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平日里同他玩在一处,但也不喜欢他那做派,倒像是比我这公主还要金贵些。不过,你们还是小心点好,他惯爱记仇的。你们是我亲戚,我肯定站你们一边。”
齐明姮说完这话,觉得自己颇有些画本子里说的江湖豪气,心里头高兴起来,于是决定带着月娘妹妹往御花园里去开开眼界。
出了朝阳宫的宫门,她们脚下加紧,快步通过了一条窄窄长长的甬道,在甬道的尽头,眼见四下里无人,齐明姮就拉着林月娘一溜烟的往前跑了,留下后头一众太监宫女们。
喜哥儿心里对月娘倒是没什么不放心,但他不放心那个看起来有些刁蛮造次的公主,本欲追上前去,奈何后头还有个跑不动的符春娘,左右为难之下,还是站在了春娘一边,慢慢碎着步子,朝两个姑娘疯跑的方向跟了过去。
直到后头再无人追着,明姮才松了月娘的手,气喘吁吁的弯下腰去缓缓。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我答应了我娘要乖乖的,进宫了不能调皮。”
林月娘平日里练的是童子功,跑这点路毫不费力,气喘的匀称,待明姮停下来,她立马说道。
“你。。你怎么这么会跑,看。。看不出来嘛。。”齐明姮按着右腹,气喘吁吁的朝月娘道。
“这倒没什么稀奇,平日里若能多做些调息功夫,腿上绑上两斤铁砂,你也能同我一样。”
听林月娘如此说,明姮很有些无语,不过她喜欢说话爽直的意气中人,故反倒笑了起来。
“你很。。很不错,说话不像那些人一样,藏着掖着的,我很喜欢。你叫什么来着?”
“我大名林琅,不过你可以叫我月娘,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月娘见明姮额上脸上冒了一满头的汗,便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擦拭。
明姮接过帕子道了谢,还想装着大姐姐的模样,故伸手摸了把月娘的头,道:
“我大名齐明姮,不过你可以叫我姮儿姐姐,我朋友们也都这么叫。”
月娘看齐明姮也很是顺眼,便乖巧的应了,两个小姑娘的交情就是这么简单,互相投缘,你给我一条帕子,我带你出来玩耍,大家便成了好朋友。
既同月娘要好,齐明姮便前前后后热心热肠的表现了一番不说,还大大咧咧的卖了谢小侯爷谢惊春,来巩固这刚得的友谊。
“春儿原是同我没什么关系的,他是宁嫔娘娘的弟弟,你刚来京里,可能不知道,他们这尊御贵侯府是连着三代的单传,待到了他爹这辈,老侯爷不到四十五岁就薨了,你说惨不惨。他是个遗腹子,打出生就成了小侯爷。“
“老侯爷夫人生他时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一向不好,从前就是药堆出来的,不过又死命撑了两年,就追了老侯爷去了。宁嫔娘娘那会儿正怀着我六皇弟,她娘家嫡亲的弟弟还这样小,实在怕他被侯府那帮人害了,便朝我父皇求了恩典,将春儿接到宫里来养着。”
“他素来爱黏我哥,我就跟他熟了,不过他那性子我可向来不喜欢,太过脆生了些,要死要活的。我母妃总说人得活的豁达些,峣峣者易折,我觉得他就不行,若再这样,他迟早得折了。”
林月娘望着一旁边走边滔滔不绝的齐明姮,着实有些不知该接些什么了,这姑娘,也太自来熟了些,她们认识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呢,她就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若换成自己在背后这样八卦嚼人家的舌根子,估计娘亲早该打月娘的屁股了。
“多谢姮儿姐姐提醒,不过,以后若再遇上点什么,你还是少讲点好,这些话若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误会呢。”
“这有什么,随便他们怎么说,我可是公主。”齐明姮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林月娘想想,觉得也是,她一个公主,除了怕今上和皇后娘娘,再加上自己的母妃,还能怕了谁?可不就随便说了。
“不过倒也不完全这么说,我见着你就觉得可亲,宫里人多,我眼睛毒的很,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人,可不可信,可不可交,你可别往心里去,我跟你说这话也没什么打紧,就算当着谢惊春的面,我也能再说一遍。你若是不当心给别人说了,我也不会丝毫怪你。”
林月娘虽听她如此说,还是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不会同别人说的,我年岁也有些大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也懂得,你且放心。”
明姮拢着月娘的肩膀歪着头在月娘的额头上轻轻一碰,俩人会心的一笑,复拉了手,再走了一会儿,便进了御花园。
“宫里到处都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就这里还有些花草能看看。”
“我做事讲道理,不会胡来。刚才拉着你跑这么远也就是想同你说这些话,如今说完了,你便同我往那亭子里去等表哥表姐吧。”
月娘点头,两个小姑娘一同往凉亭里去坐了。那亭子建在御湖上,四面环水,只靠了条修在水面上的九曲十八廊连着岸边。这里往后头可瞧到那五光十色的湖景,比宫里轻松有趣多了。
俩人在亭子里说笑,没等来跟着的表哥表姐和太监宫女们,倒是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一队人轿打着仪仗,光光鲜鲜,浩浩荡荡的径直朝这边过来了。月娘和明姮身量小,周围又没跟着人侍候,那岸上之人自然没瞧见她们。
等她们上了桥,到这仪仗前头被拥着的妃子看见她们时,那脚步已经到了亭子跟前了。
齐明姮抬头看着打头那人,嘴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她坐着掸了掸裙摆,待那人进了凉亭,才慢吞吞的起身,同早就站起立在一旁的林月娘一道,给她行了礼。
“明姮无需多礼,我原是从勤政殿出来,看着今日里天气晴好,也是一时兴起,想来亭子里坐坐,看看湖景儿。没瞧见你也在这里,打扰你的兴致了。这位妹妹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林月娘见对方提到自己,稍抬了点头往对面望去。
对面立在众宫女太监前的,是个极漂亮的女子,她着一身象牙白的水仙裙,瞧着年纪不大,柔柔弱弱的,如弱柳扶风,眼眸儿一转好似这御湖里的清水都荡漾起来了一般,水汪汪的摄人心魄,那欲语还休的模样,自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雅韵。
“熹妃娘娘好兴致,我们不喜欢让人跟着,娘娘没看见我们也是寻常。这位是我表妹林琅,她母亲是我三姨,今日同了我三姨和我二舅妈一道来见我母妃的。”
月娘吃了一惊,这美人竟是二婶娘口中那个比姜惜娟还差远了的熹妃娘娘。
月娘瞧着明姮脸上表情淡淡的,干巴巴的吐出这么些话来,话虽不差,但不知怎的,就是隐约感觉到她对这熹妃娘娘有些不耐烦来着。
“原来是林姑娘,今日不巧,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白纱地纳锦绣喜庆灯纹荷包原是我闲来无事绣的,样子倒也喜兴,若林姑娘不嫌弃,便拿去装装小东西玩罢。”
熹妃样子真诚,直接将荷包从身上解了下来,边笑着,边递给月娘。林月娘心中犹豫,不知如何处置,便偷偷瞥了眼明姮,见她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才恭敬的伸出双手接下。
得了东西,月娘自然要向熹妃娘娘行礼谢赏,还未待她拜下,熹妃便亲自袅袅婷婷的过来扶住她,免了她这一礼。
“不必这样多礼,我家里也有个妹妹,名唤福珠,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自家妹妹一样,欢喜的很。下次若再进宫,你也可往我那里去玩着。我那妹妹的爹娘如今在外地上任,我舍不得福珠,便叫了她来宫里陪我小住。明姮同你都跟她一般年纪,我怕她寂寞,今后你们几个孩子若能一起相处,我心里也好受些。”
这话熹妃虽是看着林月娘说的,但话里话外,都带了明姮。月娘还未来得及接话,明姮便先接了呛,朝熹妃娘娘道:
“熹妃娘娘您这话说的就不太对了,福珠妹妹若是进宫来陪娘娘您,就应时常同您一处,若是经常同我们一道,岂不是有违了初衷。且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永延殿里那么些个人,还能少了伴当不成。我们俩个出来的久了,母妃找不到我们,怕是要着急,给您告罪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熹妃娘娘如何表情,她拉起月娘便走,同她那件火红的衣裳一样,整个人风风火火的,像只行走的炮仗。
“这宫里就数她装模作样,小里小气苦兮兮的样子,做给谁看,也不知道父皇到底喜欢她哪了。我就是不想她得了意,你可别上她的当拖我后腿啊,出了宫若是遇到她那什么劳什子的福珠妹妹,也离远些,莫要同她们扯上关系。”
林月娘应了,想起那个匆匆一面便害她手折了的姑娘,心里也并不乐意再同她打什么交道,只是见过姜福珠的事,她默默埋在心里,也不愿同齐明姮絮道。
俩人按照原路回去,刚到了朝阳宫门口,便被候在这里的一干太监宫女团团围住,生怕她们又跑了似的,寸步不离的簇拥着,俩人也老老实实的回到了霞芳殿里。
喜哥儿和符春娘左等右等等不到俩个小姑娘,早早便回了殿里。
俩人进了安处厅,可能明姮这行为不是第一次发生,贤妃娘娘的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化,她盯着明姮看了好一会子,直盯的她从理直气壮到低下头去,才作罢。
她走下来,拉起月娘的手,朝这个外甥女真诚的说道:
“姮儿这丫头也不知我是如何养的,养成了这般的散漫性子,她做事冲动,若是刚才有什么犯混的地方,月娘你可别同你这个表姐一般见识,别跟她效尤,大姨一会儿收拾她。”
月娘见贤妃娘娘如此同她说话,一边惊讶于她的重视,一边又觉得,有这么一位极真诚极公正又开明的娘亲,明姮姐姐就算脾气大了点,也该是个很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