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

天渐渐破晓,官兵推开门。云深处的太阳缓缓往外移,似乎要挣破那层银灰轻纱。

官兵把他们一行人带去了曲靖的县衙。

县衙后的里屋,躺床上的穆展才方星,抱着身侧只挂了件肚兜的小妾,好一番亲昵。

小妾娇柔可人儿,眉眼勾魂。两人正欲赴巫山,颠云雨,门外响起了捕快的声音。

“大人,昨夜城门巡逻官兵发现一起闹事,正等大人升堂。”

搅了兴致的小妾脸顿时拉长,穆展才亦是不乐意,可这乌纱帽戴着,还能怎么着?更何况昨日萧鹬派人说了,云南地界严加巡逻。虽不知深意,但总归有事要发生。

“好啦,我先去看看。”穆展才拍了拍小妾的肩膀安慰道。

穆展才换了官服,慢悠悠走到县衙大堂。

萧怀谨站在堂下便闻见穆展才通身刺鼻的香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穆展才摇头晃脑,扶正了官帽,准备拿起惊堂木一拍,睁眼看见落九。吓得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滚下来,瞪着双眼,结结巴巴,“落,落……”

看来这个穆知县认得落九,平时恐怕没少联络感情。

萧怀谨此刻没有半分怒气,早料到才是。

“穆大人,草民姓肖名落,是做玉器的生意人,晚上与人商议好在城外交货,哪知没等来买玉人,却等来了这厮。他推了草民的箱子不说,还诬蔑草民,求青天大老爷替草民做主啊。”落九说着便跪下磕了个响头,连带着身后的两人也跪了下来。

穆展才是个胆小的人,哪敢受云南王的侍卫的叩首。穆展才当即吓得站了起来,要不是看着旁人也在,早诚惶诚恐下去搀扶了。

萧怀谨心中大喜,不愧是云南王府教出的侍卫,还真把他那先发制人的招学去了。不过没关系,正着了他的道。

“穆大人啊,青天大老爷。草民也是也做玉器生意的,押了批玉石,途中遭了劫匪。是这贼偷了我的玉,转手卖给别人。昨夜被我发现,还企图杀我,多亏了巡逻的官爷赶来,否则草民就没命了。”

穆展才一听玉,便知道是安顺玉脉山的事。那玉是云南王的私矿,怎么可能是这人的。

落九悄悄使了眼色,示意穆展才继续演下去。

愁眉不展的穆展才正不知如何是好,接到落九的眼色。轻咳了两三声,佯装拍起了惊堂木,“你是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

萧怀谨规规矩矩地跪下,“草民湖广人氏,姓苏名萧。”

“你说他杀你?”

“是,草民不敢说谎。巡逻官爷可作证。”萧怀谨低下的脸上勾唇一笑。

穆展才刚将目光看向堂下一同前来的官兵。

“大人,昨夜属下确见这三人提剑刺他。”

“你!”穆展哪能料到巡逻的官兵不识落九身份,“本官何时问你话了?”

官兵语塞。

穆展才又清了清嗓子。

“大人,草民是做玉器生意,难免会遇到土匪,带剑自是为了抵抗土匪。”

“肖,肖公子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萧怀谨见他一脸谄媚的模样,恨不得当场斩了他们,然而时机未到。

随后穆展才换了庄重的神情,“你说玉石是你的,可有证据?”

穆展才量他拿不出证据,早结了案子。免得把云南王牵扯出来,只怕自己也难保。

“有。”萧怀谨抖眉,从袖子里拿出之前在鬼村带出来的玉,双手呈上,“大人,这是草民的玉,与那木箱子里的玉的玉质一对比便知。”

果然一对比,玉质一模一样。

穆展才没想到事情复杂了,但他总不能直接把人关了不由他申辩,可玉确实是云南王的。

“你说玉是你的?昨夜你把那木箱子推倒在地,说不准是你趁机拿走的,算不得证据。”

不得不说落九很聪明。

萧怀谨昨夜只顾着吸引官兵,大意了落九有这番说词。

“对,肖公子的话不无道理。”

萧怀谨轻嗤,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还看不出堂堂知县狗腿似的,当真愧对‘父母官’的称呼。

“你与何人谈的生意?若玉真不是偷的,又为何半夜送过来?”

落九以为他和闻公子是一伙的,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带着疑惑落九说跟他谈生意的人住在如福客栈。

穆展才又派人去如福客栈。

闻凌被请来,事先他和萧怀谨便商议好了。

“回大人,草民确实昨夜和肖公子约了生意。”

“如今有了人证,岂融你这满口胡言的刁民,来人把他押入大牢。”穆展才遂即下令。

“大人,草民还有一事要禀。”

穆展才屁股还没从椅子上挪开,闻凌的声音便把他拉回,忐忑不安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昨日,肖公子说因染了重疾,只要银票。今日见肖公子不似染重疾,反倒急着赚一笔。”

“这……”穆展才头晕脑胀,“此事,此事尚且有疑点,还得细细查证。”

“草民为自证清白,愿与这苏公子暂时关押入狱。”

落九算看出来了,什么闻公子、苏公子的,定是一伙的。先前有京师来信,指不定是他们是皇上的人,知道了些私矿的苗头,想借穆展才查玉脉山。可惜,借错了人。

穆展才把萧怀谨和闻凌分别看押,至于落九,只去牢狱走了一圈。

“下官有罪,委屈落大人了。”穆展才躬着腰不敢直身。

“牢里的人,你小心看着。派人去如福客栈把跟他同行的小厮抓过来,不管用什么法子。”

“是。”

落九骑了匹快马回云南王府。

萧鹬望着娇滴滴的阿绣,指尖点触着她的眉眼。

“王爷,属下有罪。”

萧鹬披了件薄衣,推门瞥见憔悴的落九跪在地上,沉郁道:“何事?”

“昨……”

“去那边说。”

萧鹬和落九走到偏僻些的地方,“说。”

“昨夜本与那人商议好,但子时……”落九将来龙去脉同萧鹬说了。

良久,“苏萧?”萧鹬蹙眉,屈指勾过衣襟,拢了拢,嘟囔着,“湖广人氏……”

好像想不起来什么苏萧,然京师信中的内容不得不谨慎。

“你且等本王换身衣裳,去曲靖县衙。”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

“此事,我亦疏忽了。不是问责的时候,看了再说。”萧鹬低垂眼皮,倏地转身,朝屋内走去。

落九呆呆正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苏清远正坐着马车赶去湖广,姜毅则动身去安顺,等苏清远带援兵来,救出玉脉山里的人。

“能快些吗?”苏清远在马车内坐不住,索性撩了布帘,坐在马车的横板上。

“苏大人,快不了,马吃不消。”

暗卫驾马已跑得很快了,然而苏清远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

县衙的捕快把闻凌叫去时,他便和黄毅等人离开了如福客栈。只盼着这次的案子能尽快解决,不会节外生枝。

曲靖县衙,萧鹬便服从县衙后门入。

“下官参见……”穆展才笑脸相迎。

“虚礼不必了,那人呢?”萧鹬不苟言笑。

穆展才邀功般显露自己的小聪明,“王爷,那两人贼得很,下官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没个两时辰是醒不了的。”

萧鹬斜睨了眼,未语,大步朝牢狱走去。

“这……”穆展才惶惶,见落九还在,笑问道:“落大……”

落九不予理会,紧紧跟着萧鹬走了。

萧鹬到了牢狱,阴暗的湿气令他皱紧眉头。

“打开。”

狱卒把牢门打开,萧鹬稍稍提了提衣袍,脚踏在牢狱的干草上。

矮桌上的两半碗饭菜洒了些许,筷子也掉出来了了。

“他是苏萧?”萧鹬指着趴着的萧怀谨,眯了眯眸子。

“回王爷,正是。”

萧鹬欲把萧怀谨翻过来,落九怕他有诈,自己先伸手。

牢狱忽闪的烛光照在萧怀谨的脸上,萧鹬惊得微张了嘴巴。

“是他?”

惊讶之余,恢复了平静。

“也难怪,才亲政,身边没个得力的人,这查案自然亲自动手。”

萧鹬言语乃至眼神俱透着轻蔑。

萧鹬虽不在皇宫里长大,年幼居在京师,加之年年宫中岁宴入宫,见过他。萧鹬还记得他是湖广王世子时,生了副好皮囊,却胆小懦弱,是最好欺负的。尤其是他天生没有喉结,说话的语调细柔,暗地叫他小娘子。哪知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还顺利座上了皇位。

不过,即便如此,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吗?

“亲政。”穆展才嘀咕着,而后怛然失色,“他,他,他是……”

“小皇帝,萧、怀、谨。”

“啊,啊,皇上。他是皇……”穆展才吓得腿哆嗦,跪在萧怀谨跟前。他在堂上还叫他下跪……穆展才两眼一抹黑,别说乌纱帽了,只怕脑袋保不齐也要挪位置咯。

“慌什么!”萧鹬从鼻腔里发出闷哼,“之前收了本王的银子没见你慌,现在知道怕了?”

“我,我我……”

萧鹬一把揪住了穆展才的领口,“你跟本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是是是,是。”

萧鹬松开手,“他现在是皇帝,过几日就得腾龙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