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谢山白把纸条攥成一个小团就狠狠把它扔掉地上,踩了一脚之后,他想了想,又将它捡了起来,放在书桌堂的脚落里面。
他小心地把创可贴撕开,痛得直吸气,才用棉签沾了一点碘伏给自己消毒,随后在手掌上贴了一个纱布。
他穿得裤子很薄,膝盖骨的位置肯定已经破了,甚至裤子布料都蘸在了伤口上。
谢山白特别怕痛,把黏在一起的地方撕开一点点,冷汗就冒了出来。
算了。
谢山白呼出一口气,把丞战给他的碘伏收了起来。
教室里还是没人会来,穿堂风从这一头吹到那一头,一片树叶从窗户外面飘进来,落在谢山白的头顶上。轻得像落下了一片雪,谢山白无知无觉。
他觉得腿疼,也不敢动,就趴在桌子上,用手机跟萧成云说话。
“云云,我摔倒了TAT。”
萧成云回复得很快,问他怎么了。
“刚刚打球的时候被撞了,腿出血了:(你什么时候走啊?还来学校么?”
“不去上课了,艺术节我会过去的。你的腿记得上点药啊,要是明天起来更痛了,就要去医院找个片子了,别自己挺着。”
“嗯,那我们到时见……”
谢山白把手机扣过去,听见开门的声音响起,回头看见是丞战,就飞快把头扭了回去。
丞战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完全干,皮肤看上去带着潮湿。
他回到座位上看了谢山白一会,以为他送了药,谢山白就会主动过来找他。
结果等了好几秒钟,谢山白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丞战随手翻了一下书,在冷战之中主动跟谢山白说话,有一点不自在,不过还是装地很自然、很冷静,“你药上了么?”
谢山白:沉默。
丞战,“……”
“谢山白。”丞战又主动叫他。
“干、嘛!”被人点名道姓了,谢山白只好应声。
“药上了没有!”丞战又问他。
一个硬邦邦地回答,一个硬邦邦地问,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像互相扔炸弹。
谢山白深吸一口气,还是不回头看他,只把自己受伤的手往后扭,展示自己贴着的纱布。
一秒钟的时间还没有,谢山白就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又重新趴在桌子上。
身后脚步声响起,谢山白听见后面有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随后是一阵脚步声。他很坚定地不想理这个他,头发却被人往上一抓。
丞战其实只用了很小很小的力气,不会让谢山白觉得痛,谢山白却很生气地抬起头,用力拍在了丞战的手背上,将他的手打走。
“丞战,你有病吧。”谢山白觉得丞战真的很不会尊重人,用他骂过自己的话,记仇地报复回去。
话一出口,谢山白就觉得丞战很快就会被他气走。
果然丞战的血管跳了一下,脑袋顶上冒出一朵乌云。
可是下一秒丞战竟然坐到了谢山白的身边。
“腿给我看看。”丞战勉强将声音放平稳说。
谢山白装作听不见,甚至把原本就向右偏的脑袋,又往右偏了五公分,脖子都快扭到了。
丞战坐在他身边跟他僵持对峙。
他的自尊心只允许他走到这一步——
去询问谢山白的情况,让谢山白“识趣”的接收到他的好意,跟他和好如初,再来主动黏着他。
丞战的气息沉了一下,刚要放弃主动求和,就听见谢山白带着鼻音说:“丞战,我烦死你了,我不用你的药。”
他很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丞战坐在他旁边,心里的委屈又一下子冒出来,他还是说出来了:“你怎么这么能欺负我啊。”
丞战又悄悄把自己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犹豫着伸出手,又去很轻地拉了一下谢山白的头发。
谢山白这次没有再拍他的手,只是很安静地趴在那里,看起来像一只可怜的,被欺负的小动物。
丞战的指尖蜷了一下,很努力地将声音放缓,他重复:“把腿给我看看。”
谢山白坐起身来,眼睛低垂,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桌面。
丞战很罕见地,很有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将近一分钟,谢山白才悄悄地把右腿偏了一个角度,踩到旁边椅子撑上。
等到下一分钟的时候,谢山白的身体才也偏了过去,斜对着丞战。
丞战把碘伏和纱布都拿过来,用手一点一点把谢山白的裤子挽上去,看见他很直也很白皙的小腿,膝盖骨位置的校服裤子都破了口子。
谢山白里面穿了一条黑色的宽松牛仔裤,他自己动手,把这条裤子也挽了上去,想要把丞战手里的药拿回来,他自己上就可以了。
丞战却一下子把碘伏举得很高,垂眸看着谢山白,谢山白根本够不到。
……随你便吧,谢山白想。
把粘在伤口处的布料分开真的很痛,丞战每把他的裤子卷起来半厘米,谢山白都要痛到抖一下。
丞战的动作便会很小心地停住,看着谢山白睫毛低垂的样子。
两个人连一次对视都没有。
丞战本来以为谢山白刚才又哭了,但是他面对着丞战的时候,却表现得很冷静。
谢山白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丞战低头时的样子,他头发还湿漉漉的,手握在他的脚腕上,也攥住了他的袜子边缘。
他的手心温度很高,谢山白的呼吸平稳下来。
等伤口完全露出来,谢山白和丞战两个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上碘伏的的时候,谢山白都差不多痛习惯了,额头上沁出一点冷汗,他看着丞战把黄色的药很轻地涂在他伤口处,把一点点渗在伤口处黑色的土清理干净。
等一切都结束了,就查贴纱布的时候,丞战忽然说话。
他问谢山白,“疼么。”
“还行吧。”谢山白别别扭扭地逞强,脸其实都白了。
他的膝盖骨微微凸起,丞战的手还放在他的腿上,还没有松开他。
谢山白刚想要把腿收回来——
丞战就小幅度俯身,在谢山白的伤口处吹了一下。
然后他就飞快地把纱布按在谢山白腿上,转身就要回去。
在他呼出的气流扫过谢山白的腿的时候,谢山白一下子就僵住了。
谢山白突然想起来他小时候的愿望……
跌倒的时候,身边人轻轻吹他的伤口,据说大人说这样可以把疼吹走。
谢山白的脚趾都蜷起来了,他耳垂通红不自在地说,“谢谢你啊。”
丞战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就拿出手机给谢山白拍了一张照片。
谢山白:“???”
他刚要去看丞战拍了什么丑照,就见丞战皱起眉,盯着他的脚。
“你脚腕是不是肿了?”
*
谢山白下午第三堂课就请了假,去医院照片子。
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比刚刚摔倒的时候还要严重,出门就只能扶着丞战的手臂,让他支撑着自己。
教学楼外面的云缝之中渗着浓艳的橙红色,连绵成一条光带。长长的街道旁边,亮起零星的灯光,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路灯柔和的光亮看起来很轻,向外发散,远远看去,融合在了夕阳之中。
钟楼高耸于侧。
这个时间本来应该没有人的,这次谢山白提前出来,学校门口却站了一小堆人。
谢山白看见靳晖靠在树上,校服穿得不怎么正经,靠近领口处的拉索边缘甚至被他扯到了肩膀的位置。
他是这小堆人的中心,扯着嘴角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痞,手里又拿了一根烟,打眼一看就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学生。
听话的高中生会离他很远,生怕他跟人打起来。
周围站着几个……一看就是校外人士的年轻人。
可能是靳晖的朋友,谢山白想。
梳着长头发的青年男性,一头脏辫穿着马丁靴、画烟熏妆的女孩,还有个胖胖的男孩。
靳晖正对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你喜欢我什么啊?”靳晖声线有点哑,眉宇间带着非常浓重的厌烦,看起来像一只刺猬。
“你很好啊。“白裙子的女孩眼睛红了,鼓起勇气对他说:“我们谈恋爱吧。”
靳晖嗤笑一声,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我哪好?打架斗殴脾气差,被处分转学,你告诉我我哪好?我自己还不知道呢。”
画烟熏妆的女孩打了个呵欠,上下看了一眼这个靳晖的追求者,拖长了声音道:“走吧阿晖,一会来不及了。”
“我是不是长得挺帅的?”靳晖突然开口对女孩问。
女孩傻傻地点头。
——这几乎是句废话,靳晖转学之前,在他们学校是个名副其实的校草。
“那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靳晖突然向前,凑近了女孩,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笑容,“表白之前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你在我追求者里面能排第几啊?”
谢山白:“……”
丞战,“……”
女孩一下子就哭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她几乎哽咽了,“我……”
“草。”长头发的男人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别他妈跟她废话了靳晖,你有病吧。”
“赶紧处理完,我们在那边等你。”他们几个人扔下这句话就转过身。
谢山白听了一大半,忽然发现自己新抽到的这个SSR人物好像是个问题少年。
靳晖脸上带着笑,又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表白之前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眼线都快画到太阳穴上去了。”
女孩的脸很红,还想要说什么,靳晖就往上拽了拽自己的书包,毫不留恋地想要离开。
“你怎么能这样呢靳晖!觉得我丑,觉得鞠筱倩丑!校花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啊!”她看样子憋了很久,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靳晖回过头,表情一下子十分阴沉异常。
“你还想说什么?”靳晖又走回来,语气冷得好像下一秒钟就要打这个女孩一拳。
女孩缩了缩肩膀,擦了擦眼泪,报复一样地说,“我看你就是喜欢夏尽。”
说完,她一下子有了勇气一样,恶狠狠地说,“你他妈就是被那个死同性恋掰弯了!觉得我们这些女生都是丑逼!是不是啊靳晖!?”
“你现在的这些同学,知道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么?”
靳晖猛然抬起手,女孩下意识闭上眼睛,靳晖却一拳砸在树上。
“姐们,怎么说话呢?”那个烟熏妆的女孩一下就冲了过来,抓起女孩的衣领寒声说道,“晖哥不打女生,你他妈以为我也那么好惹是不是?”
“好了好了阿裴,你跟个煞笔置什么气。”胖子赶紧过来将他们拉开。
靳晖低下头注视她,看上去戾气逼人,最终却也没说什么,活动了一下,对几个人说道:“走吧。”
女孩吓得不轻,咬着牙不说话。
在她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靳晖突然回过头,表情冷漠地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的心理素质是怎么练出来的。”
“逼死夏尽也有你一份吧,你们身上都背着一条人命……夜里都不怕鬼敲门么?”
不远处的谢山白抿了一下唇,歪头看了看丞战。
“我去打车,你自己坐会。”丞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里帮谢山白拿着书包。
“嗯。”谢山白点点头,就见靳晖远远望过来,对他打了一个招呼。
谢山白笑起来,也对他摆摆手。
“走了。”那边的出租车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惊!小学生飞快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