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章

过了几天,九王府门口。

“属,属下……参,参……”

原是金知行怕皇上会突然来访,特地安排了侍卫看守,有情况时好及时通禀。

“不必多礼。”萧怀谨身后还跟着一御医,悠悠道:“朕一身便衣就是特地悄悄来看望王爷,无需通禀。”

侍卫自知不妙,三两步跟上,眼见着皇上就要进内堂了,侍卫激灵提醒着说:“皇上当心台阶。”

萧怀谨捂着耳朵,狠狠地看瞪着侍卫,“你!”

侍卫低头,又细语,“皇上小心”

萧怀谨无奈地摆头,到底是白离教出来的侍卫。

“属下参见皇上……”金知行听到声音,三两步从内堂走出来,行礼跪拜。

“王爷如何?”萧怀谨说着要往内堂走。

金知行挡着萧怀谨支支吾吾道:“王爷,王爷未起来。”

“朕就看一眼,不扰他。”萧怀谨皱着眉头想从旁边绕。

“皇上!”金知行再次拦住了萧怀谨的去路。

昨天夜里,王爷是醒了,但身子太过虚弱,只睁眼吃了小半碗粥又睡了。要是王爷得知皇上来了,爬也要从床上爬起来。

萧怀谨眯了眯眼睛,“你敢拦朕?”

“知行。”白离依旧一身烫金勾边黑袍。

“王爷。”

“你下去吧。”

金知行不大愿意,还是下去了。

“皇上有事?”桃花眸子似乎黯淡了不少,但仍然带着雄鹰一样的敏锐。

“没。”萧怀谨的盯望了很久,“听闻王爷病了,朕特地带了御医给王爷看病。”

白离面上毫无波澜,“多谢皇上挂心,府上有……”

“朕知道,九王爷府上的医侍、毒侍皆是高手。”萧怀谨竟没能通过白离的情绪探得丝毫。

“小病小痛。”

“正因为小病小痛,或许御医瞧瞧好些。”

两人僵持不下。

“我,好很多了。”白离的神色恍然,内心却如潮暗涌,“皇上忧心,还请入内堂,也好诊脉。”

内堂,白离坐着让御医诊脉。片刻后,“回皇上,九王爷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想来是劳累了,多加歇息便可。”

白离转头对视,“皇上可放心?”

“嗯,那王爷多歇息,朕不打扰了,身子好了别忘上朝。”

“是。”

看着萧怀谨走后,白离脚上再也站不住,瘫软倒在地上。

“王爷,王爷!”端茶进来的金知行见状扔了茶盏,赶忙上前。

床榻旁,金知行掐着医侍的脖子,“谁让你给王爷服用还神丹的!”

这还神丹顾名思义,是给奄奄一息的人服用,会突现短暂回光返照。其药材种类配方及碾压琐碎、熬制繁复,且只有东厂才配得出,通常只给牢里的重要犯人服用,便于查案。若寻常人服用,无异于揠苗助长。

况且王爷体虚,一粒还神丹只坚持得了半刻。能撑这么久,怕也只是强忍着。

“大人,属下,是王爷要属下给他。”

“好了。”白离眯着双眸甚是苍白,咳嗽着道:“是我,猜到,猜到他会来,也一定会带御医来的。”

“王爷,你何苦这样。”

“本王累了,你都下去吧。”白离艰难地翻身,侧躺,对着墙面,泪自鼻梁滑下,落至枕头上,双眼模糊不清。

长兴殿,萧怀谨露出质疑的神情,“王爷身体真没事?”

“回皇上,真无事。”

“嗯。”

半个时辰左右,苏清远处理完内阁的琐事,回了长兴殿。

“想什么?”苏清远逗乐地双手蒙上萧怀谨的眼睛。

萧怀谨抓住苏清远的手腕,“方才御医诊过脉,说他脉象并无问题。”

“这……”苏清远顿了顿,“你以前说过府上有十二卫,想必医侍的医术高超,治好了。”

“只有这种解释。”萧怀谨拉着苏清远坐下,“但那日身上浓郁的血气就讲不通了,何况小六是看见他从马上摔下来的。”

“这事再……”

“皇上。”褚公公轻唤,“苏府二姨娘派人请苏大人回府,说有家事相商。”

“哼,万氏母女就不能停停?”

“好啦,我去府里看看。”苏清远顺了顺萧怀谨后背,“白离的事回头再跟你说。”

“你……还回来用晚膳吗?”言外之意,你晚上回来睡吗?

苏清远叹了口气,在萧怀谨耳边小声道:“就算不回来用晚膳,苏府的院门能拦得住你?”

“清远的意思就是……”萧怀谨得了苏清远的言语许可,别提多高兴了。

“我去了。”

“嗯……”萧怀谨扬了扬脖子。

苏清远晓得萧怀谨要亲过来,可褚公公还……不对,褚公公呢?什么时候跑殿外去的?

容不得苏清远多想,席卷而来的吻令他全身酥麻。

萧怀谨吻够了,才放他走。

苏府,苏清远一进内堂,就瞧见苏耿趴跪在地上,麻布薄衣还渗着血迹,应是用过家法。

而万氏则趾高气昂站在苏耿面前,等苏清远回来。

“二姨娘这是干什么?”苏清远蹲在地上扶稳了苏耿,抬头犀利地看向她。

万氏身后的苏清雁终是胆小了些,被苏清远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万氏似乎感受到苏清雁的懦弱,斜睨了眼,冷哼道:“有玉的痴傻症好了,身为贴身小厮不早禀报,万一耽搁病情,该当何罪。”

苏清远看透了万氏的心思,这些天因为陵阳的容貌和死在苏府,没少传出苏清远是假少爷谣言。这不,万氏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也不知。”苏清远把苏耿扶到旁边坐着,“我是突然好的。”

“是吗?”万氏疑心,“当初替夫人接生的产婆说的是天生痴傻,好不了。”

苏清远深吸了口气,淡然说:“难道我好了,二姨娘不高兴?还是说只是因为皇上看不上二姐,断了她当娘娘的路,二姨娘气无处可撒?”

“高兴自然高兴。”万氏笑得勉强,她受不得苏清远拿皇上压她,“是二姨娘怕有玉的症状会复发。”

“好,请大夫。”苏清远看了眼苏耿脸上密密麻麻的汗,“反正正好苏耿身上的伤也要让大夫看看。”

到底是古代,主子打小厮又不犯法。万氏亦称得上苏清远的长辈,听她那话里有话,不就想请个大夫过来吗?

“少……爷,我没事,我不看……”

“劳烦二姨娘请大夫了。”苏清远目光凛冽。

不多时,一个短胡子的大夫进府,苏清远让他先给苏耿拿了药膏,继而伸出手腕。

苏清远看着万氏紧张揪心的模样,可笑至极。

“少爷脉象正常。”

“二姨娘放心了?”苏清远语气带着轻蔑。

万氏又看着大夫,“有玉自小在娘胎里便是痴痴傻傻,大夫要不再看看,真没事?”

“二姨娘,真的够了。”苏清远拿着药膏扶着苏耿走了。

“诶,你……”万氏憋红脸,瞪着苏清远的背影,一时语噎不知该何言。

房内,“衣裳脱了。”

“啊?”苏耿有些为难。

“上药啊,不抹药怎么好?”苏清远见苏耿扭扭捏捏,干脆直接给他褪下衣裳。

苏耿趴在床上,自顾自道:“当初夫人生少爷难产过世,产婆把少爷抱出来时,就发现不对劲,当时老爷找了很多大夫,都说治不了。”

“你怎么知道?”按年纪算的话,苏耿比他要小上近两岁。

“那产婆是我娘村子的人。”

“你觉得呢?”苏清远停顿了手上的动作,苏耿服侍原主十来年了,应会看出些不同。

苏耿吞咽了口水,手肘撑着床榻,“少爷能好,苏耿高兴。少爷的性子确实和以前有所不同,但少爷就是少爷,苏耿永远对少爷忠心耿耿。”

苏清远低头给苏耿继续抹药。

“少爷,万姨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少爷要小心。”

“嗯,好。”

入夜,苏清远侧卧在榻上,正想着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应对,门便‘嘎吱、嘎吱’了两声,凉风吹进。

“还是清远好,知道给我留门。”萧怀谨很自然地钻进被絮里。

“跟贼似的。”尽管苏清远心底安稳不少,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嘟囔几句。

萧怀谨擒着苏清远的手腕,放在嘴边,笑道:“贼,也是偷心的贼。”

“睡吧。”苏清远扑在萧怀谨怀里。

“嗯。”萧怀谨浅吻着苏清远的手背,“嗯?怎么一手药味?你身上受伤了?”说着就要细细查看。

“不是我,是苏耿,后背被万氏动了家法,我替他抹了药膏。”

尽管萧怀谨不太乐意苏清远给别人抹药,但瞅他的眼色,仿佛有什么棘手的情况?

“怎么了?”

苏清远思虑良久,还是和他说了,“最近关于我身世的传言……”

“清远。”萧怀谨喉咙蹭着苏清远的额头,声带压迫感令声音亦变得浑厚,“我说过,不要听信那些,随他们去说。睡吧。”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这夜中的人心思各异。秋风阵起,烛火摇曳,又叹淅沥的雨迟晚来急。

不是乱世,却谁都不甘于现状,想分得一杯热羹。无分对错,只因立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