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焕方才与肖一游冲进薇薇房间的时候,看到她床上散乱的行囊里有支录音笔。
录音笔是系统分派的,里面除了些社会培训课程的录音,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薇薇也不知其用。
“难道这录音笔能对付外面那些东西?”
“不能确定。”林焕说,“我猜想,我们每个带有行囊的人都带了某样有用的东西。我是资料、薇薇是录音笔,黄茂的行李没带过来,净觉师父和迟瑞,你们稍后也看看行李里面的物品,是否有能用的上的东西。”
“至于录音笔的用处。”他向一旁念经的净觉师父客气的说,“还要请师父帮个忙。”
林焕录了一段长长的经文,设置成反复播放模式,装进口袋中,在众人或担心或怀疑的目光下,与肖一游一前一后摸出了楼门。
门外霜白清冷的月色,在他们踏出楼门的那一刻再度模糊起来,他们身遭倏地起了一阵灰白的雾气。
雾气迅速贴近,至身边突然方向急转,向四面八方开散而去,就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墙。
林焕和肖一游仿佛是罩在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下面,任凭雾气如何游走也找不到缝隙渗入。
果然,净觉师父的经文是有用处的。
只可惜被这片雾遮着,他们视野受限,行动速度大大降低。
二十分钟后,两人才蜗牛一般摸索到了角门外的小路。这里松柏遮天蔽日,即使白天也是黑沉沉的。
此时没有月光的穿透,雾气忽而变得浓密起来,那粗粝的质感在手电光下分外清晰,就好像一股灰白的流沙汩汩拂过面前。
流沙过尽,他们前后左右大约二十公分的位置,蓦然浮出百余张盘子大小的灰白人脸。
它距离如此之近,惊的林焕肖一游一同停下了脚步,与之面面相觑。
“这是个什么东西?”肖一游低声问林焕。
“不知道。”林焕亦是浑身紧绷。
“它想干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人脸悄然无声的悬在半空,无数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林焕和肖一游,那些虚幻的脸上居然呈现出一种统一的凶狠表情。
显而易见,它们被生气吸引,迫切的想要吞噬活人,又对周遭环绕着的佛经声音非常惧怕,乃至进退两难。
林焕和肖一游何尝不是如此?从人脸出现,雾气变浓,他们脚陷入地表那层薄薄的雾气中,再难移动半分。
而且,雾气还在不停的流动中越来越浓烈,他们的安全空间被挤压着,越来越狭小。
这样下去,即使有净觉师父的经文也难逃被吞噬的厄运。
冰冷的气息直往骨缝里钻,林焕和肖一游额角却都有汗冰凉的顺着脸颊滑落。
肖一游突然说:“林焕,把声音调小。”
林焕瞥向他,眼带诧异。
此时关小经文声,岂不是把自己送到对方口中?
肖一游轻声却笃定的说:“信我。”
林焕毫不犹豫的调低了音量,就见正对面那张最大的脸忽的向前一扑。
肖一游迎着那脸飞快的探出了一只手臂,噗的一声,直接没入到它大张的口鼻中。
这一击直中要害,只听它沙哑的呼号了一声,引得众多的人脸扭曲模糊起来,随着一起沙哑的嚎叫,那古怪的声响犹如狂风灌入众多孔穴,听得人头皮好一阵子发紧。
林焕吃了一惊,不为这恐怖的异象,而是因为肖一游。
他绝没料到肖一游会这样做。
林焕曾与这些东西打过照面,他身上多处青黑的印记仍没褪尽,每每到了阴寒之处,胳膊上那处最深的抓痕就会隐隐的寒痛。
他与肖一游讲过这些东西的厉害之处,他万万没想到,肖一游居然无所顾忌的迎难直上,哪怕冒着森寒透骨的危险。
林焕捏住肖一游的腕:“快放手!”
肖一游掀开风衣,裹住林焕半边,对他笑了笑:“会很冷,坚持一会儿!”
雾气激烈流窜起来,冰冷的狂风透骨而入,全身的□□好像都被瞬间急冻,意识转为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风静雾散,周围的景物重新在黑暗中露出原貌。
肖一游拥着林焕,两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痛感使得林焕的意识重回身体,他勉力活动着麻木的手脚,扶起肖一游,拍拍他青白冰冷的脸颊:“喂!”
肖一游紧紧闭着眼。
林焕双手捂着他的心口,冰冷:“肖一游,快起来!”
他还是一动不动。
林焕挺身一掌掴在他脸上:“肖一游!”
他总算有了点动静,嘴唇哆嗦着,不厌其烦:“……听见的呢,舌头僵,就不能让我多缓一会儿。”
林焕长出了一口气。
他瞥见肖一游仍然紧紧的攥着拳,手指僵的打不开,于是捧过那只手帮他用力剥开。
他掌心有一小把灰白色的粗砂,松散酥脆。砂中裹着一片指甲大小的灰白薄片,触手寒气逼人。
林焕拿在手中细细观看。
这是每张雾气腾腾的脸后面浮动着的那团微小的核,从被雾气包围起,肖一游和林焕都注意到了。肖一游猜测它是人面的弱点所以孤注一掷冒险抓取,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他赌对了。
但付出的代价也高了些。
他们仅仅除去了其中一个就要缓上好一阵,其余成百上千的数量怎么办?这方法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肖一游坐了一会儿,总算觉得好些,他看着林焕手里的东西:“这个好像是……人的骨灰?”
林焕点点头:“头骨碎片。我大概知道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了。”
肖一游挣扎着起来:“看看去?”
互相搀扶着来到怀念堂外,那些东西没再来骚扰,一路上也没遇到发狂的NPC小刘会计,想来正窝在哪个角落里修补脸皮。
白天总是锁着的怀念堂此时反倒大敞四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灯火。
开了灯进去,堂内和平时一样干净整洁,既没有人也没有“那些东西”。
靠墙的一排排架子上按层码放着形制各式的骨灰盒,走进细看才发现,所有的骨灰盒子都开着一道缝隙,盒子里面则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肖一游视线一一划过盒子上死者的照片:“这些原本都不是空盒子,你说,是谁故意开门放了这些骨灰出去,让它们去骚扰活人?”
林焕:“钥匙都存在值班员手中,他们不想我们随处走动。”
“嗯。”肖一游唏嘘一声,“可我们偏得不听话到处走动,否则骨头渣子都要变成NPC的化妆品了,啧。”
两人从怀念堂出来,又悄悄绕去东北角的外墙。
这里围墙高耸,墙下缭绕着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远远的就觉得森寒刺骨。
想要翻墙出去是不大可能的。
“回吧。”林焕对肖一游比了个手势。就两人的现有的体力,再与那些东西纠缠无疑是送死。
开着录音笔原路返回,一路踩着月光,再无阻碍。
及到宿舍楼门口,他们忽然看到迟瑞站在大敞四开的门内向外焦急的张望。见了林焕和肖一游,他急迫的几乎要哭了:“那个……净觉师父……薇薇姐……”
林焕神色一凛,问了句:“她们怎么了!”随后几步踏进门内。
薇薇人坐在厨房,额角有一处磕碰伤痕还在流血,人也恹恹的,只说头晕。
原来林焕和肖一游出门之后,常爷和小黄毛不听从安排,居然挟持了净觉师父出了大门,往山林那边寻出路去了。
薇薇想要阻止,奈何一个姑娘不是两个男人的对手,拉扯中撞伤了额头。
迟瑞紧张的指向一桌乱糟糟的东西:“怎么办,薇薇姐的伤,我们没有药啊……总不能明早和他们要吧?”
“他们”指的是吴书桦三人。
下午在周师傅手里抢了人、晚上又迫使小刘会计露了本来面目,吴书桦翻脸也是迟早的事。
林焕仔细处理了薇薇的伤,安慰迟瑞说:“没有大事,不会留下疤痕的。”
迟瑞这才放松了些。
薇薇在一旁笑:“我都没怕,你怎么那么紧张啊?”
迟瑞不好意思的说:“我们给演员化妆的时候,都是假伤、假血,头一次见真的,我没准备……”
薇薇逗他:“那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这可是个惊悚剧,流血死亡都是常常发生的噢。”
说的迟瑞哭丧着脸,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们说话的间隙,林焕正垂目看那桌乱糟糟的东西,想来是迟瑞紧张薇薇的伤,从行李箱里倒出来的。里面多是香皂、毛巾、剃须刀这类小型生活用品,但有一大管牙膏样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焕瞥了眼膏体上的英文,默默记下。
肖一游给录音笔换了电池出来:“走不?”
林焕:“嗯。”
“你们去哪?”迟瑞再度紧张起来。
林焕轻轻的按下他的肩:“我们出去接净觉师父,小刘会计应该不会回来了,你和薇薇把门窗都关好,天不亮不要出去。”
“你们真的要现在去?”迟瑞忍不住提醒,“外面树林里有半个脑袋,长得像大马猴一样的怪物!”
肖一游把手臂架在他的肩上,悠悠的叹了口气:“迟瑞是吧?”
“……嗯。”
“谨慎小心是好事,至少没那么容易沦为炮灰。单纯就不是好事了,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啊,四肢健全满脸和气的人比半个脑袋的大马猴更加危险恐怖。”
“哦……”迟瑞以为这是句嘲笑,当即憋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