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天下第一灵修?

裴暮雪自觉这个名号已经绝尘而去,拍马也赶不上了。

阵法还未完成,就被人当场抓包,真是奇耻大辱,裴暮雪经历了此生最尴尬的时刻。

李无晴的眼神变了几变,从疑惑到惊讶,到此刻的闪烁,他已经看不懂了。

几经挣扎,他讪笑道:“啊,我在此、在此是……”

饶是他脑子再灵活,现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青天白日之下,一天之内二度擅闯人家私宅,还偷画传送阵,说他没包藏祸心都没人信。

李无晴站起,利落地跳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身旁,真诚道:“这传送阵非同凡响。”

裴暮雪梗着脖子回道:“呵、呵呵,是么。”这小子演技不错,这么拐弯抹角地夸人,他差点就信了。

李无晴淡漠的性格终于显出了一点好,至少没抓着此事追根究底。

他神色动了动,只道:“天下第一灵修的名号实在当之无愧。”

裴暮雪:“……”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可以和朱木争个第一了。

不过……这话里可是明晃晃的挑衅之意。

他敛去笑意,周身多了一分威压,看向李无晴正色道:“今日来,正是想切磋一番。想走个捷径罢了,让你看笑话了。”

李无晴闻言一震,脸上似乎多了一份欣喜。

被人找上门打还能这么开心,裴暮雪眨了眨眼,心道一定是看错了,李无晴不可能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正午时分,一白一红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白色人影超凡出尘英气逼人,红色人影俊秀绝美气势凌利。

小院还算开阔,两人同时一动,李无晴利剑出鞘,裴暮雪则折了一根刚抽芽的柳枝条,紧握在手中。

两道人影迅速靠近。

柳枝在裴暮雪手中刚中有韧,缠住了剑身。李无晴一掌带着风袭向裴暮雪手腕,裴暮雪未动,可身后的石桌却轰然碎裂。

他不紧不慢笑了一下,袖中飞出一根彩色绸带,抽向李无晴背后。

李无晴余光一瞥,双眼微微睁大,随即震开柳条旋转着退了后。

柳条一放开剑身,余威扫的合抱粗的柳树干摇晃起来。

裴暮雪未尽全力,李无晴似乎也是如此。他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死对头的称号,说不定日后能升级为宿敌。

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居然可以和自己过招还没吃到亏,以后的上限不可估量。

两人继续见招拆招地打了起来,这次纯粹是切磋了,裴暮雪虽然存了点让他好看的心思,可还是很有分寸地控制了力道。

在人家主场里把人揍出个好歹,招来麻烦不说,画传送阵之事也会暴露。

“大师兄!大……”一个弟子晃晃悠悠来了,怀里一个大坛子摇摇欲坠。他矮胖矮胖的,套在身上的门服下摆拖着地,有几分滑稽。

话说了一半他便呆住,院中已是一片狼藉,一道风刃直直冲他脑袋瓜而去。

酣战中的两人余光瞥过去,千钧一发间,裴暮雪一道灵力飞出,打散了那道风刃。

他刚松了一口气,李无晴却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柳枝条易收,刀剑却无眼。李无晴的剑是万中无一的上上品,虽然急急回撤,却依旧有几分余威。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裴暮雪救了那弟子,却无法再顾及自身。

眼见快要见了红,李无晴牙关一咬,一手收剑,另一手攥起还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绸带,用力将裴暮雪往一旁甩去。

冷不丁改换方向,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裴暮雪一脸漠然,差点被这荒唐的救援气笑了。不知道见红和摔个嘴啃泥相比,哪个要好一些。

可是,那道白色影子一闪,裴暮雪发觉绸带一紧,自己被这小子拉到跟前,单手搂进了怀里!

裴暮雪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李无晴的怀抱他不陌生,昨晚他就哭唧唧地钻进去过。

然而,和雪豆状态不同,此刻他清楚地感受到这怀抱的有力,胸膛是温暖的,似乎还能听到心跳声。

李无晴身材高大,比他还高了一个头尖,他此时还是小媳妇一般的姿势,实在是……

有这么倚在死对头怀里的么,如此不敬业,简直不成体统!

裴暮雪僵硬了一下,讪讪欲站直身体,“谢了,我、我没事,不、不用扶。”

“那就好。”李无晴这才放开他,小心地收起剑,似笑非笑看着他。

“大、大、大师兄,你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了。”矮胖小弟子愣愣看着这两人,在这样的画面前,自己方才遇险之事俨然已经被抛诸脑后。

李无晴点点头:“嗯。”

弟子愣了几愣,嘀咕着:“奇怪,大师兄今日看着不太一样啊。”

李无晴接走了他手上的坛子,对裴暮雪道:“要尝尝么?”然后走向了硕果仅存的那个石桌。

裴暮雪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月酥酒香,抬步欲跟过去。对一个敬业的修者来说,在酒桌上和死对头句句机锋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时,他发现衣襟被那个圆桶……不,弟子悄悄拽住了。

“你可真行,居然能和大师兄交谈甚欢?”

“嗯?”裴暮雪不明所以,李无晴半天只能憋出几句话,也算甚欢?

弟子挑挑眉,竖起大拇指:“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师兄如此,厉害!”

裴暮雪没继续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走到了石桌前。弟子左看右看,摸摸鼻子离开了。

李无晴已经备好了一套酒具,开始斟酒,一举一动间尽显风度。

裴暮雪看了看这半个指头高的酒杯,不认为这能尽兴。

李无晴请他坐下,将一杯酒让到了他面前,定定看着他。

这是在试自己的酒量,裴暮雪内心一阵冷笑。自己千杯不醉岂是随便说说的,这么丁点大的酒杯,未免有些瞧不起人。

他仰头一饮而尽。

李无晴也举起酒杯道:“我今日是第一次尝试饮酒。”说完他看了看酒杯中那透明液体,也是一饮而尽。

裴暮雪饶有兴味看着他表演。

刚刚咽下去,李无晴的脸颊两侧迅速浮上一阵红,然后猛烈地咳了起来。

咳了两声,见裴暮雪笑着看着自己,他生生忍住了,道:“果真好酒。”

裴暮雪这就不明白了,看李无晴那样应该是很少喝酒,为了刺探他居然能对自己如此之狠,够难缠。

于是他笑了笑,主动接过酒杯替他斟满,递过去道:“月酥酒的确是人间美味,来,继续。”

李无晴不动声色接过,裴暮雪敏锐地觉察到他在挣扎,心情大好,决定再接再厉。

李无晴眼睛眯了眯,终于咬紧牙关饮尽,很快眼前的酒杯出现了虚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

裴暮雪见他已有几分醉意,便调笑道:“怎么,喝不习惯么?”

李无晴抬起头看着他:“还、还好。”

裴暮雪点点头:“这就对嘛,我还没见过有人喝月酥酒还能喝倒的。”

这话是大实话,然而……月酥酒是少有的烈酒,一般人只敢浅尝辄止,有觉悟的人更不会贸然尝试,所以真真没多少人被放倒过。

他很有兴致地把玩着酒杯,迟迟未下口。

李无晴愣了愣:“你不喜欢么?”

“喜欢。”裴暮雪似笑非笑,“但,我更喜欢和人对饮,一人独酌不免会感时伤怀。”

假的。

李无晴闻言点点头,斟了酒,颇有气势地擎起酒杯,灌了下去。

他果然不会认输,裴暮雪自觉计谋得逞,一边开心地饮着最喜欢的酒,一边愉悦地看着死对头逐渐烂醉如泥。

待酒坛见底,太阳已西斜,余晖洒在小院中,落在一坐一趴的两人身上。

裴暮雪依旧一片清明,看着被放倒的李无晴,他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以致于善心大发,将李无晴扶到了房中,放到了床上。

也算是还了这几日他对雪豆的照顾。

李无晴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自己被那道红色扶起,他微微睁眼,与床前那人对视一眼,终于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两人都怀着开心的心情结束了今日的交锋。

裴暮雪算了一下时间,通过传送阵回了自己房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身酒气。

“真舒……啾!”

果然,夜幕一降临,他又变成了雪豆团子。

虽然提前猜到,可这个事实依旧让他心下一沉。

他在房中盘旋了一圈,无奈接受了现实。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第一次以探究的心态面对这个新形态。

雪豆状态并不是一丝灵力都没用,虽然极其微弱,并且起不到任何作用。

裴暮雪稍定,他知道不能急于一时。

不管哪种可能导致自己变成鸟崽,只要慢慢排查,总有办法解决。

眼下,雪豆附身飞入传送阵,李无晴那里是最安全的。

他飞向李无晴房间,虽然刚离开此处不久,可以雪豆状态飞回,又是一种别样心境。

忽扇忽扇,一只小小的白团子从窗缝钻了进去。

然而,房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没有人的气息。

雪豆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床上空空,床头地上几滴液体,散发着酒味。

李无晴打肿脸充胖子,最后不得不用修为逼出酒气才能清醒。

雪豆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

可三更半夜,整个万水门已经归于沉寂,门人尽数陷入了深眠,有什么要事让他需要以此极端方式保持清明。

雪豆晃着小小的身子上下盘旋着,百思不得其解。

他钻入笼子,李无晴临走时已经给他换了清水,放上了甜粥。它一边留意着房内动静,一边渐渐睡去。

直到后半夜,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才出现在房中,似是受了伤脚步不稳。

雪豆被惊醒,“啾!”

那个人影抬起了头,正是李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