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枕上机有后门

王艺气结。

但技不如人,也不敢多嘴。

幸好张佳和赵冰没事,简天材也没对他怎么样,因此他觉得面前的男人还不算特别可怕。正想问点别的,就见简天材一手提着一个往院外走,忙道:“哎,你干什么?”

“送客。”简天材回答,“闯空门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不送客还等什么。”

“可是我们……”还没有拿到枕上机。

“没有可是。除非你们愿意我请正雅过来。”

王艺听见正雅,立刻不敢说话了。

简天材比了个“请”的手势,一转身,回了屋子,轻轻关上门。

他站在门后,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没多久那两人就醒了过来,三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渐渐远去。

直到这时,简天材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当即垮下肩膀,额上渗出了些薄汗,晃了晃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最后那个人太硬了,他好像打在一整块钢铁上,估计对方用了什么修真的手段,打不动打不动。

再不把人糊弄走,等被他偷袭的二人醒来,他完全没有把握从对方合击中全身而退。

况且现在他已经有了两个收获,可喜可贺。

收获之一:他知道自己在修真界并不完全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最底层。

收获之二:他大概了解了上一届的炼气期弟子是什么水平。

“上一届炼气弟子”这个结论,是动手时简天材通过摸骨推测骨龄,加上对方讨要“枕上机”之举,再加上对方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综合推理出来的。

和十几岁的熊孩子交手,也可以说是他占了年纪和经验的便宜,才能轻易取胜。

冒险一次就够了,多次尝试就是作死了。

简天材继续复盘。虽然只是一次短暂的交锋,他能分析出很多东西。

比如,炼气弟子和凡间学子一般顽劣,两界学生生活及教育模式恐有相似之处。

再比如,这些炼气弟子的战斗和战术意识过于薄弱,说明现在的修真界很是安宁。

再有,修真界选拔弟子重点看灵骨灵根,而非品德。炼气弟子也有偷盗之举,是天性使然,还是思想教育的失败……

情报搜集、分析推理和复盘总结,同样都是侍卫要学的本领,同样来自无数丢了命和险些丢命的前辈们踩过的坑。

值得一提的是,这算作侍卫的进阶技能。

如果只想当一个普通侍卫,那么执行命令即可,不需要学习,但要是想往上一步,必须加课,大力进修。

简天材的直接领导人是皇帝,这就意味着,他的侍卫基本技能、进阶技能甚至选修技能都得点满才能入皇帝的眼。

因为拥有了诸多技能,就意味着无论环境怎么变,对简天材来说,关系都不大。他学的是“渔”而不是“鱼”,什么举一反三、因地制宜、触类旁通、就地取材、随机应变,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就算眼瞎,就算弱不禁风,就算被人针对,但只要他带着脑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才是简天材的可怕之处,更是他敢来修真界做任务的底气。

复完盘,继续背规定。

简天材回到床上,盘膝而坐,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枕上机,他摩挲几下,掂量掂量,寻思放在外头磕了碰了不好办,索性搁在房梁上,准备次日还给正雅,免得再生枝节。

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枕上机左上角,有一枚留影石,一直在闪着微微的光。

而先前留影石对着的位置,恰好是正屋。

“……好身手……有趣……”

躺在闼婆利火毯上晒太阳的李寄倾打了个呵欠,手一松,巴掌大小的“云术具珠”落下,就要和他的脸亲密接触。

还好守宫一直趴在他肩头,及时腾空而起,后腿猛地一蹬,将其踹飞,保住了他的脸。

守宫一个空翻落在李寄倾肩头,正要表功,脚下一滑,赶紧收拢脚趾抓住发丝,避免在乌黑长发上滑滑梯的悲惨命运。

头发被抓疼,李寄倾迷离地睁开眼,看着手忙脚乱的守宫,笑容淡而倦:“我这儿没事,你自己去玩玩罢。”

守宫摇头摆尾地撒开四条小腿儿跑了,片刻后,两个前腿儿推呀推的,滚着刚刚踹飞的云术具珠回来,推到李寄倾手边,尾巴尖儿点点对方手腕。

这枚云珠不知是何材质,非金非玉,形状犹如煮熟后竖着剖开的半只鹅卵,外层卵壳是五彩斑斓的黑,隐隐有云纹缭绕,内层泛着微弱白光。

微弱白光正在渐渐消失,露出晶莹剔透的黑色剖面。

李寄倾没接,而是点点守宫的脑袋。

守宫眨巴眨巴眼睛,在李寄倾指头上亲昵地蹭了蹭,拱了拱。

随后它收回尾巴,卷啊卷的,把云珠的剖面调整到向上的位置,拍了拍,又蹭蹭李寄倾的指头,跳到剖面上,吐了吐舌头,黑豆豆眼看起来懵懂可爱,带着期待之色。

“调皮……”读懂它想法的李寄倾喃喃。

他垂下眼,屈起纤长的手指,食指指节在黑色剖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第一下,剖面上出现了大量絮状的云雾纹路。

第二下,云雾从剖面中溢出,飞快升腾起来,守宫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身形若隐若现。

第三下,云雾裹着守宫,倏然缩回剖面之内,消散殆尽。

守宫了无痕迹。

云珠静静躺在铺散的黑发上,看去仿佛融为一体。

李寄倾轻轻一推,云珠骨碌碌滚出了毯子,他这才裹了裹毛毯,满足地合眼睡去。

此时,另一边。

那三位炼气弟子也在“复盘”。

不过他们并不是反思自己的行为。王艺在琢磨简天材的身份。赵冰在担心自己的枕上机,以及正雅会不会事后追究。

张佳在愤愤不平。

他最惨,他是简天材的第一个对手——简天材不知对方来意,动手时便如狮子搏兔,全力施为,所以他头上的包现在依然疼得要命。

非但没有拿到枕上机,还在王艺和赵冰的面前丢了个大脸,张佳越想越是郁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赵冰连忙劝了几句,她也是被打昏过去的,知道自己打不过,想着不如跟正雅求求情,写个检讨,拿回枕上机算了。

王艺也劝了几句,他认定简天材是个高手,劝张佳不要自取其辱。

但张佳是个别扭性子,尤其不能接受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示弱,那二人越劝,他越来劲:“你们都别拦着我,我就不信他真那么厉害!他不过是偷袭得手,要是真打起来,还不知谁输谁赢!”

“他没用灵力,速度和我施了轻身术相差无几。要不是我用了铁甲防御符,说不定也要受伤。”王艺心有余悸,他实在不想和简天材再对上。

几人边走边争执,不觉天上掠过几道黑影,随即五个穿着黑衣的筑基期弟子跳了下来。黑影在他们头顶盘旋,竟是五支长剑。

三人心虚,一见那身黑色纪律制服,暗叫一声糟糕,想避已经来不及,只好垂着头站在原地,乖顺地等待巡查小分队问话。

“你们三人何故在深秀峰?”为首的巡查者严肃地问,“此地偏僻,昨日宗门已颁布禁令,任何炼气弟子禁止入内。速速交出身份玉牌,记过一次。”

在晏龙宗封山算不得什么大事,有人顿悟突然入定,封个山;准备渡劫,封个山;炼制危险品,封个山……因为隔离简天材的缘故,封一座山峰确实算不得什么。

“这个……”三人哑然,一边暗中松了口气,一边回答,“我等今早刚刚出定,未及看玉牌,并不知此事。”说着将身份玉牌取出,递了过去。

巡查者便将灵识探入,见玉牌的日程表上,果然记载了三人在静室入定出定的时间。又见“公众通知”处有一个红色小点,表示通知未点开。心道通知功能一直这么不好使,封山这种事还不如强行公开呢。

记下这个缺点,他嘴上却不能说玉牌的不是,责备道:“你等怎可如此疏忽。下不为例。”

三人唯唯答应,只想快点打发走巡查者。

然而巡查者阅逃课者无数,一见三人眼神闪避,原本缓和的口气陡然犀利:“平白无故跑到深秀峰作甚?”说着,再度将灵识探入玉牌,以“深秀峰”为关键词寻了一圈,未得结果。

“这……”三人面面相觑。

巡查小分队每次都要在天上飞一天,非但耽误修行,还饱受风吹日晒的摧残,因此脾气一向不大好,见三人支吾,毫不犹豫地就要往玉牌里记过。

“——且慢!”忽然有人出声。

远处跑来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瘦高青年,穿着姜黄|色长衫,也是炼气修为。

王艺双眼一亮:“师兄?”能被他不指名不道姓喊师兄的,只有这一位,足见特殊。

巡查者一怔:“游有闲?”

显然俩人认识,看年龄,差不多是同一届。但巡查者已经筑基多年,而游有闲这个年纪还未筑基,就有些尴尬了。同龄炼气弟子无不闭关修行,为了筑基而做最后努力,偏他吊儿郎当,有种游手好闲之感。

“是我发布的任务,请他们帮我找一些制作阵法的材料。”游有闲解释,“我们都是熟人,所以只是言语约定,通过玉牌发布任务要抽成,省点是点,龙师兄你懂的。”

通常同水平的弟子之间互称师兄师妹,师姐师弟,而一旦涨了修为,就得改口。炼气弟子要称筑基弟子为师叔,但游有闲似乎和这位龙姓巡查者关系不错。

龙巡查挑眉:“什么阵法材料?”

游有闲掏出一卷书给他看。

那三人不知龙巡查看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竟然真把玉牌还了回来,没有记过。

等龙巡查带队离开,王艺才大大松了口气:“谢谢师兄。”

赵冰奇道:“游师兄是如何找来的?”

游有闲扫了赵冰一眼,含笑道:“你们怎么找到枕上机的,我就是怎么找来的。”因为那定位的法子是他教给王艺的。

说完转向王艺:“你用掉了铁甲防御符?”

王艺点头。

“跟我讲讲?”

王艺便说了一遍。

“没有禁制?没有灵力?这么强?”游有闲摸着下巴,沉吟道,“封山难道就是为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