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么长时间,话也说明白了,你都想清楚了?”
简天材不答反问。
李寄倾愣了愣,点了点头。
心想:“果然不是我胡思乱想,他都知道,他一直在拒绝……也是,他多精明……”
年纪和阅历无关。
李寄倾是聪明不假,接触的修真者都性格简单,又忙于暗中控制外来者,并不能像简天材这样,十几岁就在世间摸爬滚打,什么亏都吃过,什么勾心斗角都见识过,李寄倾言行一旦和往常不同,简天材立即就能发现。
发现以后,会怎么样呢?
尤其是这样的事,简天材会怎么样呢?
李寄倾看到简天材调整姿势,和自己面对面。
他眼睁睁看着简天材的脸孔在自己眼前渐渐放大。
越来越大,直到占满他的视线。
呼吸中,带着清爽的酒的味道。
简天材没再说话。
而是伸手按在他脑后,亲吻了他。
李寄倾:“……”
李寄倾:“!!!”
绵长的呼吸,令肌肤上绒毛微微战栗。
轻柔的触碰和吮吸,微带一丝粘腻,不知是酒渍、是果浆,还是混着甜香的金津玉液。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的跳动声,似乎都绵软了起来。
血液在血管里簌簌流动的声音,都模糊了起来。
氤氲的水雾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好像世上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如果说,从冯陆松处出来,简天材第一反应是考虑怎么和李寄倾把戏演下去的话,李寄倾临走前轻如点水的一个吻,足以将他的想法推翻。
简天材是什么人?他在和李寄倾相识之初,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就能立刻达成默契,随机应变,现场发挥,于无言中做出漂亮的配合。
他敏锐如斯,怎么可能看不出李寄倾的动摇?
或者说,自从李寄倾展示真实的自我时,简天材就发现了对方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
一向擅长与人打交道的简天材,如果连身边的人际关系变化都无法察觉,那技术水平必然是不过硬的。
当然,他不会用对待外人的方式对待熟人,这是“工作中”和“休息中”两种状态的切换。
可他和李寄倾之间,既不能全部算“工作关系”,也不能全部算“生活关系”。
一直以来简天材不断把李寄倾规划为“战友”、“同伴”、“同事”等等,其实在刻意保持工作关系。
这样一来,李寄倾的各种行为,都会被他划为“工作需要”。
既然是工作需要,他自然不会有任何超越工作关系的想法。
直到李寄倾临走前的突兀一吻。
一个轻吻,能够表达的意思很多。
如果是李寄倾以前的人设,简天材会将之归类为面见冯陆松的紧张,向自己索吻求安慰。
但现在李寄倾的人设摆在那里:天之骄子——就算病弱了也是天之骄子;备受宠爱——看看冯陆松的表现再听听冯陆松的形容;加上李寄倾在冯陆松面前的自在随意,绝对不可能因为要单独见冯陆松而紧张。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将来面对他简天材的紧张。
为什么会紧张呢?
简天材眉头一皱,发现这件事并不简单,因为这是用“工作需要”解释不通的。
所以他抛开了“工作需要”的限制,站在另一层高度,想: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样好,原因何在?”
单纯的医患关系并不足以解释。
互相都掌握对方的秘密,也不适合这样发展。
排除掉所有错误选项,得出的结论就算荒谬,也必然是真相。
“况且……并不能算荒谬……”
简天材是个行动力超强的人。
于是他把李寄倾拉到他自己的节奏里,确认起来。
确认的不止是李寄倾,还有他自己。
正如他对李寄倾说,一个人若是动心,那是没法控制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复检了自己的心思,三遍。
然后承认,自己在对待李寄倾的事情上,早就有了很多微妙的举动。
当时他以为是工作需要,但现在想想,要说里面没有掺杂点别的原因,简天材自己都不信。
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然后交代自己的出身,并确定李寄倾的心意有没有改变。
显然李寄倾如他所想,并没有改变心意。
当谈及“心仪之人”时,看着李寄倾显然陷入思考,神游天外的神态,简天材若是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就白瞎自己学以致用这么多年的微表情课程了。
他给李寄倾最后的思考时间,是撤退还是冲锋。
退回一步,一切就当无事发生。
前进一步,就……就别怪他禽兽了。
简天材,皇家四品带刀侍卫,今年二十八岁,身高九尺,年富力强,体健貌端,姿颜壮美,身世清白,政治背景有皇家背书,工资稳定常有外快,实在是当女婿当老公的优良人选。
除了上司是皇帝,容易掉脑袋之外,几乎没有瑕疵。
——来到修真界以后,这个瑕疵自然消失了。
简天材,大龄凡人一枚,莫得感情,工作第一,有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是清理各种各样的穿越者,被莫名其妙的《规定》天天糊满脸,动不动就伤筋动骨嗑灵丹,简直成了个脆皮。
但这些有什么关系呢,他耽误工作了吗?他就不能有生活吗?
工作中莫得感情,平时他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哪能“莫得感情”?
他喜欢李寄倾。
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问题。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权势地位,甚至是豹纹守宫或流影墨云鸟这样的生物,都可以表达喜欢。
巧的是,喜欢是双向的,喜欢也有了回应。
所以还等什么呢?
讲究效率的简天材,一旦得到确定,立即承认了这段关系,并非常直白地吻上恋人的嘴唇。
——从现在开始就改口了。
——好吧,其实这样的直白和这样的效率,也是他的职业病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心智成熟,能为自己负责,就别想东想西,操心那么多。
所谓“动心是不受控制的”,说的不仅仅是李寄倾,还有简天材自己。
别问,问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个吻一开始很温柔,很规矩。
轻轻巧巧地啄着嘴唇,可可爱爱地戏弄着牙关,随后叩关而入,带着清新的酒的味道,游走于唇齿之间。
舌尖拂过,带起阵阵酥麻的感觉,从口腔一路痒到脚趾头,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身体微微发颤,重心不稳,不想分开也不想移动,便伸开双臂搂住了对方脖颈,想要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样积极的回应,俨然给了简天材继续的信号。
扫荡过口腔后,回到嘴唇,延伸到下巴,脖颈,以及更下方。
被扫荡的人,也急急忙忙地配合着,亲昵啃噬对方耳垂,双手插|入对方发间,往自己胸前按。
鼓励,暗示,默许。
——无论是哪一种意思都无所谓了,进攻的号角已经吹响。
也不知道谁的手先不规矩的,弄得另一个人也没法继续规矩,于是池中仿佛沸腾一般乱了起来,俨然又是一锅沸腾的养生人参菌菇白汤。
就是人参的形状有些奇特,不知道算一支,还是算两支。
人参在白汤里起起伏伏的时候,表面隐隐约约亮起无数符文。
那些符文彼此碰撞、纠缠,一闪而逝。
“……这个进程是不是太快了?我要不要意思意思地拒绝一下……”
李寄倾迷迷糊糊地想。
“……算了,早晚的事,早点定下来早点安心……”
耿直剑修李寄倾继续迷迷糊糊地想。
“……这个进程是不是有点突兀?可是他也没抗拒,就是默许了吧……”
简天材满头大汗地想。
“……他好像很享受……那就再进一步吧……反正,早晚的事。”
行动派简天材一鼓作气地想。
先是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
接着列缺霹雳,丘峦崩摧,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涛如连山喷雪来……
最后芦花千顶水微茫,秋色满江乡。楼台恍似游仙梦,又疑是,洛浦潇湘。
……就这样,两个人在白浪中,进行了生命的大和谐。
涤尘园外,冯陆松悻悻离开,嘀咕:“这还没完没了了!”
他已经是第二次来涤尘园了。
砍完龙调息之后,又分别和两人谈话后,他缓了缓精神,准备沐浴一番,放松一下,就过来了一趟。
谁知百里川岳说李寄倾和简天材在里面。
想想两人曾当众拥吻,现在在温泉里还不定搞什么呢,冯陆松不好贸然直闯。
虽然李寄倾是大师兄,但冯陆松是把对方当乖乖小师弟待的,做不出来围观之事,就离开了。
谁知他溜达一圈之后再回来,俩人依然没有洗完!
就不怕洗掉一层皮吗!
冯陆松忍不住吐槽。
没办法,只好回中央广场,继续指点百里川岳练剑。
百里川岳大气都不敢出。
——他只想好好抄书啊,大师伯也答应他跟这位副峰主说情了,为什么会被从书房揪出来练剑!
冯陆松盯了一阵百里川岳,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白玉宫的地面,隐隐颤抖。
穹顶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大团乌云,一道道闪电正狠狠劈向白玉宫!
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流影墨云鸟钻出黑影,三个脑袋对着冯陆松一阵乱叫。
冯陆松不明所以,他不是兽修,哪懂鸟语。
但不妨碍他警戒地一把将百里川岳抓到身边,保护这个小胖子,并带着百里川岳奔向涤尘池:“寄倾——”
眨眼间,冯陆松已到涤尘园外。
耳中猛地听见“咯嘣”一声。
涤尘园中,猛地往上蹿出三丈高的喷泉!
并不是细细的一道,而是白浪滔天,整个院子粗细!
一连串“咯嘣”之声不绝于耳,下一刻涤尘园爆开了。
碎玉琼珠糊了冯陆松一脸不算,他发现,这个白玉宫,也在爆开中!
——“轰!”
一阵灼目的光线闪过。
万里荆棘岭,蓦地扬起一阵遮天蔽日的烟尘。
浑浊的天空上,雷鸣与闪电悄然消失。
白玉宫也失去了全部灵气,只剩下一个残破狼藉的遗址。
涤尘园里,空无一人。
遗址之上,半空之中,三个人分两边,遥遥对视。
东边,是踩着剑光的冯陆松和战战兢兢的百里川岳。
西边,是一个英俊的陌生人,凭虚而立。
陌生人看去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发披散,赤着双足,身材高挑,随意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松松散散搭在身上,周身上下更无其他饰物。
他生得相貌俊朗,身体却微微僵直,神色也似乎有些生硬。
眉宇间,给冯陆松一种眼熟之感,却又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