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秀峰突然封山,众弟子根本没往心里去,也就游有闲这样消息灵通之人,才知道一些内情。
见游有闲沉吟,王艺不由追问:“师兄,你怎么看?”
游有闲笑了笑:“我倒是有些好奇。毕竟那位不过是个瞎了的凡人而已。”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张佳忽然灵机一动,怂恿道:“竟然是个瞎子凡人,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游师兄,不如你去探探那人底细?”
原本他对简天材还有几分惧意,但一听对方是个凡人瞎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方没什么本事,全仗偷袭得手,而且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说明没有后台。
——这个场子,他一定得找回来!
张佳想要报复的心思已经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王艺立刻道:“不可,我发过誓,此事两不追究,否则此生修为再无寸进。”对着天道发誓是一定会应验的,他绝对不敢冒险。
“发誓的是你,不是我和冰师妹,也不是游师兄啊。”张佳机灵劲儿上来了,“你要是怕,可以不去。游师兄去拿枕上机就行啦!”
王艺恼怒地瞪张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钻誓言的空子,张佳到底当他是不是兄弟!
游有闲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略作沉吟,从怀里掏出一枚八角形的阵盘来:“这枚迷踪盘借你一用,困住他之后,你自行去取枕上机。”他越过王艺,直接把阵盘递给张佳。
张佳二话不说接过,喜上眉梢道:“多谢游师兄!”
游有闲又道:“我教你这阵盘的手决,你且在此演练一二。熟悉之后也别忙着过去,就地打坐,先补足消耗的灵力,方便到时应用。”
“游师兄说得是!”张佳当即学了手决,盘膝坐下演练起来。
王艺脸色不好看,瞪了游有闲一眼,师兄一向对他青眼有加,他一向以为师兄和他的关系最好,游有闲突然胳膊肘往外拐,他又是埋怨又是委屈。
谁知一瞪之下,王艺忽然发现后者冲他挤眼睛,比手势,他遂把抱怨的话吞回肚子里,等对方解释。
游有闲却一把揽过他的肩:“行了,你别操那个心了,铁甲防御符不是用掉了么,我找师兄师弟们问问,再买一张,走走走……”
赵冰看看王艺,又看看张佳,嘴唇动了动,左右为难,终究还是自己想拿回枕上机的心思占了上风,什么都没说。
“啪嗒——”
躺在床上背规定的简天材,忽然听见正屋传来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地的声音。
他登时停下全部动作,侧耳倾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正屋的地上,隐隐约约有些响动,却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简天材提高警惕,屏住呼吸,心跳也随之放缓,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座石雕。
他自是不知,被屏幕弹出来的守宫,此时正四脚朝天摔在地上,晕头转向中。
守宫:委屈!
它哪里知道简天材会把枕上机搁在那么危险的高处!
守宫一个翻身,歪着圆而且大的脑袋,看向里屋躺着的简天材,眨巴眨巴黑豆豆眼——这个人的胸口怎么都看不出起伏的?
刚刚还那样灵活,现在就睡死过去了吗?
跟它的主人好像啊,主人也是,前一刻醒着,后一刻闭眼就睡着。
小小的守宫充满好奇,它舔了舔嘴巴,等了一阵,见简天材不动,自己也没动。
它捉蚊子时耐心就极好,一个时辰都能不动分毫,不信简天材比自己厉害。
于是一人一宠物,于悄无声息中展开了“谁动谁输”的比拼。
直到——
“咚咚咚。”
敲门声传进简天材耳中。
简天材并不知道有一条守宫暗暗和他较上劲了,他等了这么久,没感觉到屋里有人的气息,也没有杀意,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想了想便起身去开门。
守宫手忙脚乱地让开道路,以免被一脚踩成肉饼。
简天材忽然停步,再次侧耳倾听,他总觉得屋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想是修真界的什么手段吧。
不知外面来者何人,正好请对方帮忙看一下。
简天材打开屋门,说了声:“请进。”
站在院外的王艺不由松了口气,他没推门,因为没有门——院子的大门已经被轰飞了,简天材没管,两扇门板还在院子里挺尸。王艺宁愿敲门框也不敢随便往里进,一方面是怕再挨揍,另一方面是游有闲消息灵通,知道为什么封山,他听得有些后怕,没有走近。
见简天材出来,他仔细看了又看,怎么看也想象不出对方竟然是个凡人,而且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接连放倒两个炼气期,还有余力压制自己。
真是……励志啊。
王艺深呼吸,换成他,他绝对没这个胆子搞事情。
“何人?”简天材站了一会儿,光听见有人喘气,没听见说话声,遂问。
王艺赶紧远远地喊:“先生是我,我不是来找先生麻烦的,是来通风报信的!”
简天材听出来人是谁:“何事?”
王艺便将张佳要用迷踪阵法困住简天材施加报复之事说了,说得毫不犹豫,说得毫无压力。
张佳当他是兄弟,就不应该罔顾他的誓言去钻空子。既然张佳做了初一,他为了自保,必须做十五。
简天材明白了:“多谢。”
王艺松了口气,继续解释:“我师兄故意拖住张佳一段时间,叫我过来告知先生,请先生早做打算。只要先生在迷踪阵里不乱走动,不妄动灵力,关闭五感,那阵法奈何先生不得。师兄也在想办法,先生只要坚持一阵,等师兄找齐人手,必定一劳永逸让张佳不再找先生麻烦。”
简天材能理解他的苦衷是最好,但是对他来说还不够,他得确保自己不会应誓,自然不能让张佳报复成功。
“原来如此。”
那位师兄到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厉害角色。简天材想着,再次道谢:“劳烦你和你师兄了。”
“不劳烦,不劳烦。”王艺连忙摆手,“那我走了?”
“稍等。”简天材叫住王艺,“有些疑问,请解惑。”
“先生别客气,”王艺赶紧说,“有什么我知道的,一定说。”
“阵法如何布置?我若不进入阵中,是否便相安无事?”
“您说的是布置巨型阵法的一种,我们小型阵法为求迅速发动,克敌制胜,都是将阵法刻在阵盘之上,一有需要,丢向对方,随后发动法诀,即可将人笼罩在阵内。”
简天材点头,又问:“那迷踪阵可是只能困人,不能伤人?”
王艺不明所以,只道对方担心受伤,便道:“师兄说,那阵法从不主动伤人,但被困住之人因道心不稳,往往自承伤害。”
简天材若有所思。
王艺又告辞要走,简天材指着屋里,向他打听此处可有灵力波动痕迹,或者有什么异常之处。
王艺手搭凉棚,微微眯起眼睛向屋中打量,桌椅整齐,地面干净,看不出什么异样,便老老实实说:“我才疏学浅,没看出什么。”
“多谢。”简天材送走王艺,回头“望”着正屋,刚才的响动,是他的错觉吗?
房檐之下,守宫吐了吐舌头,舔了舔嘴巴。
只要爬得够快,简天材就发现不了它。
接下来不知简天材怎么应付迷踪阵呢,守宫有些期待。
张佳自然不知道王艺和游有闲的打算,他拿出考前突击的精神练习配合迷踪盘的手决,不到一刻钟,早已演练纯熟。不过,诚如游有闲所言,他感到灵力消耗不少,便就地打坐调息恢复。
等他一切准备停当,便和赵冰动身,原路返回去找简天材的晦气了。
二人不一时来到院落前,见两扇院门如自己离开时那样躺在原地,屋门却紧紧闭合,整个院子一览无余,静悄悄的,此时看去竟然有几分莫测高深之感。
赵冰望向张佳,后者右手背在身后,拿着阵盘,深深吸了口气,冲着屋子喊道:“先生,我们是来道歉的!请先生原谅我们!”
张佳当然不是来道歉的,目的是骗开门——他不想和简天材离太近,好把阵盘砸过去,开启迷踪阵。
屋里没有半分回应。
张佳鼓了鼓气,又扬声道:“我带了礼物,向先生赔罪,先生万万不要推辞,您不收,我就长跪不起!”说着竟然真的双膝一弯跪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为了报复,他才不在乎。
屋中依然十分安静。
张佳又说了许多好话,却总没回应,心中不由暴躁,怒冲冲地站起来:“你这家伙为什么故弄玄虚藏头露尾!上次我中了你的算计,有本事跟我真刀真枪做过一场!胆小鬼!怪胎!臭瞎子!我一定把你打得跪地叫爸爸!出来啊!出来!”
说也奇怪,他说好话时,屋里没动静,他口吐芬芳,屋门却忽然打开了。
简天材走了出来,身姿挺拔,衣衫下摆掖在腰间,依旧黑布覆眼:“你有何事?”
张佳冷笑:“马上就让你跪地求饶的大事!”说着猛地一掷,那枚阵盘对着简天材滴溜溜飞去。
阵盘脱手,张佳立刻捏起手决,发动迷踪阵——忽然看见简天材迅疾无伦地动了一下,随后听赵冰喊了声:“不要!”
蓦地,铺天盖地的洪流向张佳卷去,令他站立不稳,一跤摔倒。
再站起来,竟然身处迷雾森林之中,天色昏昏然,脚下无路,远近恶兽咆哮之声不绝于耳,震慑心神。
张佳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反被卷进迷踪阵?
“佳师兄!佳师兄!”赵冰急得连声呼唤,却见张佳双目迷茫,原地转起了圈圈。
简天材立在阶下,不用眼睛看,光是听赵冰的声音,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先是用拖延之法,让张佳失去耐心,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最受不得没人搭理,张佳到后来看似气势汹汹,其实心浮气躁已经落了下风。
随后是他的克敌思路:既然入阵需要阵盘,阵盘需要发动,那么,在发动前,将阵盘原封不动地打回去,会怎么样?
不管多厉害的阵法,只要困不到他,就不是问题。
所以,只要他够快!
为了让自己速度再快上些许,简天材甚至主动先撩起下摆,方便动腿。
听着阵盘袭来的风声,飞快出脚。
他个子高挑,腿长且直,腰|胯灵活有力,侧身一抽用上十成十的力道。
——一脚,把阵盘狠狠踹回!
如果简天材看得见,就会看到阵盘落在张佳身前时,阵法正好发动,光华一闪,阵盘消失不见,而张佳立即中招,眼神迷离。
守宫在屋檐下,目睹这一幕,差点惊喜得蹦起来。
——这这这,这和它踹飞云珠的腿法竟然有八成相似!
好快!好厉害!好帅气!守宫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又往前爬爬,探出半个身子,找好角度,继续看热闹。
简天材浑然不知自己上方多了只酷爱看戏的守宫,他心神并无半点放松,还在微微侧耳聆听对面动静。
虽说自己暴起反击,困住张佳,但张佳毕竟会操控阵法,这事肯定还没结束。
他静静数了四次呼吸,便听张佳一声怒吼:“我跟你拼了!”
劲风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