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两天后,歙州城内花满楼出了个新倌儿。据说生得出水芙蓉,艳压群芳。光是戴着面纱立在那儿,都惹得人心荡漾。

当天街巷的其他青楼的公子、老爷全跑去了花满楼。那新倌儿的身价顿时抬高,许多人都冲着他身子去的。

“锦儿妹妹。”苏清远挑弄着他的步摇珠链。

萧怀谨眉头微扬,起身走近,双手撑在苏清远两侧,“那夜‘夫君’叫少了?”

苏清远羞红了脸,那夜萧怀谨怕他不适只忍着要了一次,没再折腾。

第二天,早醒。苏清远掀开薄被,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里衣,想到迷糊之中,瘫软无力,还是萧怀谨给他清理了身上的狼藉。正欲起来,却被揽入怀,萧怀谨软磨硬泡央求了好久,说好了一次,偏生求了三次。直至那小瓷瓶脂膏用空了,呜咽着嗓子又渴又哑才罢休。

真不知道这人看着白净柔嫩,怎那事儿上似狼若虎。

浅吻落在苏清远的耳根上,痒痒的,伸掌抵住萧怀谨的肩膀。萧怀谨使坏挠着苏清远的细腰,苏清远忸怩想躲,一个额头撞额头顶了上来,鼻息相缠,嘴唇碰触,未过三息的吻深,被敲门声打断。

老鸨在外喊,“锦儿姑娘,仔细准备着,今日有贵客到场。”

“嗯。”萧怀谨理好衣衫。再瞧瞧苏清远那小得意,无奈地摇摇头,真拿他没办法。

装作走投无路的兄妹,无钱葬父,只好来花满楼卖艺。哭说着花满楼的老鸨都动容,连带留下苏清远分在后院砍柴打杂。

算好了日子,歙州知州石涉今夜一定会来。萧怀谨在青楼套石涉的话,而姜毅那边也会趁着夜晚潜进石涉的住处,双管齐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风倒吹来了,吹得却是白离那阵东风。

白离日夜兼程提前到了歙州,刚到歙州城内便碰见书摊上挂着卷轴,卖美人图。吆喝道:“花满楼锦儿姑娘美画,五两银子,概不还价。”

白离心道,谁会花五两银子买幅画,还是青楼女子的画像。

“我要,我要。”

“我也要。”

最后被一个豪气公子出了一两金子买下,满意地摊开欣赏。

白离仿若看傻子般看着那个豪气公子,余光却瞥见了画上带着面纱的人儿。他大骇,抢过那画轴,“她是谁?”

旁边有人唏嘘,“诶,这都不知道。她是花满楼的新倌,锦儿姑娘,长得可美。”

白离一记冷眼,那人不敢说话。

豪气公子弱弱道:“你这人,我花的钱买的,抢我的作甚?”

白离掌心热流流过,内力一聚,什么美人画早化了粉碎。

“你……”

白离桃花眼眸紧了紧,从腰间拿了两锭金子扔到豪气公子的脸上,“画,我买了。”

他感觉到白离深不可测的气息,捡了金子,只敢小声嘀咕,“疯子!”

白离低头扯出哼笑,直奔花满楼。

花满楼白天的生意并不差,但里头莺莺燕燕众多。看见白离着绛红边黯黑束身长袍,猜到他气质不凡定是个有钱的主儿,纷纷靠拢。

“爷,奴家唱曲你听可好?”

“爷,奴家……”

白离皱紧眉头,熏人的胭脂俗粉的味道,“滚!把你们老鸨叫出来。”

闻声,老鸨扭着腰走来,前头来了个绝色美人,现在又进了个临风的公子,“呦,公子瞧着面生,第一次来吧。”

白离躲开了那即将打在他胸口的帕子,“皇……”白离嘴唇蠕动,“我今日是来见锦儿姑娘的。”

老鸨听他语气弱了,笑道:“公子来早了,今夜才展姿奏艺呢。”

“什么!”白离深吸了口气,“胡……”想到是在青楼,便憋了回去。

从楼上下来的苏清远正看见被围住的白离。

靠,他怎么来了!

苏清远转身想跑。

不对呀,他一太监逛青楼,我为什么要跑。反正他也不是站萧怀谨这边的,更何况当时还吓唬过我。这仇,得报!

苏清远大摇大摆下了楼,龇牙咧嘴看着白离,时不时朝他下腹瞟。

白离也认出苏清远来了,自是知晓他眼神的意思,“苏……”白离眼尾上挑,“既然锦儿姑娘要晚些出来,那就你服侍本公子吧。”一袋金粒子扔到老鸨手上,“钱,管够!”

有了钱,老鸨哪顾得是白离奇奇怪怪的要求。小声对苏清远说:“你正好缺钱,委屈些,到时候金子分你三成。”

“不是,我……”苏清远语塞。

“走吧。”白离似笑非笑拽着苏清远去了二楼房间。

苏清远瞪了白离一眼,“你放开我!”

白离关了房门,重重松开手使苏清远踉跄退了几步。

“呵。”苏清远见状没必要藏着掖着,“没想到堂堂东厂太监,也有逛青楼的癖好。”

“是啊,本王也没想到当朝首辅撺掇皇帝出宫乔装入青楼卖艺。”

“我们是有要事。”

“少废话,他人在哪?”

“人嘛……”苏清远想趁机逃出去,“不告……嗯……”强有力的手掌捏紧了苏清远的脖子,瞬间血流上升,憋得说不出话。

“唔……”苏清远看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简直就像被鬼附身了一般。

他,好奇怪,好奇怪。

门外突然传来老鸨的声音,“锦儿啊,先休息休息。”

白离撇开苏清远,推了门,果真,萧怀谨正一身纱裙站在不远处。萧怀谨也看见白离,三两步走近房间。

“清远!”萧怀谨望着苏清远涨得通红的脸,帮他顺了顺气,而后怒视白离。

白离拱手行礼,“参见皇上。”

“朕提醒过九王爷。”

“一国之君岂能……”白离撇过脸去。

“朕自有分寸,此番是查案。”

“君臣之道,苏大人忘了?既然一定要这般,苏大人怎么不当回美人?”

萧怀谨稍稍往前挪了一步,“他不会武功。”

“九王爷也说君臣之道,难不成你来是要扮女子。”

白离不假思索,“好。”

萧怀谨眉头皱得更紧了,“朕有分寸,九王爷勿插手得好。”

白离捏着拳头,走了。

“没事吧。”萧怀谨有些担忧。

苏清远摇摇头,“白离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等案子结束了,我细细讲给清远听。”

未到酉时,青楼座无虚席,皆等着一睹芳容。

“承蒙各位公子、老爷抬爱,锦儿姑娘稍后就来。今夜谁出价高,锦儿姑娘便归谁。这清倌头一次,起价五十两,每次最少十两一加。”

不一会儿萧怀谨踩着小步从二楼出来,蒙着脸坐在垂挂的薄纱后。修长的指尖轻触琴弦,慢捻缓弹。偶尔往楼下瞥两眼,看见坐在白离不远处的人,身材肥硕,瞧那五官模样,正是歙州知州石涉。

石涉摇头晃脑听了会儿,“我出一百两。”

人群中立即有加价的,“一百二十两。”

“一百五十两。”

“一百六十两。”

半刻,石涉一拍桌子,“一千两。”

这一千两就比平时头牌高出将近十倍,更何况石涉一直往上加。

眼看着老鸨就要一锤定音了,白离却站出来,“我出两千两。”

苏清远心中一惊。

怎么回事?白离搞什么?他不会来捣乱的吧。

“我再加五百两。”

白离哼笑,“三千两。”

石涉气得直冒汗,“四千两。”

“四千五百两。”

“这位公子,你就莫跟我争了,今夜,美人儿我要定了。你出多少,我都加五百两。”

旁人听不出来,可白离听出来了,萧怀谨走神了,琴声有些乱,“哦?是吗?老鸨方才说要现银。”

“不就是现银吗?”石涉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两万两,不够,我这有钱庄木牌,再去取银子便是。”

白离摊了摊手,“既然你势在必得,我便不争,归你好了。”

石涉一脸笑眯眯把两万两银票给了老鸨,“锦儿姑娘若伺候得好,再加。”

老鸨见钱眼开,笑得合不拢嘴。

琴声停,“还请随锦儿上楼。”

“好好好。”石涉迈着步子上了二楼。

萧怀谨刚放下琴,石涉欲从后面抱住,“美人儿……”

萧怀谨翻身绕到另一边,“急什么,不如爷先陪奴家喝杯酒。”

“好好,喝。”美人儿倒的酒都递到嘴边上,怎么会拒绝。连喝了两三杯,石涉眼前有些模糊,“美人也喝。”

萧怀谨象征性嘬了一口,随后掩面哭泣。

石涉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更添怜悯,“美人,美……别哭啊。”

“爷有所不知,奴家被逼无奈入了青楼,却不想委身于别人。”

“你放心,你今晚把爷伺候舒服了,爷替你赎身。”

萧怀谨没想到石涉这么快就上钩了,又给他喂了几杯酒道:“赎身?可老鸨说要好些银子。”

石涉意识逐渐不清晰,“爷我……我有的是钱,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爷当真有?”萧怀谨故作不信。

“有,花不完。”石涉倒在桌子上,“有了小册子,谭惟镜也得是我孙子。”

萧怀谨追问道:“册子?什么册子?”

“带,带……”石涉呼呼大睡。

此时,苏清远也从床底下出来,摇了摇,没反应。

“蒙汗药下猛了些。”

“带,带身上?”萧怀谨索性搜了石涉全身,可惜连衣裳都扒了,也没找出什么。

另一头府衙后院房里,姜毅和闻凌摸黑翻找。

姜毅听到动静,连忙拉着闻凌滚进了床底,“有人!”床底空间小,两人几乎紧贴着对方。

“怜儿,想死你了。”

“别急,老头子在青楼过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两人光溜着滚上了床,“小宝儿睡了没?”

喘息声愈发得急,“睡得熟,不然我怎么敢过来。”

“老头子一口一个小宝儿叫得亲,怕还不晓得那是他孙子。”

床吱呀作响,怜儿娇嘤,“晓得有你好受。”

“怕甚,打折骨头连着筋,孙子也是亲。等他死了,贪的银子哪怕都给了小宝儿,那也是我们的,跑不了。”

木床晃得更厉害了。

藏在床底下的姜毅和闻凌皆红了脸,更要命的是,闻凌感觉到那姜毅紧贴在他腿上的那处起了反应。

姜毅鬼使神差地捂住闻凌的耳朵,两人挨得近,闻凌脖子如煮的沸水般滚烫。

花满楼,苏清远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挺贼的啊,竟然藏在鞋底。”

萧怀谨翻开那个小册子,上头写了各地官员贪污及贿赂的明细,详细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交易都写明。

其中谭惟镜贪得最多,“一发天灾,户部就说没银子,哪里是没银子,银子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怎么办?”

“关进府衙大牢,连夜审查。”

知州府衙灯火通明,捕快们知道此事甚是惶恐,连哈欠都不敢打。

堂下不光趴着石涉,还有衣衫凌乱的怜儿和石涉长子石珩。

“美人……”石涉醉意未消。

一旁的怜儿听得缩了缩身子。

萧怀谨蹙眉,抬手一指,捕快提了桶冷水泼到石涉身上。

水溅到怜儿脸上,怜儿往石珩怀里躲。

石涉清醒过来,晕乎乎地看着坐在堂上的萧怀谨,“美……”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萧怀谨怒不可遏,将那个小册子扔到石涉脚边,“身为知州,父母官,勾结户部私吞赈灾银,十个脑袋也不够朕砍。”

“这,这……”石涉突然嚎啕大哭,“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是想把册子呈给皇上,只是一直以来苦于无觐见皇上的机会。”

“呵,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意,你儿子石珩全招了。”

“你,你你们!”石涉颤抖的手指着石珩和怜儿。

“爹,你就招了吧,招了还能给石家留个后!”

“你们!”石涉气得吐了一口老血。

“皇上,这小册子是,是我一年前捡的,是……啊,啊!”石涉话没说完,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啊啊,蛆虫……”怜儿吓晕了过去。

萧怀谨走近查看,苏清远也跟着过去。石涉死状吓人,眼耳口鼻皆有虫蛆爬动,看样子是中了蛊。

三天后,石涉的事情处理完后,一连清了好些官员。

刚回京师,金吾卫才到府上捉拿谭惟镜,却发现他已经上吊自杀了,小妾孙韶也一匕首划破了喉咙。

然而从谭府翻到了他和许镰的书信,这许镰何许人?太后亲兄昭远侯许彦之的长子,镇守边关的从二品昭远将军。

苏清雁放回了苏府,对于萧怀谨的告诫吓得不轻,万氏话语里意指她和皇上处得如何,实在问得她烦了,苏清雁便一气之下装病卧床不起。

东城赌坊、文斋阁查封,搜出了大量官银,还有四个熔官银的炉子。银子是追回了,可事情却越来越诡谲,远远没有完全解决。

许彦之装聋作哑,不吭声,想撇清关系。另一头太后许悦之知道消息匆匆忙忙离行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过审了,网审不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