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我不要他对我愧疚。”
顾折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难以理解一件事情的一天。
“心理……医生?”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看着薛夕盈,眼底有几分恍惚:“心理医生什么意思?崔欧宁……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
薛夕盈依旧温柔的笑着,用词礼貌且克制:“因为崔先生,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寻求了一下我的帮助。”
顾折风下意识问道:“什么问题?”
薛夕盈道:“一些困惑。”
困惑。
什么困惑能大到让崔欧宁不得不去求助心理医生?
顾折风的言语中难得的带了一丝急切:“您好,我想知道具体的困惑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薛夕盈摇了摇头:“很抱歉,具体的问题内容,即便崔先生已经过世,但生前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所以并不能告诉您。”
她补充道:“这事关在下的职业素养和对病人的负责,还请您谅解。”
顾折风当然理解,只是如今他像一个沙漠中寻水的旅人,眼看着绿洲就在眼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顾折风道:“您好,我知道这样会让您很难做,但是我非常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薛夕盈依旧笑着,但语气坚定道:“很抱歉,虽然和英俊的男士聊天使我愉悦,但美色还不至于迷惑我到忘记病人的隐私。”
她直起身,礼貌道:“今天看过了崔先生,我今日的来访目的已经达到,也该走了,顾先生,有机会再聊。”
“等会!”顾折风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拦在薛夕盈面前:“薛医生,您不要告诉我那么多,或者您就给一点点……”
顾折风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提示,或是方向……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等薛夕盈开口拒绝,顾折风又道:“事实上,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不止一次和我和我说,他觉得人生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他……他想死。”
想到这件事情,顾折风生出一些懊恼:“我一直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我还怪他说话总不过脑子……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他只是在用玩笑的口气掩饰而已。”
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只记得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崔欧宁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顾折风问他,你现在有什么很想做但做不了的事吗?
崔欧宁想了想道:“想死算不算?”
顾折风从来没有想过,崔欧宁不是在开玩笑。
薛夕盈看着顾折风的眼神,抿了抿嘴,抬头望向殡仪馆的方向。
“很抱歉,关于具体的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诉您。”薛夕盈叹了口气,道:“但我可以告诉您一件事。”
顾折风略带着一丝希冀:“什么事?”
薛夕盈从手包中拿出手机,调出了一段录音:“因为我想在最轻松的状态下观察来找我寻求帮助的人,所以我都会告诉他们,有时我会录下我们闲聊时的对话,希望他们可以理解,并且放松自己,不要太过紧张。正式谈话的录音属于隐私,我不方便透露给您,但是这一小段是我和崔先生的闲聊,不涉及私密内容,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听一听。”
顾折风斩钉截铁道:“我想听。”
——
崔欧宁蹲下/身,看着院子里的小野花。
“崔先生”薛夕盈走到崔欧宁的身后,笑道:“你对花草很感兴趣吗?”
崔欧宁摇了摇头,也笑着回道:“只是觉得,如果做一朵花或一根草,不用像人类一样空长了个脑子,却只是用来思考攀比和嫉妒,也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薛夕盈笑道:“或许他们也在思考,今天谁吸收的养分比较多?”
崔欧宁哈哈大笑起来:“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薛夕盈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两杯水,递给崔欧宁一杯,自己抿了一口后,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道:“我刚走了个病人,让我休息一下可好?”
崔欧宁道:“没关系,我们就这么空坐三十分钟也行,我不介意。”
“那您这钱我可太好赚了。”薛夕盈挑眉笑道:“崔先生,您这可是抗拒治疗,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可都隔了快一个月了。”
崔欧宁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将空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坐到了薛夕盈隔着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比起医生和病人,我更想和你做朋友。”
崔欧宁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着调侃道:“要不那钱就别算什么医药费了,算陪聊费?”
“这位先生,你用词注意一点。”薛夕盈故作生气的敲敲桌子:“你这叫言语调戏。虽然我觉的您十分帅气,时刻动摇着我的性取向,但非常抱歉我是不会心动的。”
“那可真是太让我遗憾了。”
两人相视一笑。
崔欧宁好奇的问道:“对了,薛医生,你是怎么走上心理医生这条路的?”
“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
“就是觉得人生很奇妙。”崔欧宁用手托着下巴道:“我五岁开始拍戏,那时候都不知道演戏具体是个东西,就像NB一点的过家家。但谁知道走着走着,我就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头了。金梓也是,我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把他一起从孤儿院带了出来,他聪明又上进,本来给我做助理是因为没人临时让他顶替,谁知道一做就是这么多年,刚他开车送我来的时候我还在和他聊呢,人生真奇妙。”
他轻笑道:“所以我很好奇,不同的人是怎么走上不同的道路的。”
薛夕盈道:“其实我这条路,走的还是挺顺其自然的。”
“哦?”
“我初中的时候,发现我自己的性取向和其他人,好像有点不太一样。”薛夕盈开始回忆起了过往:“别人都喜欢帅气的男孩子,就我喜欢女孩子。”
崔欧宁打岔道:“可能是因为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薛医生这么优秀的女人。”
薛夕盈笑道:“也许哦?我发现这件事之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进行验证,验证我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你还是蛮有求证精神的。”
“哈哈,后来我证明我确实只喜欢女生后,我找我的母亲讨论了这件事情。”薛夕盈道:“可惜的是,我以为我很开明的母亲,受当时年代环境的影响,觉得我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崔欧宁了然的点点头:“就像很多人说的,同性恋是心理疾病?”
“是的。他们认为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但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心理医生,他们甚至选择了求神拜佛来祈求老天放过我。”
崔欧宁道:“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确实是父母的关爱了。”
薛夕盈道:“无妨,你可以用可笑这个词。”
“并不,父母爱子之心无论如何都不可笑。”
薛夕盈笑道:“总之这件事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除了身体,心理也是会生病的。正好那时候我在图书馆,看到了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我翻了翻觉得很感兴趣,于是高中毕业后,就选了相关的专业。”
崔欧宁感叹道:“听起来虽然平静无波,但是实际上你这么多年经历下来,应该也是受了不少罪。”
薛夕盈意有所指道:“比起我的总是避重就轻不爱正面回答问题就喜欢闲聊的病人,我过去的日子受的罪并不算多。”
崔欧宁道:“我这是被你吐槽了?”
“感谢您听出了我的含沙射影。”
“其实我还真不是故意避重就轻的。”崔欧宁往后靠了靠,放松身体让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只是我自己都想不清楚,我在你这看病,到底是想看个什么。”
“你怕看好了,你会后悔?”
崔欧宁乐了:“你这话说的,哪还有病看好了,反而后悔的呀。”
“那你在犹豫什么呢?”
“你知道的,即便当下的情况再糟糕,人类都会习惯于已经进行中的轨迹。”崔欧宁道:“我犹豫的是……如果一切,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了……第一个担心,是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权利。”
“嗯。”
“第二个是……即便他不在乎我变成什么样,可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是因为他而放弃的这些东西,他会愧疚。”
崔欧宁笑着,眼神温柔:“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值得我放弃一切去赌一种可能。可也正是他这种性格,让我害怕我一旦这么做了,他会终其一生活在愧疚里。”
“我不要他对我愧疚,一点点都不要。”
……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顾折风骤然间抬头,才发现薛夕盈早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他一个人坐在主驾驶发呆。
顾折风揉了揉眉心,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刘科新道:“哦老板,是这样的,您刚刚在录影棚不是……打了那个崔欧宁一拳……”
顾折风瞬间会意:“哪几个人找过来了?”
刘科新汇报道:“白震总、崔欧宁隶属的创明娱乐的老总、还有我们公司的林经理。”
“说什么了?”
“白总问您是不是节目组招待不周,他立马过来处理,想问您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不用处理,不去。”
“好的。创明娱乐的老总在试探您的口风,看样子好像是决定要不要处罚崔欧宁。”
“一切如常,让他们当这事没发生过。”
“好的。林经理问要不要撤资,给节目组压力和警告。”
“不用,一切如常。”
“另外崔欧宁还得罪了麦谷池……”
“等会。”顾折风皱眉道:“得罪了麦谷池?什么意思?”
刘科新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顾折风走后发生的事情。
顾折风皱眉道:“你让节目组把整个部分的录像全都截下来发给我。”
“好的,收到。”刘科新汇报完毕,恭敬道:“其他的就没有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
“哦,对了,还有另一件事。”刘科新道:“一周后您的新电影《汹涌》的发布会,导演陈宏波说他可能会晚一点到,所以流程有了部分更改。”
“晚一点?”陈宏波是出了名的守时,第一次听说他连电影发布会都要迟到。
“是这样的……”刘科新道:“额……就是害崔影帝死亡的那位助理金梓……”
顾折风抿嘴道:“没事,他都跳楼偿命了,我也不至于会拿他尸/体怎么样。”
刘科新道:“因为金梓生前和陈宏波导演的关系因为崔影帝的缘故非常不错,再加上金梓也是孤儿,亲朋好友都不多,所以陈宏波导演想了想,决定替他送个终。”
“送终要送一周吗?”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奇怪了……总之陈宏波导演说,这是金梓的一个遗愿,他想把自己的骨灰分成好多份,埋在不同的城市里,陈宏波导演想替他完成这个遗愿,花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能走几个地方是几个地方,但他一定会在电影发布会当天上午十点前赶回来的。”
金梓。
要说一开始知道是金梓直接导致崔欧宁死亡的时候,顾折风没想过把金梓挫骨扬灰是不可能的。
只是看着崔欧宁冷冰冰的躺在那里,顾折风突然没了什么力气。
再后来金梓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生命,比起恨,顾折风更多的是疑惑。
等会。
顾折风突然想到了什么。
金梓和崔欧宁是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更重要的是,金梓是被崔欧宁一手从孤儿院里接出来的。
他们像兄弟一样相伴了二十年,为什么临到头来,金梓要这么做?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崔欧宁有心理问题,那金梓是不是知道?
不不不,金梓肯定知道。
在薛夕盈放的录音里,崔欧宁说过一句话:“……在金梓开车送我来的路上……”
金梓和崔欧宁几乎天天在一起,而既然是他送崔欧宁去的薛夕盈那,那说明金梓肯定是知道崔欧宁是要去做什么的。
顾折风瞬间就做好了决定,他对刘科新道:“你让陈宏波先不要走,你帮我问问,现在是不是他负责处理金梓的遗物?我要找点东西。”
——
“金梓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陈宏波推开门道:“这是崔欧宁名下的房产,金梓一直都睡在里面,警/方定案以后,这些东西也都解封了,金梓没有亲人,除了欧宁以外也没什么朋友,欧宁的养父李先生说他和金梓也没什么关系,就把这些东西都交给我处理了。”
陈宏波领着顾折风和刘科新进门:“我是打算先把他的骨灰安置好再来处理的,所以东西都没有动。”
他回身看着顾折风:“怎么了?你要找什么东西吗?”
顾折风扫视了一遍整个屋子,这个屋子有一百来个平方,各种东西堆来堆去,要想找什么实在困难,于是直接问道:“金梓有没有日记之类的东西?”
陈宏波愣了一下:“日记?这个……我不知道。”
顾折风道:“他卧室在哪,我去看看。”
陈宏波有些犹豫:“那个……折风啊,你到底要找什么?为什么……问金梓的日记?”
顾折风垂眸道:“我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答案。”
“什么答案,这么重要吗?”
“是,非常重要。”
陈宏波犹豫了片刻:“你是知道……那件事情了吗?”
顾折风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你说的是哪件?”
“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我只能说……人都死了,你何必一定要追寻一个结果?”
顾折风道:“你先告诉我你指的哪件事情。”
陈宏波纠结片刻,还是说了出来:“金梓……对欧宁……你知道的,他从小被欧宁护着长大,难免生出一些别样的想法。我知道你对欧宁也……但是欧宁和金梓现在都死了,即便你想求证这件事情,也……也没有意义了。”
顾折风沉默了很长时间。
陈宏波摸不准顾折风在想什么,偷偷望向刘科新。
刘科新回避开他的视线,装作雕像一样站在一边。
“我知道了。”顾折风道:“我想求证的不是这件事。”
没生气?
陈宏波偷偷瞥了一眼顾折风,看他面上确实什么表情也没有。
陈宏波摸不准顾折风到底要做什么,但想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挣扎:“走吧,我带你去金梓卧室。”
三人跨过几个装着干垃圾的塑料袋,穿过客厅到了金梓的房间门口。
“这里是金梓房间,隔壁是崔欧宁的房间,不过你知道的,崔欧宁几乎不在这睡,所以里面他的东西。”
陈宏波用钥匙打开了金梓的卧室门,里面东西乱七八糟,看得出来原主人是个不该收拾的人。
“这里的东西我都没动过,所以比较乱,你要找什么,可能要费点心了。”陈宏波打开书桌中间的抽屉,拿出手机递给顾折风:“这是昨天刚从JC那拿回来的,金梓的手机,之前车祸的时候摔坏了,好在已经修好了,东西在里面,都没有丢,密码6个1。”
“其他的就没有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顾折风接过手机,轻声道:“谢谢,麻烦你了,你去忙吧。”
“那我走了。”陈宏波拍了拍顾折风的肩膀:“一直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句节哀,死的人终归是死了,人要向前看。”
“嗯。”
“更何况你这么优秀,多得是人喜欢你,何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
顾折风避开了这个话题,道:“你先去忙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陈宏波知趣道:“那你忙吧,电影发布会见。”
“好,电影发布会见。”
刘科新和陈宏波一起走了,顾折风望了望乱糟糟的屋子,从柜子开始一个个的翻找着。
谁能想到,屋子虽然算不上多大,但这一翻就是好几天。
顾折风反反复复的翻遍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撬开了金梓无数本带锁密码本,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
甚至找不到关于金梓对于崔欧宁的一言片语的记录,全部都只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
衣服、生活用品、行程备忘……
其他什么都没有。
刘科新来送饭的时候,顾折风正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刘科新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顾折风在找什么,但很明显如果真有什么东西,也不至于现在还没被发现。
可在房子里翻找又能翻出什么呢?不过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已。
顾折风何尝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选择性的忽视了。
刘科新把饭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老板,吃饭了。”
顾折风低着头道:“谢谢,饭放这,你先走吧。”
茶几上有个平板,里面正放着麦谷池和崔欧宁对戏的片段。
只一个抬眼的眼神,顾折风几乎就可以肯定,这就是崔欧宁。
他绝对是他认识的崔欧宁。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个演技,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可他想知道崔欧宁为什么不愿意总是回避他,他想知道在崔欧宁身上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怎么都不肯对他承认他就是崔欧宁。
也许这个病,就是崔欧宁一直以来逃离的原因。
所以他想知道答案。
他太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了。
只有知道这个答案,他才能真正的知道崔欧宁在想什么,才能突破他的防线。
所以他必须知道。
否则他做再多的错误的努力,都只是无用功,甚至会将事情变得更糟。
刘科新鼓起勇气,决定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糟糕的心情:“老板,后天电影发布会就要开始了,现在舞台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你要去看看吗?”
“不用了。”
“哦哦哦,和您说个八卦吧!因为麦谷池把录制用的摄像机给砸了,虽然砸的不重,但是影响有点恶劣,白震总正在和麦谷池互相吵架呢。”
“哦。”
“因为现在录制有点混乱,所以节目原定计划今天的公演,推迟到后面了,节目组说后天想要直播选手玩游戏,问您愿不愿意参加,我和节目组说了,您要参加新电影发布会,已经给您回绝掉了。”
“好的。”
……
老板这么不配合,刘科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板上的录像,正进行到刘仪伟大汗淋漓的捧着一盒whitee递给崔欧宁,崔欧宁拿起一根,用手挡住风摁下了火机。
齿轮转动,一声咔嚓的响声下,橙色的火光冒了出来。
过滤嘴与烟卷的交接处,一行淡银色的whitee闪着细腻的光泽。
刘科新心底下意识的泛起了嘀咕:怎么叫崔欧宁的,都喜欢抽whitee吗?这是名字自带的天赋属性?
Whitee……刘科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惊道:“老板!老板!”
顾折风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刘科新激动道:“whitee这个品牌!有个官网!”
“官网怎么了?”
“他的官网下面,有一个专属论坛。”
这个事情顾折风知道,他很久以前去看过一眼,这是个匿名论坛,里面聚集了一些香烟爱好者,但是发的内容天南海北,从树洞到吐槽,从八卦明星到家长里短,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
不过他和崔欧宁都不爱逛论坛,所以并没有在意过。
“我记得听崔影帝说过,这个论坛是金梓弄得,他自己很喜欢这个论坛。”刘科新道:“我因为对论坛比较感兴趣,当时我还和金梓聊过这个话题,他无意中说过,他偶尔也会在论坛上记录一些东西。”
刘科新激动道:“虽然不知道您具体要找什么,但说不定从金梓发的帖子里,能找出点什么!”
顾折风当机立断道:“现在立刻给我联系技术部的人。”
刘科新一个电话过去,十分钟后,旗下的网络公司负责人将金梓的网站IP以及账号密码都给扒了出来。
这是一个管理员账号,顾折风打开网址,输入了账号密码。
短暂的loading之后,个人页面跳了出来。
与用其他账号访问这个用户时看到的一片空白不同。如今一打开,界面里就出现了一个私密帖子。
这个帖子的记录时间很长,几乎是从whitee这个官网附带的论坛开始运营后就存在了。
帖子里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东西,有长有短,长的有上千字,短的也不过一两行。
顾折风手有些抖,他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一点点翻看了起来。
刘科新看了看逐渐变凉的饭菜,预估到了他短时间内不会被主人宠幸的命运。
刘科新轻手轻脚的离开,给顾折风留下了一个人的空间。
帖子里记录的东西很碎,从鸡毛蒜皮今天吃了什么,到昨天跟着崔欧宁去发布会太无聊,什么都有。
顾折风耐着性子往下翻翻翻,连翻了好几页,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看到。
就连提到崔欧宁,也不过是只言片语,说是他今天因为哪里没做好被崔欧宁骂了,或是崔欧宁出去和导演吃饭没有带他。
在顾折风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一无所获的时候,一个很短帖子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说他今天居然出戏了,很神奇。我也觉得很神奇,我还以为whitee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出戏的东西。】
这句话……什么意思?
帖子的发表时间是五年前。
顾折风突然想起,五年前他好像从崔欧宁口里听到过这句话。
那是他和崔欧宁演王才和白眉秀的时候,那个要落未落的吻。
崔欧宁说:“顾折风,你是第一个,让我出戏的人。”
因为这句话太过诡异,以至于五年来,顾折风一直都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时候他以为是他演的太烂了,他满脑子都是崔欧宁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从白眉秀这个角色里跳了出来,以至于崔欧宁嫌弃他演技不好,带着崔欧宁一起出戏了。
尽管顾折风明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演技烂到让崔欧宁都出戏,可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但……这和whitee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只有whitee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出戏的东西?
顾折风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他滑动了一下鼠标滚轮,略过一些琐事后,下面终于又有一条散发着奇怪信号的帖子了:
【今天和他吵架了,我忘记带烟,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出戏,后来就一直冷着脸不跟我说话。
我最开始还挺愧疚的,结果搞了半天,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出戏导致他向那个人发脾气还弄伤他了。
我很生气,他好像越来越看重那个人。
为了一个其他人和我生气?难道他分不清谁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
那个人……是谁?是我吗?
顾折风皱着眉头想了想,几年前确实有一次,崔欧宁莫名其妙的在他面前摔了杯子。崔欧宁脾气很好,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崔欧宁。
可是……这和没有出戏……有什么关系?
【他今天和我聊天,说他很难出戏这件事情,可能是一种病。我倒不在乎什么病不病的,搞笑的是,他之前那么久都没想过要去解决,结果就因为摔了个杯子就要去看病?】
……
【他今天和我描述难以出戏时的感觉,什么……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天上,控制不了自己的□□,只能看着一种奇怪的力量操控□□……什么的,听着怎么有点像XIDU?】
……
【我今天偷看他的笔记了,上面写了一句话:“你是救我命的药,也是断我路的毒。”是写给我的吗?他终于意识到我比那个人对他好了吗?】
【艹,不是写给我的,我好生气啊。今天又和他吵了一架。】
……
【我真的受够了,自从那个人出现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在和他吵架。他难道忘了我们才是一起的了吗?他把我带出来,难道想不管我了吗?】
帖子里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烈,顾折风越往下拉越是心惊。
但他心惊的不是金梓的态度,而是从那些只言片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好像终于明白难以出戏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他又无法确定。
顾折风几乎没有犹豫,他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薛夕盈的电话。
他第一次问别人要电话,他要的时候想着以后终归能用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因为有时差,薛夕盈接电话的时候声音略有些疲惫:“喂?顾折风先生吗?”
顾折风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薛夕盈沉默了一下:“这几天你是找到什么了吗?”
“你认识金梓吗?”
“认识。他是崔欧宁先生的助理,是吗?”
“是。我从他的记录里,找到了一些东西。”顾折风道:“我想像你求证。”
没等薛夕盈开口,顾折风继续道:“这是我自己找出来的,不算你泄露病人隐私。更何况你说过,你和崔欧宁谈话三十分钟,二十五分钟都在谈我,那以我和崔欧宁的交情,应该不至于在一切都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还非要瞒着我。”
薛夕盈叹了口气:“顾先生,崔先生已经过世了,您为何还要刨根究底呢?”
“这事关我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重要的决定?”
“是。”顾折风捏紧了手机:“请告诉我答案。”
薛夕盈道:“那您先说说您的猜测吧。”
顾折风哑声道:“崔欧宁的心理问题,是不是来源自他过度沉浸于角色中,以至于……无法从角色中脱离开来?”
薛夕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顾折风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顾折风颓丧的闭上眼睛:“因为无法脱离角色,所以他的行为会被角色所支配?”
“这个尚且没有定论。”薛夕盈道:“就我目前的了解来看,崔先生并不是完全被角色所支配,但是在这个阶段,崔先生确实会做出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情,会出现……言语激烈,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暴/力行为。”
薛夕盈想了一下,道:“但是崔先生一直控制的很好。”
他当然控制的很好。
顾折风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崔欧宁每次演完戏都不爱说话,就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抽烟,顾折风总以为是崔欧宁太累而已,却从没有想到,他此时此刻,正在和自己抗争。
他害怕伤害别人,所以宁愿把自己锁起来。
“whitee,是目前唯一能让他镇定下来的东西?”
“是的。”薛夕盈轻叹道:“还有您。”
顾折风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还有……我?”
顾折风脑中突然闪过金梓那个帖子里看到的那句奇怪的话:
【你是救我命的药,也是断我路的毒。】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我会让他出戏?”
“是。但是具体的理由,崔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他只是给了我一个结论和潦草几句感叹,我们只进行了两次谈话,还有很多内容我尚且不太明白。”
“你给我听的对话里,他说的‘担心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权利’,这里的他……”
顾折风小心翼翼的,像是期待又是害怕的问道:“是我吗?”
“是您。”薛夕盈的声音温柔,带着几分遗憾:“实际上,崔先生之所以入戏这么深,一是天赋,二是努力。虽然我认为崔先生足够英俊,但似乎在大众眼中,崔先生的脸还不够完美。”
“于是崔先生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那就是演技。”
“他为了锻炼自己的演技,日复一日的逼迫自己沉浸在不同的角色和情绪中,体会每一个角色的喜怒哀乐,让扮演另一个人,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习惯。”
“可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好方法却出现了副作用。那就是他发现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离开角色,不得不被迫留在那个角色该有的情绪里。”
“他迷失了自己,他找不到那个叫崔欧宁的人,该如何去喜怒哀乐。”
“直到他遇到了您,顾先生。”
薛夕盈轻叹道:“崔先生和我说,是您让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很感激。”
“可同时,当他无法以之前的状态去演戏时,他发现自己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方法了。”
“当他离开这种状态时,他没有办法演戏了。”
“可他知道,您和他成为朋友,是因为他在演技方面足够优秀,足够亮眼。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那个演技碾压所有人的崔欧宁,他害怕,他没有办法再与您比肩。所以这也是他说的‘担心再也没有和您说话的权利’。”
“可是……虽然他如此担心,但他还是来找我了。”
顾折风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伤害您。”
薛夕盈轻声道:“他曾经有一次,在您面前摔过一次杯子,您还记得吗?”
顾折风喃喃道:“我记得……”
“崔先生说,那天摔碎的杯子在地上炸开,碎片划破了您的手臂上的皮肤。”
好像……是的?
似乎是个很细小的伤口,连血都没流。
这件事情太小了,以至于顾折风都记不得摔杯子这件事,更忘记了是否被碎片划伤了。
“他说,他那天很恐慌,他去抽屉里找创口贴的时候手都在抖,抖到他不敢出门,就把创口贴给了金梓,让他交给您的助理帮您处理。”
“他很害怕,他害怕有一天当他变得更加严重时,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他必须,在做出更加错误的事情之前,控制他自己。”
顾折风拿着手机的手垂落在了身侧,话筒里,薛夕盈叹了口气。
“所以,只要他还想接近您,他就必须断了自己演艺的路,想办法做一个正常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折风又想哭又想笑,他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鼻头酸涩眼前模糊。
你是救我命的药,也是断我路的毒。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艹(一个偏旁),怎么又这么多雷和营养液,TM还有一个假长评,你们是逼我明天继续日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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