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天材童年的故事其实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的家乡遇到水灾,小康之家转眼赤贫,人们离乡背井逃难。刚满月的妹妹饿得生了病,姐姐哭着想去卖身,补贴家用。
简天材抢先一步,自己把自己卖了,换回六个铜板和两个馒头。给父母磕了三个头,就跟人|贩子走了。
那年他六岁。
简天材虽然面黄肌瘦,好在五官端正,身板挺直,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小少年。更妙的是曾经在村塾识了几个字。人贩子把他卖给了一户读书人家当书童。
当时简天材的想法是攒够了钱赎身。结果钱没攒够,十岁的时候他被《规定》糊一脸——瞎了。
一觉醒来,简天材整个人是相当无措的。
非但无措,而且恐惧。
他想,为什么是他?他是不是冲撞了神佛?还是上辈子造了孽?还是谁在控制他?偷看他?他怎么会被突然安排了这样一个古怪的任务?他能不能不干?
——不干不行,不然他就一辈子当个瞎子。
简天材:“……那干吧。”
就,被迫营业。
主人家给简天材请大夫,但是查不出毛病。他和小主人混得不错,处出了感情,人家也没嫌他,说要养他,结果养了一个月都没见好转,渐渐怠慢起来。
毕竟没了眼睛,别说伺候人,就是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主家买人是来用的,不是当大爷伺候的。
简天材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一个瞎子书童。
再想想苦逼的《规定》,他这辈子大概没法安稳了。
他把所有私房钱留下,请主人把他卖了,从此一拍两散,一别两宽。
简天材的第二个主人是个瞎琴师。
瞎子么,总是多疑的,所以徒弟最好也是瞎子。
琴师摸着他身板和手指,打算买了教手艺,给自己养老送终。
于是简天材被买走了。
他跟瞎琴师呆了俩月,瞎琴师教徒弟非打即骂,特别苛刻。简天材不吭声,寻思等眼睛完全好了再做打算。
结果刚能模模糊糊看到点东西,还没等完全复明,他就在街头遇见了第一个穿越者。
明明是个男人,挺着个肚子说自己要生了,哭天抢地,又不让别的男人靠近自己,喊着什么“死了事小,失节事大”之类的浑话。
周围人都说那是个疯子,唯独简天材知道那是一族叫做“哥儿”的穿越者,身上长红痣的男人可以怀孕生孩子。
他实在不想看着对方活活痛死,便走上去,试图用自己年纪小不算男人为借口,帮那个哥儿一把。
可惜那哥儿耽误太久,难产,父子双亡。
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以为哥儿是个妖物,报了官,简天材也被带去询问。
简天材第一次见官,没害怕,把自己所见所想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事后又将扔到乱葬岗的父子俩火化埋葬。
他的举动被捕头看在眼里。捕头发现简天材胆大心细,有主意,还有正义感,是个可塑之材。给琴师当徒弟可惜了,继承自己衣钵还差不多,升起了爱惜之意。在简天材的着意奉承下,给他赎了身,收当干儿子,还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
说到这里,李寄倾已经听入神,忍不住扭过头,问:“天材原本叫什么?”
简天材顿一顿,才道:“我在家里叫狗捡儿。”
一是贱名好养活,另一是纪念当初发现他的中华田园犬。
李寄倾怔了下,立刻把脸扭回去,肩头忍不住耸动,背上肌肉一颤一颤的,一看就在忍笑。
简天材脸色如常,继续道:“当书童的时候叫侍墨,当徒弟的时候叫素弦。”
李寄倾背上肌肉仍然一颤一颤地,继续偷笑,主要是这两个名字,跟简天材现在的气质特别不搭。
简天材只好主动上手,把他肩膀扳扳平,换了个角度,继续搓背。
边搓边说:“我干爹姓简,一开始给我起名,只一个材字。办户籍时,相熟的书吏嫌‘简材’和‘捡柴’谐音,显穷酸。加个字改成‘添柴’,寓意红火兴隆。等干爹酒醒了,想明白‘简材’也可以谐音为‘捡财’,根本不用加字,对方只是跟他开玩笑的时候,已经晚了。”
“天才”是个充满自夸的名字,简天材和他干爹因此没少受嘲笑。
但两个人都没有想要改名的意思,只要自己“名副其实”了,叫“天才”也没什么不好。
此后简天材就开始了跟着干爹学查案的生涯。
并趁机接触了各种卷宗,也得以借机处理穿越者。
因为有《规定》帮忙,他调查罪犯的手段更加多样,渐渐在同行里出类拔萃起来。
过了三四年,城里忽然兴起一种叫做“香水花露”的东西,短短几个月便声名远扬,据说要献给皇帝当贡品。
随之流行起来的还有许多新鲜脂粉花露配方及妆容,与众不同得过于明显。
简天材确定,搞出这些的人,是个穿越者。
因为花露上头的标签,“香奈儿”三个艺术字写得不能更明显。
花露那东西,要大量鲜花。
没有鲜花,就要引进,就要大规模种植。
一亩两亩还好,十亩百亩,对当地生态破坏就大了。
被同行窥见商机,随之跟风,城外全种了花,问题就来了:种地的人有限,地也有限,都去种花,粮食怎么办?
穿越者另辟蹊径改善生活,在穿越者这个角度看,非常合理。
但是在整个被穿越的世界看,影响了世界原本的发展,就不合理了。
这事,简天材得管。
他要想办法接近对方,让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若是那人摆弄的不是鲜花,而是粮食,天材会怎样?”
李寄倾现在已经听得津津有味,还主动发散思维。
简天材道:“那么多个外来者里,有烧玻璃的、有写小说的、有制糖的、有打家具的……只有一位姓孟的农人,是踏踏实实研究农业生产的,种了很多豌豆。我把他藏起来了。办法和你处理外来者差不多。”
就是给出合理解释,而且保证不过分影响世界进程。
至于判断标准,简天材自己说了算。
“那你的《规定》怎么办?”李寄倾追问,“惩罚你了吗?”
简天材:“没有,它没给出时限,而我对孟老农的要求是:谁污染,谁治理。”
意思是卖出去多少孟氏豌豆,都要统统回收后,再把穿越者孟老农除掉。
——一看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估计孟老农活上三辈子也完不成。
李寄倾笑了,他早就知道简天材温柔。
稳妥而温柔。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简天材潜伏追查,源头在三品大员城外的庄子。嫌疑人是个平时不受宠的庶子,一场大病后,突然搬出城中府邸,来庄子里住。
——掩人耳目,乃典型穿越者套路。
简天材去了庄上,在花园里,发现假山和密道,并听见微弱的行刑声。
本着要添乱的思想,他找机会把受私刑的人救了。
但半大少年带着受刑之人逃跑还是有点勉强,尽管简天材努力躲了,也带着人出了府邸,他们依然被发现并被包围了。那人见情势不好,跟简天材商量,请求他送一件信物到某处并托孤。
简天材直觉自己一走,对方很可能活不下去,二话不说就逃了。那人绝望,被重新捆住送回府邸时,简天材从阴影中杀出,抢来一匹马,拽住那人一起逃亡。
一口气逃到指定地点,为了掩护那人,他身上中了好几箭,直接昏了。
等醒来以后,简天材发现自己立功了。
钦差代皇帝出巡,搞了个微服私访,结果走露风声,被心怀不轨的一方大员抓住,威逼利诱搞事情。
具体情节可以参考任何一本小说,简天材并不关心这些。
伤愈以后,他就有了去京城的资格。
他的捕头干爹得意极了,就有点舍不得他。好在钦差对简天材十分欣赏,带着他和他干爹一起去了京城,给干爹安排了个钱多事少离家近,还跟专业相关的工作,并推荐简天材参选皇家侍卫。
钦差推荐的文章写了三千字,概括中心思想是一句话:“这小子聪明又忠义,用着放心!”
简天材:“……”行吧。
好在他已经找机会处理了那个魂穿的庶子,去哪儿不是去,干什么不是干呢。
然后就是长达四年的各种培训——其实一般侍卫用不了四年培训,但架不住层层选拔,层层培训。
四年,是简天材从“普通皇家侍卫”,升级为“稀有皇家侍卫”,然后通过“传说级皇家侍卫”,达成“史诗级皇家侍卫”的考验时间。
简天材历经重重筛选,终于脱颖而出,名字位列推荐名单上,供皇帝龙目一观。
然后他们这些经过重重筛选的、德才兼备的人才,就被安排了第一个重要任务:
保护进皇宫选秀的姑娘们。
简天材:“……”
行吧,上级给的任务,就是政治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圆满完成。
李寄倾:“……”
李寄倾:“你在皇宫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这个?”
简天材:“是成为史诗级侍卫后的第一份工作,在培训时,普通侍卫该干的活,几乎一样不少……哎,别停啊,这边再来两下……”
说着抬起了胳膊,伸展一侧身体。
现在两人的位置换了换,简师傅面朝下趴在长椅上,学艺有成的李寄倾李师傅,马上卷了卷手巾,给简天材刚刚搓过的、红通通的脊背上,加重搓了两下。
一边搓,一边饶有兴致地催更:“然后呢?那时候你十七八岁,遇见心仪之人了?”——趁着催更,加些试探,多打听些过往,对自己有好处、
简天材懒洋洋地道:“怎么可能,根本没那个闲心啊。”
简天材和同事们,在侍卫前辈带领下,去了姑娘们暂住的“凌华宫”。
当然,不可能离姑娘们太近,她们的住处,只有内侍和宫女们才能去。
侍卫们只能在宫外巡逻。
简天材巡逻到僻静处时,听见里面有人唱歌:“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简天材立刻警觉。
——这是位列“十大穿越歌曲榜”前三甲的必唱曲目!
他握紧了腰刀,心想这个穿越者太不谨慎了。
谁知听到同僚们窃窃私语:“词儿写得真好,曲子也新颖,这姑娘一定能得皇帝青眼。”
甚至有人吹口哨。
简天材:“……”
这个女人现在就如此张扬显摆,等到当上妃子,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动摇国家根基——她只要稍微暗示,皇帝动动嘴,下面还不是跑断腿?
作者有话要说:简哥:听懂了吗,划重点,我没有感情史
大师兄:懂了懂了,莫得感情的奋斗史,幸好作者没从你小时候开始写。
简哥:那我西皮很可能就是我哥、我第一家主人,我捕头爹,钦差,我同行……
大师兄:不行!丑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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