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入夜,云南王府的偏院里。铜色烛台上的烛火通明,萧怀谨手脚被麻绳捆住,绑在了椅背上。

萧鹬算着时辰,推门而入。

听到推门声音的萧怀谨眼皮跳动,缓缓睁眼,眼前的模糊慢慢清晰。

“醒了。”萧鹬眉尾一挑,负手站着,居高临下看着懵然的萧怀谨。

萧怀谨扫视了周围陈设,“萧鹬?”

“小皇帝。”萧鹬戏谑弯下腰,“大半年不见,还是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你私采玉矿,招骗百姓,勾结行贿可知罪?”

事到如今,萧鹬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他直起了身体,忽然大笑,那模样简直如炼狱的恶魔。

“你落在我手里,还问我知不知罪?”萧鹬伸手拍打着萧怀谨白皙的脸,“你也就时运好了些,否则凭你的懦弱无能还能封为太子?唉,当了几年的皇帝,前有许彦之虎视眈眈,后有许悦之意另扶持,中间夹着太监王爷。你说你朝中无可用的人,皇帝当着真失败。查个案子还得亲自出手,弄得一身狼狈不堪。”

“你把朕困在这里,他们找不着……”

“怎?还能回皇宫搬救兵,灭了我云南王府?”萧鹬恶狠狠地瞪着萧怀谨,“不妨告诉你,穆展才已封了曲靖城,一只苍蝇飞不进更逃不走。”

这个穆展才,在牢狱知晓我身份,最后仍无悔过之心,还是跟萧鹬蛇鼠一窝了。

“你待如何?”

“皇上染恶疾,尽力医治无果,小皇子萧怀澈年幼,临终传位云南王萧鹬。”萧鹬说着正了正衣冠,仿佛自己马上就要登位一般。

都想夺皇位,却都不想背负篡位的罪名。

“朕若不答应呢?”

“关到你答应为止。秘密出宫,恐怕众大臣要很长一段时间宫里的人才知道你不在皇宫。”萧鹬想好了,除了私矿里的人,小皇帝也在他手上,算是多了张底牌。

“你安插在京师的眼线是谁?”萧怀谨时刻注意着萧鹬的情绪变化,试探问道:“工部尚书尤识?”

萧鹬眼尾突跳,眸中敏锐的警觉,“好好待着吧。”

萧鹬走后,把门锁锁上,并安排了侍卫守着。

看来还真是尤识。

萧怀谨眉毛上挑。

原来以为他只是一怕右侍郎楚勉立功抢他风头,二怕自己因河改不顺担责。仔细想想,玉脉山在安顺,阻止松江、淮安一带修河引流至贵州,无非是怕派遣来的朝臣查到萧鹬私采玉矿的事。

萧鹬深吸了口气,对身后的落九说:“安顺玉脉山加大挖掘开采,多派人看守,唯恐小皇帝有诈。”

“是。”落九领命。

萧怀谨虽然困在了云南王府,但他刚才的试探不容松懈。当了几年的皇帝,总还是有些头脑。

“再调精兵,时刻操练。抽调乔装埋伏于城内外,有动静立即禀报。”

另一边,苏清远坐马车赶去湖广昼夜不停。

忽然想到萧鹬是云南王,手里定有兵权。萧怀谨让他去萧硕明那儿请兵,或许猜到萧鹬不光是私采玉矿,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

“能快些吗?”苏清远眼底黑青。

暗卫道:“苏大人过了树林就是平越,需三日到湖广常德。”

“三日,来回便要七八日。”马车来回七八日,已是最快的。然到常德,萧硕明还得点兵,怕也要耗费时辰。“尽量快些。”

苏清远在马车内坐不住,没到了一个城门总要问暗卫到哪儿了。

第二天清晨,天蒙亮。马车到了石阡,一路奔波,不曾停留。苏清远舔舐这干裂破破的嘴唇,探着脑袋左顾右盼。

“苏大人,您从昨日滴水未进,要不下马车买些吃食?”

苏清远看着城内街边有零散的摊位,顿了许久道:“行。”

这一天别说吃喝,就连口都没漱,脸亦是没洗。才穿书进来时,还不习惯没牙刷,每日早上漱几次口,现在都顾不得这些了。

马车停在路边,暗卫扶苏清远下来。不知是饿晕的缘故,还是马车坐久了,苏清远脑袋一沉,眼见着要倒下。暗卫托住他后背,“苏……”

“没事的,你们也跟着我饿了一天了,过来吃些。”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苏清远却已然从藏青纹绣荷包里掏出银子买了包子和豆浆。

“只有这些,将就着吃。”苏清远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豆浆。

哪是将就,虽比不上宫中的,但苏大人亲自端给他们,真是受宠若惊。

吃喝完,苏清远一行继续赶路。

马车内,他靠着轩窗,将帷帘微微掀开。方才吃得急了,马车跑得快颠簸不已,苏清远胃里翻腾得难受。

装着一袋碎银的荷包还有放置在袖子里的雕龙玉佩被苏清远攥紧,好一会儿,胃里才平静了。

当日入夜,云南王府。

萧鸾正去小厨房给萧鹏拿食盒,离厨房还有段距离时,看见一个着侍卫衣裳的人先跨进了厨房。

“多做一份,装食盒里。”

“是。”

萧鸾听到他们的对话,多做一份?又在厨房外头等了两刻钟左右,那侍卫提着食盒往偏院走了。

偏院?偏院不是空的吗?

说起这偏院,萧鸾想着就气。父王还在世时,是大哥萧鹤和他母妃住的地方。父王宠爱萧鹬的娘亲,听了枕边风,把正妃、世子赶到偏院,正院给萧鹬他们住。

后来,萧鹤就是在偏院被他暗害的,父王知晓后睁只眼闭只眼。

萧鹬如愿以偿成了世子,父王去世承袭云南王爵位。曾把他宠幸的两个女子安排在偏院住下,蹊跷的是她们都无缘无故吊死在悬梁上。

偏院阴气重,虽然陈设都在,但没有再住人。

为何要拎着食盒去?难不成那畜生又捉了良家女子回?

萧鸾悄悄跟上。

偏院在王府的西北角,有些远。走过碎石子小路,萧鸾躲在偏院院门口后的大石头后。

偏院的屋里灯火通明,门前有两个侍卫守着。连送食盒的人也没能进去,给了侍卫一息也不允许多待。

萧鸾绕到暗处,送饭的侍卫走了后,才打开门,其中一个守门的侍卫把食盒送进去过了半会儿便出来了。

不对呀,若是女子,哪至这般关起来。

而后到了半夜,萧鸾发现每隔两个时辰,守门的侍卫都会换人。

萧鸾猜到里面的人肯定不简单,萧鹬只是关着还送饭,目前应该没性命之忧。

次日,萧鸾找阿绣。阿绣拿着竹绷绣花,脸上没了往日的愁眉。

阿绣说这两天,萧鹬没找他。甚至都没看见萧鹬,也没看见落九。

萧鸾猛地睁大了眼睛,她想起了听到落九跟萧鹬说的,皇上出宫来云南了。

那偏院的人……

萧鸾呼吸有些不畅,萧鹬的野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说那偏院的人是皇上,倒也不是不可能。

“嗯,呃啊?”阿绣比划了几下。

“阿绣,今天夜里,你帮我一个忙。”萧鸾低声慢语。

阿绣很聪明,看懂了萧鸾的唇形,毫不犹豫地点头。

萧怀谨一日三餐不仅有人送,还有侍卫喂他。

从那天起,萧鹬就给他没松绑过。能谨慎害怕到这地步,萧鹬其实心里也没多少底的吧。

本是设计试试穆展才,哪知穆展才给他来掺着蒙汗药的饭,他临时改了计划,竟到了云南王府。

萧鹬想要挟他,只怕到时候反被胁迫。

萧怀谨搓动了手指,黑曜石的凤眸似陷深渊。不知道苏清远那头如何了,有两个暗卫陪护,不会遇到危险的。

此番第一次麻烦小硕,兴许得把他牵涉其中,希望日后不要刀剑相对。

京师,西城九王爷府。

白离推开门,长指贴着门框,面上毫无血色,若不是那双桃花眼,还真若敷粉的死人。

“王爷!”金知行眼疾手快扶住了弱如柳的白离。

“宫,宫里有动静?”每吐一个字飘飘无力,跟朝堂上的他截然不同。

金知行沉默了会儿,低头道:“他出宫了。”

“什么!”白离捂着胸口,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疼痛难忍。

“王爷!”金知行顺了顺他的背,拿着白丝锦帕准备给他擦拭。

白离推开了,“本,本王,怎么,怎么跟你说的。宫中的动静尽快禀报,你怎听不明白!”

“王爷这次犯得厉害,属下也前日得知,所以……”金知行看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也揪着疼,“属下知罪,自愿领罚。”

白离呼了气儿,“他去哪儿了?”

金知行没有说话。

“西南?去查问机阁?”

“应该……是的。似乎云南王有异动。”

“萧。”白离抹了嘴角的血丝,“鹬。”

“王爷有何打算?”金知行眉头紧蹙。

“查明,实在不行出手。”白离走到王府院子里的大理石石墩上坐下来,冰凉的手指触摸着桌面,一样的寒冷。“之前的事查清楚了吗?”

“回王爷,对方很隐蔽。锦衣卫行使权力有限,需要时间。”

“嗯,查吧。”白离拎起玉壶上缠着金丝线的把手,倒了被淡茶,茶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