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位于山西省,自古便有“锦绣太原城”之称,可想其风景之独特。
在地理位子上,太原因三面环山,更呈现易守难攻之势,为军事要塞,又有“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之说。
进入太原只有一条官道,云琪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北方的湿度较低,她因许久未喝水嘴唇有些干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云琪这一路过来虽有路过茶棚,但因休息的人太多,只能一直骑马向前,索性她不喜马上的颠簸,骑马的速度极慢,倒没把马给累死。
刚骑进太原城门,隔着老远她便看见一辆外观简朴却并不寒酸的马车。
一名少年立在那辆马车前。
细看,这名少年长相中带着几分英俊,几分秀气,举止又透着几分潇洒,而唯一令人遗憾的,便是这如玉的公子有一双空洞的眼。
他穿着一袭儒衫,随着马匹的走近,少年的脸上也露出温柔的笑。
云琪也早早的在看见这名少年时便笑了出来,马也不要了,凌空一踏便落在少年身边,若不是因在街上,她或许已经扑在少年身上。
她向来爱与人接触,因会遭人非议而一直压抑着未曾表示出来,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又拉又抱。
在现代,朋友之间举止亲密些都是常事,放在古代可是能毁人清誉的大事,就连江湖人也不会忘了男女之别,和朋友说话都要隔着比肩还宽的距离令她觉得难受极了。
索性她外貌看起来才十一二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在外守规矩些,私下里亲近些倒也没什么,只是再过些年连私下见面都难了。
“阿琪,好久不见。”
少年脸上的笑容更是温和,像是看出了她的纠结。
而原随云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江湖中人皆知,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老来得子,对幼子是百般爱护千般培养,而少庄主也十分争气,从文到武皆是精通。如此几近完美的人,江湖老前辈们在对他交口称赞中时却是带着遗憾。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是个目盲之人。
云琪初次跟随师傅来太原拜访原老庄主时,正是她拜入师门的第一年,古代的礼节规矩还没怎么学会,看见无争山庄气派的门面她当时就是一阵虚,深怕一个不小心就留下了不能磨灭的黑历史。
一路忐忑的跟着师傅走进大门,还未步入正厅,原东园已经热情的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笑的谦逊的少年,风度翩翩的立在原东圆身后,眉宇间带着武者的英气,举止间又透着读书人的儒气,各种气质交织在他身上,年纪轻轻的却已经叫人移不开眼了。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和这样的公子处的多融洽。
在她看在,世家公子总是会看重繁文缛节一些,虽然有个耀眼的朋友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她能学会客气,却学不来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斯文。
也就是所谓的,涵养。
云琪是个没什么涵养的人,琴棋书画就只有写得字能看,书看的倒是不少,上辈子特爱看玄幻修真,可惜没什么用。品茶品酒就更是拿不出手了,那些闻一下尝一口就能报出名头来源的人在她看来就是大写的神奇。
而原随云一眼看去就是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能饮酒不怎么行但品茶绝对是信手拈来的完美公子。
是和她不在一个层次上的人。
谁知道后来是怎么相处的那么好的。
大概是因为原随云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吧?
就像现在,知她在海岛上很少有机会骑马,对长时间在马上颠簸还不太习惯,早早的便在太原城门口备下马车。
就像她当时和楚留香说的,几年来,她一直在受原随云的照顾。
“随云,我这次出门总算知道为什么师傅每次都让我待在无争山庄里不让我出去,”刚钻进车厢她就撩开帘子探出个头来,“这一路行来,打尖也好住店也是,总是被人用稀奇的眼光看着,好像在观赏珍奇异兽。”
坐在车辕上,原随云静静的听,听得很认真。
“一个人游历江湖虽然自由但要做的烦琐事实在太多,吃住行,听听还挺简单的事,真的要事事都由自己来打算,着实比想象中繁琐许多,本来以为做大侠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没想到做个江湖散人也没多轻松。”
原随云含笑道:“阿琪这一路行来看来所获颇多。”
“所获颇丰。”
“可愿同我细细说说?”
云琪瞧了原随云两眼,笑盈盈的将胳膊搭在他肩上,好没模样的说着:“随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原随云已经习惯了她私下里的不正经,只是笑着应道:“不知。”
“我就喜欢你总是会认真的听我说话,即使我唠叨的都是废话,”云琪哼哼了两声,“要知道,很多人总是做不到好好听人说话,好像听人把话说完是件耗费耐心的事情。”
特别是在这个时代。
这一路行来,各种各样的话她也是听了不少,人生百态也算是见识了些。
什么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小孩子上什么饭桌……
连点身为人该有的待遇都感觉不到了。
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海岛上的她,从一开始的愤慨到此时的无奈。她现在生活在的就是这个时代,仅凭她一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是始终要让自己尊重自己罢了。
“你若不想再出江湖,就待在无争山庄,”还未待云琪露出给出反应,原随云转头轻笑,“不过按你和猴子似的性子来说,不上蹿下跳出去闹一番总是不罢休的。”
“怎么说话的,哪儿像猴子了?”说着说着,云琪直接笑了出来。
谁知道温文尔雅的原少庄主在朋友面前也是会开玩笑的。
原随云侧头,唇角似永远笑着:“你这次在山庄多住几日,我让人帮你做几身男装。”
云琪想了想。
这个办法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穿男装行走江湖比女装肯定会方便很多,但是为什么一个女的就只有靠父辈的名声以及家庭背景下能有江湖人捧场。
“这次出行遇上了什么事?”
见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原随云等了一会儿后才出声。
云琪组织了下语言:“在路过松江城外时,我遇到了左明珠。”
原随云道:“可是掷杯山庄左二爷的千金?”
“我就知道你知道,”这拗口的话说出了一股自豪的,云琪屁股往前挪了些,身子前倾接着说道:“左明珠被称为玉仙娃,长得虽然不如楚大哥船上的三位仙女儿漂亮但也挺灵气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的那种。”
原随云的手指在扇柄上轻轻点了点,云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在松江城外,我看见那些江湖人在见到她的时候都很客气,但在左明珠走进城里后,茶摊里的人就开始对左明珠的外貌从头到脚品评一番,虽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语气听的让人很不舒服,”云琪和原随云说话前向来不组织语言,说着说着就要写不知该怎么描述心里的那种感觉,便停下来想了想才道,“就是那种被轻视,不被尊重的感觉。”
“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掷杯山庄势大,他们总要给上几分面子,说了这么一通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云琪扳起了手指,“看,我有疼我的师傅,有尊重我的岛民,还有你,这个这么了不起的朋友……话说回来,之前别人和我说我会有像你这样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一直侧耳听着的原随云听她说完后温和开口:“阿琪切莫妄自菲薄,放眼整个江湖,能比的上阿琪的也没几人了。”
厚脸皮如云琪,也被夸得有些脸红。
“而且,阿琪似乎忘了提一个人,”原随云笑道,“你可是忘了与你同行数月的楚留香?”
“啊,那个人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思索片刻,云琪抛出‘不可思议’四个字,其余的话她没有多说,只是对原随云说道,“我能感觉到他在警惕着我,可是却又觉得他很信任我……”
云琪说着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硬生生打断自己的话,她道:“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希望随云你是我的朋友。”
原随云的手指在扇柄上顿了顿,他侧首声音温和道:“我能否问一句,这是为何?”
她认真道,“我敬佩那些能为了道义、苍生将轻放生死的人,但是我不希望我的亲友是这样的人,我会很担心的。”
“阿琪莫不是觉得随云不是会为了道义轻放生死的人?”
说这句话时,原随云的双眼还是微微弯着,声音也还是那么温和。
“我可不是说随云是贪生怕死之人,”云琪对原随云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很是熟悉,虽有些在意,但也不会去探究他的心思,只是解释道,“随云心中自有道义,自有是非曲直,自有善恶黑白,但那些闲事,随云却不会多加沾染。”
“当然,随云若是要沾染那等麻烦事,如果我在岛上就千万不要告诉我,如果我在此处,那断断不要忘了告诉我。”
原随云手中的折扇轻摇:“那你在岛上时我断断不会忘了你,你在此地时我就偏偏瞒着你。”
没想到他会有这番话的,云琪瞪大了眸子看着他。
心里却想着,为什么有人会说这种俏皮话都说的这么温润儒雅。
“那你是诚心想要让我担心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云琪倚着马车壁撑着下巴,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二人正说着,原随云忽然坐正身子望向前方:“今日山庄似乎来了很多客人。”
闻言,云琪看向前方,离山庄还隔着老远,她眯着眼才勉强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的着装:“那衣服似乎是……衙门的人?”
衙门的人为什么来无争山庄?
云琪探过脑袋,看了看原随云的脸色,他的表情总是将情绪藏得很好,但认识的时间长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来。
原随云此时看来坦然的很。
也是,如果是原随云,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坏事,就凭几个官差还查不到他。
“阿琪进车内等一下。”
看着他温润的笑,云琪直接缩进了车帘中。
车轮又咕噜咕噜滚动了几圈后车身停了下来,原随云的动作很轻,云琪分明已经能感觉他已经下车,车身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好像一张纸。
“敢问阁下可是原公子?”
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云琪猜测这应该其中一名捕快。
“在下原随云。”
隐约听到交谈的声音,马车已经驶进无争山庄内。
捕快来无争山庄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打招呼,直到丫头引着裁缝来给她量尺寸时,据说官府中人还在无争山庄找原东园谈事。
“什么味道,好香。”
低头看着在她身上比划的裁缝,云琪皱了皱鼻子。
安静站在一旁的丫鬟有些脸红的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云姑娘,这是奴婢早上做的桂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