究竟是谁。

虽然股复官府和江湖中人井水不犯河水,但无争山庄势力太大,如果不派人监视,那当地当官的心也未免太大。

不过,江湖人总是飞进飞出,每个进庄的人都想看到,官府暂时还找不到这么厉害这么多的人手,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法认出那些从门口走进去的江湖人士。

就像此时,捕快不认识云琪一般。

原随云的感官敏锐,立即就察觉到捕快话中的音调起伏,也马上判断出他在对什么感到疑惑,微微侧过身子笑道:“这是近日在无争山庄做客的云姑娘。”

勉强算是做了介绍,却丝毫不提为何云琪会站在这里。

此时的云琪就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两步跃到女孩面前,牵起她的手用开心的语气问:“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吓了一跳,向后挪了一步,不知是不是担惊受怕的原因,这孩子的步子特别沉重,她动了动嘴唇,用蚊子般的声音轻轻的说道:“阿花。”

捕快已经皱起了眉,碍于原随云在此处,不好开口将云琪撵出去,他只好看向原随云,期望原随云能发现这丫头的胡闹,将人请出去。

一向来感官敏锐的原随云此时却像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一般,依旧温润的笑着。

到底是个瞎子。

捕快心中想道。

云琪也在此时看向了原随云,见他点了点头便又对女童问道。

“不知小妹妹是在何处看到你家主人被杀的?”

阿花怯怯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将头埋下说道:“园子里。”

原随云问道:“听闻案发时已入夜。”

阿花又偷看了眼原随云,点点头:“我隔着门窗看到的,当时老爷里面还点着灯。”

原随云又问:“那你看见了什么?”

这句话大概已经重复无数遍了,阿花的声音还是细声细气的,回答却比之前流利很多:“有一个人一拳从老爷头顶打下,老爷就倒下了。”

捕快此时才插话:“问题就在这里,仵作查验,员外的头骨并未被打碎,但员外确实在那之后并未被打击过,而我们曾听说过一种叫隔山打牛的功夫,可以不将头骨打碎就将人震死。”

隔山打牛难道不是少林的功夫。

这可真有点厉害,想让无争山庄对上少林。

原随云听到此处,依旧在笑。

“天下武功虽多,能用内力隔着皮肉将人震死的功夫也很多,但用拳头的却很少,隔山打牛便是那为数不多的之一。”

“那……”

捕快的话才说了一个字,原随云又笑道。

“阿琪的武功,在当今江湖中也是上层,若是让你用拳头来杀我,你会如何出拳?”

正哄着小女孩伸手接她手上的糖的云琪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女孩紧紧手在袖子里的手。

怯生生的模样瞧着着实心疼。

此时听到原随云唤她,便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望向原随云,她似乎只向前迈了一步,却已经在他的身前,而她的拳头已经停在他的心口上。

她收回手,已经明白了原随云的意思。

从身高来看,她除非高高跃起,才能以足够的力道用拳头打在原随云头上,而无论学习任何功夫,相比师傅都会告诉弟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跃起。

除非你的轻功足够好。

看着云琪的一连串动作,捕快的冷汗已沿着额头滑下,而原随云脸色丝毫未变,依旧挂着风淡云轻的笑容,他抬手用扇轻点小姑娘的额头。

“莫要顽皮。”

云琪孩子气的皱了皱鼻子,转头又拉扯起原随云的袖子。

“可要去看看尸体?”

原随云颔首,转身面向捕快,拱了拱手:“不知可否方便?”

“尸体现在暂时放在停尸房中,要去看倒也不难,”在说这话时的捕快,气势已经弱了些许,但官威仍在,他抬了抬下巴,“只需去停尸房打声招呼便好。”

“多谢。”

以拳击打头顶穴位,只要力气够大都会给人造成伤害,但不留下痕迹这就……坐在前往府衙的马车上,云琪想了一路,却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功夫可以做到这点,她想,这应该和她见识少有关。

这种好奇让她有点抓耳挠腮,可是一想到又要面对尸体就让她有些膈应。

她依旧无法习惯能随时随地看到尸体的江湖。

硬着头皮上还是没问题的。

“阿琪不妨在外等候。”

原随云轻声道,马车内只有他们二人离得最近的人也只有赶车的家仆。

云琪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她知道原随云能知晓她的动作,而且也明白原随云看起来虽与常人无疑,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因为目盲会存在不便,她不希望他在外人面前展露任何的不足,也不希望他因此被人投以异样的注视。

“我可是江湖人”。

听见她一本正经的如此说着,原随云只是淡淡道。

“江湖人可不好当。”

云琪侧头看着他,被他轻描淡写的话引去了注意力,她想,要是不做江湖人,在这个时代她该做什么,少则3年多则5年,在芳华正茂青春正好的十五六岁的年纪,早早成婚,为夫君洗手作羹汤,想到那样的生活就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灰暗甚至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这种在现代甚至还在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年纪中就相夫教子对她而言就和牢笼一样。

总归是不甘心的。

原随云向来敏感,他将头侧往云琪所在的方向。

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拉了拉他的衣摆:“不做江湖人难道让我去学着刺绣做羹汤吗?”

听到她如此说,话中有些不易察觉的自嘲的意味,原随云拍了拍她的头顶,在他心中,云琪算得上是惊才艳艳之人,虽然她本人未有所觉,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云琪所具有的眼界确实是少有能可与之比拟,从对海匪海寇的态度上,便可窥之一二。

若她这般的人物,只能和寻常女子一样待在深闺中相夫教子直到人老珠黄,未免太过可惜了。

内心感叹着,原随云只是同她打趣:“不做江湖人做你的少岛主如何?”

“哈哈,那不是以后就和师傅与原伯父一样,每年只能和原少庄主见一次面,听雨煮酒?”云琪也笑着接道。

原随云笑着扣了扣她的脑门,跟着她牵着的衣袖迈进门槛内。

“不能与卿朝夕想见怕是难免寂寞,但阿琪此生能自在逍遥于随云而言也是此生一愿。”

云琪侧耳看向他。

“能与君相识相知是阿琪此生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