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禁足虽禁足,但苏阳起灵,萧怀谨还是放苏清远回去了,并跟他嘱咐了,朝中局势混沌,不好亲自前去,代他跟苏阳多磕两个头。思忖,还是暗中派了暗卫跟着,以免再出状况。

苏府,苏清远和一干人等额头系着孝布。

府上的人对这个突然不傻的少爷众说纷纭,但如今都封了首辅,苏家不至于败落,家丁都想着还能留下来混口饭吃,就是万氏和孟氏爱瞎闹腾。

两侧府门大开,执事人抬起棺木欲出,忽起大风。白烛火苗跳动得厉害,冥镪也飘飘扬扬,沙子和灰尘迷了眼,手捧着牌位的苏清远不得不单手朝后比了个手势。

起灵不顺是大忌,苏清远不信鬼神之说,可大夏天的突刮大风,实在稀奇。

“才回府起灵,这档子,晦气!”万氏声音虽小,苏清远却听见了。

无意与她争辩,苏清远让小厮们把府门暂闭,等风停了再走。

看着执事人又放下棺木,苏清远瞥到棺材低下一角沾染了一块已凝固干涸的黑血。

“等等,开棺!”

几位执事人面面相觑,别说万氏和孟氏,就是钟氏也愣住了。

苏清远连连解释道:“爹生前说要把玉枕带棺材。”苏阳说没说,已无从查证,但苏府确实有个玉枕,是苏阳亡妻带来的嫁妆,当时没少牵引后院发宅斗。

苏清远回房翻箱倒柜找出包在藏青色碎花布里的玉枕,借此开棺查看。

他拱手有模有样地朝棺木拜了三拜,默念道:“无心冒犯,还请谅解。”随后让执事人推开棺材盖。

苏阳唇色黑紫,看样子是中了毒。苏清远双手颤颤巍巍地把玉枕放进棺材里,发现他脖子处有一根细小的银针。

苏清远用帕子将那根银针拔下包好,藏在袖子里,清了清嗓子,“盖棺。”

说来也巧,这玉枕放进去,外头的狂风便停了,再之后的发引、下葬没有半星差池。

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后,苏清远决定去皇宫与萧怀谨商量苏阳银针中毒的事。

万氏拦住他,骂他不孝。

苏清远被缠得无法脱身,便拉她至一旁,低声说:“你不是想让二姐入宫吗?我不得先跟皇上联络联络感情,好帮你们牵线。”

万氏一听让了道,笑得合不拢嘴,“苏大人快去,快去。”

苏清远大步出了苏府,心道,我都把自己的线打了死结,还给你女儿牵线呢?想得美。

皇宫,长兴殿。褚公公正从殿内轻脚出来,虚掩了门。

“褚公公,皇上这是……”

“苏大人。”褚公公行了一礼,“皇上今儿个早朝散朝肚子痛浑身冒冷汗,折子没法批,已经歇息了。苏大人可有事?”

“没,没呢。”苏清远摇摇头。

肚子痛?冒冷汗?不会生理期来了吧。

作为十佳男友候选人,苏清远深知不能说多喝热水这种看似真实的渣男话。得亲自熬一碗红糖姜枣茶双手奉上,这才是贴心的做法。

苏清远想都没想,兀自去了御膳房。要了红枣、生姜和红糖,熟练地把红枣、生姜切片。

还好御膳房的瓦罐多,加了水放里面熬上片刻便成。

苏清远会炒简单的菜,然而在现实世界没有女朋友,没能有这种细心照料人的机会,岂料穿进书里居然派上用场。

估计萧怀谨喝了这碗甜甜的红糖姜枣茶,肯定心中阵阵暖流,说不定为此倾心于他。

只可惜,完成任务得回去了。

算了,先端给他喝好了。他肚子一直痛也不是个事儿。

萧怀谨侧趴在绣枕上,双目微阖。这两天天气热,宫中又频繁出事,吃不下饭。下朝后反酸、痞满,着太医瞧了,许是患了胃疾。

“皇上……”

萧怀谨的耳边热气扑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差点儿没被怼在眼前的脸给吓着。

“你,你来作甚?”点点红晕染上他的耳根。

“皇上肚子还痛吗?”苏清远语气温柔。

离得很近,萧怀谨瞅到苏清远衣襟白边内里下的锁骨,轮廓清晰,肤如羊脂玉。萧怀谨往后仰了仰,企图避开些,“不,不了。”

苏清远权当他害羞,把食盒里的那蓝瓷盅端出来,并倒了满满一碗,“皇上喝点儿,会好些。”

萧怀谨闻到浓浓的甜味,“这,这有又是什么?”

“红糖姜枣茶。”苏清远怕他不放心,还特地分出小碗,喝了两口,“不苦,也没毒。”

“啊?”萧怀谨怎么有些听不懂。

苏清远把碗搁在床头的楠木茶几上,神神秘秘且信誓旦旦道:“皇上放心,微臣都知道了,微臣一定替皇上守住秘密。微臣亲手熬的红糖姜枣茶,皇上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知道?你知道什么?秘密?朕何时有秘密?还有红糖姜枣茶,朕为何要喝?朕不过是犯了胃疾。苏大人难道真傻了不成?

“朕就是……”

“皇上无需多言。”苏清远小心翼翼捏起他的手,把碗放他手里,“对了,这几日牛乳冰沙也不要吃了。凉物、辛辣都不能碰。”

这几日?萧怀谨仍然处于迷惑之中。苏大人在说什么?

“皇上趁热喝。”

萧怀谨朝苏清远眨了眨眼睛,还是把那甜腻的红糖姜枣茶喝了。

“皇上擦擦汗。”苏清远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

等着萧怀谨擦完,苏清远扶着他躺下,还很顺手地帮萧怀谨掖了掖被角。

“皇上别太劳累,也别受凉了。若是奏折没批完,晚些再批。多休息,微臣先告退了。”

萧怀谨木讷地看着苏清远退下。

不对啊,大热天的,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喝了那碗红糖姜枣茶?为什么要听他的话盖好被子?

萧怀谨一把扯开被子,总算能透透气。

浅粉色的睡衣,红糖姜枣茶……

萧怀谨立时瞪大了眼睛,苏,苏,苏清远竟把他当成女的了!

愤怒的火气顺着胸腔冒到嗓子眼上,涨红脸的萧怀谨下床拿了起桌上的铜镜照了许久。

正此时,苏清远满心欢喜。系统君,系统君,看见没,看见没?他对我眨眼睛呢,算不算抛媚眼。

[……]

“皇上,哎呦,皇上怎么不穿鞋子。”褚公公进来,慌忙扶着萧怀谨坐下。

萧怀谨正儿八经地拉着褚公公的袖子,“褚公公,你说朕的容貌是不是真的像女子?”

“皇上,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龙颜凤姿,天潢贵胄,怎是女子。”

萧怀谨垂眸,正襟危坐道:“褚公公不必这般说辞,现下无旁人。他当年能过继朕,除了父……除了湖广王子嗣少,能避免纷争外,还因为朕的容貌。”

“皇上……”褚公公眼里尽是心疼。

“他觉得朕的容貌若女子,又没有喉结,定患隐疾,似他难育子嗣,不会威胁到阿澈日后登基。”

萧怀谨看得透彻,但从未想过要与萧怀澈争,是他的便是他的。

“皇上洪福齐天,容貌是天赐,这叫俊美。”褚公公说的是真心话。

“罢了,你先退下,朕想歇息会儿。”萧怀谨侧身朝里躺下了。

听到关门的嘎吱声,萧怀谨两眼望天,看着缃色的纱幔,陷入沉思。

朕该如何跟苏清远说明朕是男子呢?

可朕缘何在意他知不知晓朕是男子?

朕觉得首辅必须得有双慧眼,对,连朕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以后还怎么替天定朝效力?

月色阑珊,皎洁的光被薄薄的云层遮挡,若隐若现更显朦胧美感。

苏清远正因为萧怀谨喝了他亲手熬的红糖姜枣茶高兴得睡不着。

萧怀谨正因为怎么跟苏清远说清楚自己是男子而发愁。

皇宫外的西城,九王爷府上。白离大发雷霆,“你是说,苏清远还在宫里住着?”

黑衣侍卫颔首,“那边,是这么说的。”

白离捂着胸口,面如土灰,冷汗涔涔。“啊……”他咬紧下嘴唇,强迫自己将痛苦的声音如数咽下去。

“王爷……”金知行蹲着,按住白离颤抖的肩膀。

白离十指关节死死扣着金知行的手腕,嘴唇被咬破了皮,口中血腥味蔓延,火烧般的疼。

金知行从他怀里找出小瓷瓶,倒了一粒丹药喂给他,方才好些。

金知行先帮白离擦干净唇上的血,再把自己手上沾的血拭了拭。“王爷,快月中了。”

“朝中……”白离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明日,我在朝堂说说。要不成,你夜里亲自去,不可伤他性命。”

“王爷!”

“这是命令!”白离凌厉地看着金知行。

金知行愁眉微锁,拱手作揖,“是,属下听命!”

“还有其他的事情没?”

“有。三个月前带进宫的素汐死了,他身边的假冒太监小涣子也死了。只是,身上均发现纹有黑色羽毛。怕是冲问机阁来的。”

“嗯……”白离手指敲了敲桌面,抿唇道:“这件事得尽快查出来。”

“是,属下派人去查。”白离捏着白瓷茶杯,腕间晃动。

局势就像晃荡的水,漂浮不下的茶叶日久天长总会沉下去的,拨开又是新的清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