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肖大人来此就是讲解诗文经义来了?”刘玉真确认般问道,心想这人还挺奇葩的,虽然他是本地教谕但也只是个举人,喧宾夺主在陈世文这个举人面前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还想让我收他的小儿子为徒,”陈世文将杯子递过来,示意她再倒一杯,“被我拒绝了。”
“现在?”刘玉真接过杯子放到桌上,惊讶地问道:“现在就收徒?可你还要进京赶考呢,一两年的都不得空闲,现在收徒不是误人子弟吗?”
“我总是要回来的,肖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他家里见见他那聪慧的小儿子,定下师徒的名分,往后我若高中他愿意跟我赴任,换个地儿做教谕,我若是落榜那就更好了,可以去他家里做馆。”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陈世文说话很有些狂气,“我并不想到别人家里做馆,我若是落榜了,定是开间书塾,教一教人考秀才的。”
刘玉真:“……”文人都是这样的吗?一个想请县里唯一的举人到家里做馆,一个想要开辅导班批发秀才。
“这种人,就不能应。”刘玉真把刚才宴席上其他几位秀才娘子的言论跟他描述了一遍,“如今他家里头尽是些姨娘庶子,还好你没应,应下了恐怕就要得罪府城肖家那边了。”
“这肖大人和周家大老爷一个样,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把妻儿留在老家照顾家小,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世文笑了笑,“知道了,小姑娘,我本来也没应,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刘玉真满意地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水。
……
第二日的早膳是粥和蟹黄包子,刘玉真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轻咬了一口,随口问道:“昨日鱼吃得太多了,这三五日的我都不想吃鱼了,夫君你午膳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陈世文昨日喝了酒如今有些头疼,只喝了两口清粥,听到她提起午膳顿时微皱眉,“什么都好,清淡些便成。”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要粥。”
“那便给你煮碗粉吧,这个清淡,”刘玉真很快定下了主意,同时决定了自己中午要吃什么,“桂枝让厨房给我做个焖饭和酥炸排骨,排骨只要中间那一段,腌制好裹了蛋液放油锅里炸,那个好吃。”
桂枝出门吩咐去了,然后没多久回来禀报道:“姑娘,都吩咐妥当了,午膳便能得。”
屋内,刘玉真摆弄着一把琴,她纤指轻弹,一小串愉悦的音符便在众人耳畔回响。
听到了桂枝的话她点了点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拿起放置在桌面上的一本琴谱看了起来,时不时在琴上试弹两下,一个上午叮叮咚咚的,到了午间便渐渐流畅起来。
等到了晚间一曲弹罢刘玉真扬起脸笑道:“如何?”
陈世文捧场地笑道:“想不到娘子你竟有如此技艺,佩服佩服。”
得到了夸奖的刘玉真道:“小时候家里请了师父来呢,那师父严厉得很学得不好可是要挨训的,她老人家琴棋书画都擅长,可惜我愚笨只学了点皮毛,都说不上好。”
陈世文安慰她:“你这琴艺比好些人都强些了,不必自谦。”
“那我再给你弹一首,”刘玉真很高兴,“在村子里不好弹琴,我好一阵子没弹过了,若是错了你可莫要取笑。”
说完她理了理衣裳,琴声渐起。
……
一曲弹罢,刘玉真收了手,陈世文的表情有些奇怪,见她望过来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弹得好,比我可是强多了。”
“那你来试试,”见他不会,刘玉真起身去拉他,“你也弹一曲我来听听,君子六艺你在书院都是要学的吧?”
陈世文被她拉得无奈,又见她兴致勃勃只好起身与她互换了个位置,摆正姿势后弹了一首简单的。
嗯,技艺平平。
刘玉真笑盈盈地望着他,琴声停住后给他鼓掌,笑道:“好听!再来一首!”
陈世文含笑看着她,而后低头磕磕碰碰地弹了一曲《凤求凰》。
……
两天的时间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返程的日子。
临走前一日刘玉真将人喊来问话:“我这两日吩咐你到处走走,若有人问起你便回答三爷的确喜欢吃鱼,你可都照办了?”
钱贵抬头看了陈世文一眼,见屏风后面的他正在看书头也没抬,顿时恭敬地回道:“回三奶奶话,这两日的确有好些人来问,都据实回了。”
刘玉真满意点头,又问另一侧的顾厨娘,“你这几日去集市上可听到什么传闻?鱼卖得好不好?”
顾厨娘老实回答:“回姑娘话,这几日集市上的鱼卖得是快了些,若是有乡下人挑着担子来很快就被抢空了,还有人指了名儿想要寻稻田鱼,至于您说的传闻倒是不曾听见。”
那估计是还没传开。
刘玉真又问在一旁的陈世文,“夫君你们商议的如今是一日卖几尾?县城这边送多少?”
陈世文答道:“一共有五个村子,一个村子一日约莫三百尾,县城这边人多,许是一两百吧,怎么了?”
一两百对应县城那是不高的,刘玉真放心了,这个数量一个月也就是一万尾,不至于被抬起价来让人买不起,也不至于滞销,有利于持续发展。
……但事实证明她对科举这能提升全族门楣的威力一无所知,在“吃稻田鱼能让读书人变聪明,像陈举人那样去考状元”的言论传开之后,清源县家家户户有那读书人的都要买一两条鱼,周围县城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和商人们一窝蜂跑了来,就连府城都有人被惊动了,附近村里原本要卖到明年去的稻田鱼被抢购一空,一缸缸的被装进水缸里运走。
村民们数着银子乐呵呵的,刘玉真看着淳朴的村民们送来的成堆的鸡蛋、米糕等物发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这会儿传闻还没在县城里彻底传开,但坡下村里有老有小的,加上陈世文出行在即所以两人没有再等,在县城再待了两日便启程回去了,临行前刘玉真招了段嬷嬷来问:“郭家的和李家的学得如何?”
“颇有几分样子了,”段嬷嬷答道:“这粉面啊也不用什么巧宗,煮熟了捞起来就成,顾厨娘按照您的吩咐教了她们鱼丸、烧鱼头、炸鱼块、熬鱼汤等几样,两个都勤快得很,就是做得还不算好,得多练练。”
刘玉真:“既然都学会了那就不用随我们回去了,让她们再在这里待两日,做得多也就练得熟了,再让李家的学一学炸油条和烧饼,往后就让她待在城门口那茶寮上,卖些油条、烧饼以及豆浆茶水等物。”
“我让找的木匠可把两个屋子都改好了?若是好了就挑个好日子张罗起来吧,我让姑爷写了几个字,也送去让人做成牌匾。”
段嬷嬷点头应下。
说完了正事,刘玉真望着亭子外的风景问道:“嬷嬷,你这次去带了李家母子出来,那些二婶给的陪房们如何?”
“有些不安呢,”段嬷嬷老实答道:“您上次让我去安抚了一番,他们便老老实实地在宅子里,但是这回您从里头提了李家的和她儿子出来做活,给了这样好的一门差事,可不得了,这两日三天两头的托了人来说情,说是要给您请安。”
“据门房那边回话说冷落了这么些日子,刘府那头也少来找了。”
刘玉真扯了扯帕子,有些不悦,“我之前只想着他们都是不忠的,只有远远的丢开了才好,眼不见心不烦,待过两年等人都淡忘了我便寻个错处找了人牙子来将他们都发卖了,如此千好万好。”
“但是这两日我住在了这里,这个比那四进宅子还要小的地方,想到他们住了我的四进院子,坐着我的椅子、用了我的厨房、赏着我的花我的景,吃着我园子里的出息,没准还会像我一样站在枝头下感叹今冬的梅花开得早,顿时心里头就有些不舒坦。”
“可得把他们都早早料理了,嬷嬷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刘玉真嘟囔着,不经意地抬头一看,竟发现段嬷嬷笑得欣慰又满意。
嬷嬷这是……
她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的场景,有婚前母亲接过陪嫁单子后的不满,有母亲问她如何处置那些二房安排的人她答远远的丢开去过两年再打发,还有母亲从两个嬷嬷中选中了有手段的段嬷嬷,婚后段嬷嬷好几次地往那四进的宅子里去,问她人选她弃了忠心的庄仆选了李家的……
她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脑海中灵光一闪,惊道:“嬷嬷,您这是早就有法子了?!”
“怎么竟瞒着我?”
“我的好姑娘,”段嬷嬷欣慰地笑:“您可算是长大了。”
“您打小啊就是个尊老怜弱的性子,待身边的人也是一片真心,像那春杏去年犯下那等大错,依着太太的意思定是要打发回家的,您却安排了她在院子里养病,后来还给她指了一门好婚事。”
段嬷嬷感叹:“老太太和二房安排下的钉子身契都在咱们手里,打发的法子多了去了,但您却只想着将她们远远安置了;再有周氏做下那等丑事,您念着姐妹情分也没有对二姑娘袖手旁观。”
“心善是好,可有的时候就得心狠,您这样子太太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呢,后来便想着还是要狠一狠心,教一教您这待怀有坏心的人得‘先下手为强’,这便暗地里嘱咐了我,如今姑娘您想早日处置了这些人,太太知道了定是要念佛了。”
刘玉真恍然大悟,感动的同时也有些啼笑皆非,她虽然在古代长大但前世毕竟在平稳的法治社会待了许多年,看一个人是“人”而不是依着他/她的身份分为“大人”、“某某”、“物件”、“玩意”等等。若是有人犯错了也会提醒自己一人犯错一人当,和她的父母亲人以及子女都没有关系,不要牵连无辜。
但没想到在母亲和嬷嬷的眼里这竟是圣母了。
“也罢,”刘玉真苦笑:“那嬷嬷你有什么好主意?”
段嬷嬷语重心长,“这下人啊,签了卖身契那会儿脊梁就弯了,一辈子都抬不起来,若是世代养着的家生子,那一辈子唯一的想头就是在主子面前露脸,若是主子没有差遣,或者是主子不派差事,那是浑身都不自在的。”
“再者,下人们一辈子都在宅子里转悠,吃喝用度都依赖着主家供给,主人家给了米那就吃大白米饭,主人家给了糠那就得吃糠。”
“二太太给的这些也是一样的理。”
“一二十人,看大门安排了咱们的人,给下人做饭的一点油水都不给她捞,管花木的、管湖泊的让看门的不许人出去,屋子里金银细软全无,器具摆设都收着……”
“如此紧一个月,再把门户松开,再紧一紧,或是轮换着位置,他们自己就得乱起来。”
“您往后再从里头挑一两个人出来派个差事,时不时赏赐一番,他们自己就能把脑袋都打出血来。”
如此,就把那些挑头的都处置了,其余安分的可以随便打发到不近身伺候的位置上。
段嬷嬷虽然没说但是刘玉真理解了她的意思,就是二桃杀三士的法子,她想了想应下了,“那就托给嬷嬷了,只一点,若是要发卖就一家一起卖了,财物也允许带上一些,不要让骨肉分离。”
毕竟是各为其主,这些人刘玉真不敢用,真要赶他们上绝路也没必要。
段嬷嬷点头,“姑娘放心,省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后改,前一章加了一情节,是刘玉娴私底下把几位秀才娘子议论她的事告诉了刘玉真
继续写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