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容文竹继续想,冯陆松已经腾空而起,在给峰主也就是他的师兄发个传讯的短短几息间,人已经往荆棘岭方向飞出了几百里地。
文竹:“……”
易悠咳了一声:“我师父他老人家,比较心急。”
顿了顿,补充提议:“你不妨和那位杨赤羽打个招呼,看样子荆棘岭是有些问题,不如约别处。”
文竹点头,又道:“但他听不听我的,我却不能保证。”
让元婴真君匆匆赶去的事,必然不可能是小事。
但剑修对于危险、有挑战性的活动,总是比较感兴趣,也总是有几个喜欢越级挑战、螳臂当车的。
俗话说“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所以文竹也只是尽人事凭天命而已。
杨赤羽一共发出去十二封传音符,有的帮手还未收到,有的帮手譬如文竹刚刚收到,有的帮手已经赶往荆棘岭。
荆棘岭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古怪,依然晦暗不明的天色,依然是一望无际的死气沉沉,
只不过今日里,那无穷无尽的铁灰色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气势雄浑的白玉宫殿。
它安安静静地卧在万丛荆棘之中,犹如在暗黑压抑的夜幕上,突然多出一轮流光溢彩的皎洁圆月。
这流光溢彩是有代价的。
在灵气匮乏的荆棘岭内,支持白玉宫运作的、在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灵石,以比平时加快三倍的速度,迅速消耗着。
此时,白玉宫寝殿。
本着简天材一贯“做戏做全套”的指导思想,寝殿的布置也是怎么华丽怎么来。
家具器物都要花纹繁复的,设计复杂的,材质沉甸甸,一看就很贵重的那种。
还有那张床,足够八个人在上面打滚,床上的铺盖和帐幔都选用极好的丝绸与毛皮,混搭起来,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不觉突兀,十分温暖舒适,让人躺下就不想起来。
就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鸦羽般漆黑的长发铺了满床。
李寄倾习惯性地裹着他那条闼婆利火毯,呼吸平稳,安然入眠。
简天材自然也在同一张床上。
他盘膝坐在大床一角,看似打坐休憩,其实是在飞快地背《规定》。
在等杨赤羽重生寻仇时,他已经抓紧时间背了一些,但不过是杯水车薪,想想白玉宫里已经有三个金丹期穿越者,简天材就觉得脑袋顶上挂着一把岌岌可危的剑,随时有可能掉下来把他戳成个糖葫芦。
不过,值得欣慰的事还是有的。
先前他就发现自己背诵的速度大大提升了,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情急之下潜能激发的应激状态。
眼下保持平常心去背诵时,《规定》的字句异常乖顺地钻进脑中,简天材就知道事情不一般。
可能是天道誓言的问题,也可能是两次接触李寄倾时剧痛的问题,但总归是跟李寄倾有关。
不仅是背诵速度提升,他的体质也有所增强,似乎是习惯了有灵气存在的状态,不像一开始来到修真界那样呼吸不畅。
人的身体是很奇妙的,会自动调节状态。吃药滋补、浸泡温泉,加上被环境同化,必然是诱因之一。而简天材认为那些不过是辅助,想要依靠那些调整体质,需要成年累月积累。能让他在短短几天里变强,毫不意外是和李寄倾接触的结果。
——好人啊!
简天材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对他有好处,深层次的原因可以慢慢探究。
回报李寄倾的事,也容后再议。
现在么,好好背《规定》就是了。
原本简天材估计需要一个月背完的《规定》,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用不了五天。
当然,前提是李寄倾不要粘他。
……算了。
“让李寄倾不粘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件很难完成的任务。
“这家伙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简天材想着,忽然感觉整张床轻轻颤动起来。
振动源自李寄倾的方向。
简天材立即伸出手去,在不小心压了对方两次头发之后,碰到冰凉脸颊。
同时,嗅到微微血腥。
简天材视野恢复清明的同时,双目一凝。
他看见李寄倾唇角微微透出一点血渍,鲜艳无比。
李寄倾微微皱着眉,看去正在忍痛,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捉住简天材的,紧紧攥住。
“药?”简天材立刻问。
李寄倾微微摇头,目光中难得带上一丝软弱:“抓紧我。”
声音很轻。
简天材毫不犹豫地上了另一只手,将李寄倾的手掌牢牢包裹起来。
他感觉到李寄倾在颤抖,便躺在对方身边,张开怀抱,连人带毯子一并抱住,哄孩子一样拍拍以示安慰。
李寄倾挣扎的力道十分微弱,但竟然是挣扎。
简天材:“?”
李寄倾微微踌躇,终是道:“……你这么贴着……没用。”
他探出另一只手,往简天材怀里伸去。
——这么贴着没用,那怎么才有用?
简天材想起李寄倾一直以来对自己做出的举动,忽然间如醍醐灌顶,全都明白了!
他一把扯开前襟,直接拽过李寄倾的脸,按进自己胸口。
李寄倾:“!!!”
猝不及防,鼻子被胸肌撞得有点疼。
要不是修真之人气息绵长,他差点窒息。
这方式太过简单粗暴,李寄倾身体僵硬片刻,人也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挣扎,两只手都伸过去,牢牢抱住简天材。
“砰咚,砰咚,砰咚。”
心跳声隔着骨骼、肌肉、皮肤,一直传到李寄倾耳膜之内。
稳定而有力,一如往常。
无论是简天材的心跳,还是简天材这个人,都一如既往地沉着、可靠。
两人肌肤相接,温暖从简天材身上源源不断过渡到他身上,李寄倾觉得自己渐渐活了过来。
完了,被发现了。
完了,越来越离不开了。
又过了一阵,他才松了手,抬起头,痛楚之色已然消失,又是那个言笑晏晏云淡风轻的人物:“多谢。”
“不客气。”简天材回答。
随后没头没脑地问:“因为这个原因?”
李寄倾缓缓抽出了手,离开简天材的怀抱,重新把自己裹进毯子里。
他眼中带着惯常的倦意,没有避开简天材的目光,而是坦然回望。
“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着。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有求于他。
他是他的药。
或许,两人不该发生第一次碰触。
他就不会在虚弱疲惫了三百年后,尝到痛楚减轻的滋味。
他也就不会心存希望,怀抱侥幸,想要获得更多。
莫可名状的情绪忽然如涨潮一般,涌了上来,将一艘心船裹挟其中,浮浮沉沉,无法靠岸,也不知哪里是岸。
“就说呢。”简天材一抚掌,把李寄倾从毯子里挖出来,“我一直没想明白。多大点事儿……”
话音未落,两人忽然感到一阵轻颤。
颤动来得莫名其妙,简天材立即抓着李寄倾的手,心念一动,灵力流淌。
他一掌击向床柱,一束光弹向不远处一人多高的铜镜。
简天材小心翼翼地调整坐姿,以免碰到满床长发,再次上演“脚滑”惨剧,顺便扶起李寄倾。
李寄倾顿了一顿,顺从地借着他的力,坐了起来。
两人并肩靠在许多柔软的垫子上,拥被而坐。
这时铜镜也已经离开墙边,飞到床前,那能将人照得纤毫不差的镜面上,便出现了白玉宫外的一副景象。
简天材调动视角,将白玉宫周围看了个遍,试图发现潜在危险。
这一看,又看出了些问题。
简天材皱眉道:“那些野兽都不见了。”
虽然围着白玉宫的野兽数量有些惊人,但想想它们的体积,再想想李寄倾介绍它们的习性,就算同时发动,也不足以造成白玉宫轻颤。
正在这时,寝殿外杨赤羽匆匆跑来:“白玉,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里晃荡了?”
——没错,简天材给自己起的游戏id就叫做“白玉尊者”,非常不走心。
到了门口,因为有禁制,他进不来,就隔着门叫。
简天材捏了捏李寄倾的手,使个眼色。
李寄倾也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想到进入工作状态的简天材,只好把自己的各种念头压下去,会意地扬声道:“本殿无事,应是外界出了变动,无需担忧。唔……轻点儿……”
最后那一声,却是简天材拿起他的手,在他手臂上做了个“拧”的动作。
可谓时刻不忘营业。
李寄倾便随着那个动作,将声音逼得沙哑了些,让人一听便是受到了所谓的“欺负”。
就这样轻轻巧巧,打发了杨赤羽。
他俩又顺便安抚了江虹舟,两人相视无语。
寝殿内恢复安静。
不是他们遗忘了百里川岳,而是小胖子正趴着打呼噜,守宫在一旁四脚朝天,半截舌头都耷拉出来了,似乎也累得够呛。书房有些凌乱,一看便是一人一兽发生过什么体力相关的事件。
而寝殿里没有发生任何体力相关事件的两个人之间,好像和先前一样,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如果看得仔细一点的话,那就是主动和被动的位置。
以往李寄倾有事没事抓着简天材,手尽往简天材脖子以下不让写的地方去搞小动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反过来了。
现在是简天材抓着李寄倾,把对方袖子撸起来,两条手臂直接往自己肌肉流畅的上半身按。
一直以来他都不清楚自己为何得李寄倾看重,现在疑惑尽消。
水落石出后,意外地……感觉不错。
李寄倾需要他,他也需要李寄倾。
没有比这更牢固、更完美的合作关系了。
不,应该是在原本已经很牢固的础石上,又捆了一条链子,加了一把锁的关系!
除此之外,简天材对自己的合作伙伴更欣赏了。
在两人地位不平等的情况下,李寄倾没有强取豪夺,没有道德绑架,虽然有小小的隐瞒,但是对他无害,更予以了完全不对等的重量级补偿。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李寄倾善良体贴,外加心志坚定。
不是谁都能在病了三百年之后,看见对症之药,还能这么隐忍克制的。
这么一想,李寄倾是真挺惨。
这个时候需要安慰和建议。
人生导师简天材慢悠悠地拍着李寄倾的背:“身体最重要。你做得很好,掩饰得也很好,想得也很周到,没有什么值得内疚的。”
李寄倾:“……”
简天材这、这是在夸奖他吗?
这是按照职业技能标准给他打分吧!
饶是那么想着,嘴里还是回答:“嗯。”
李寄倾大半个身体依然压在简天材身上,抱着这个人,紧紧贴着这个人。
就,很惭愧。
也,很安定。
有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心中生了根。
悄然不觉。
然后简侍卫就又说:“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兄:我西皮是什么神仙人物!我要吹爆我西皮!
简哥:……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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