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估摸着丞战也是考虑到班里同学聚会气氛不错,没有他撂下脸就走的道理,姿态会不太好看,便没有直接离场。
这个房间虽然是个“大包”,但是坐下二三十个人还是有点挤。
谢山白感觉自己热得要命,丞战也离他离得很近,身体有一些僵硬似的。
周围同学不停起哄。
跟谢山白关系还不错的前桌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说道:“谢山白快亲!是不是害怕了啊!”
要是被下这个任务的是个女生,倒是还好一点,大不了推说女孩脸皮薄,喝一口酒就能推脱过去。而且丞战坐在那里,威慑力很大,有很强的存在感,谢山白被架起来,很像怂了。
真是的,二八少年,谁愿意背着一个怂字?
丞战垂着眼帘,瞳孔里面有谢山白小小的缩影,能够被谢山白敏锐地捕捉。
屋子里面观众的关注焦点一下子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还在不停地催促:“快啊!快啊!”
也就没几个人发现坐在角落里的萧成云表情有一些异样。
萧成云像是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一般,手抓在自己的衣服上,每口气都喘得急促,脸也泛着红,他匆匆忙忙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头的谢山白被丞战吸引住了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也就全当萧成云去洗手间上厕所了,没多在意。
而且丞战还在很凶地威胁谢山白,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说,“谢山白,你信不信我揍你?”
丞战吐出的气流热热的,从谢山白耳廓扫过去,又有几缕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面,让谢山白觉得很痒。
……我信啊,谢山白心想。
但是下一个瞬间,谢山白把心一横,突然倾身,手抓住丞战的衣领,身体随即上前——
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蜻蜓点水般的,谢山白的唇蹭过丞战的唇角。
——他吻到了丞战。
轻得像一片羽毛。
但确实成功触及到丞战的体温。
【SSR人物丞战乌云值+1000!】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奖励幸运值30点,请注意查收!抽奖概率大幅提升!】
两道机械音在谢山白碰到丞战的同时响起,但是谢山白却听不见了一样,他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里轰鸣作响,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丞战嘴唇的形状。
谢山白像被人下了定身术一样,飞快坐回去之后就一动不动,连两只手都乖乖放在了膝盖上,不敢看丞战,心跳得很快。
他们班同学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恶作剧之吻像一滴水落在油里,谢山白的脑海里面,却很慢地出现了一个疑惑——某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体温……怎么那么高啊?
还有点烫。
身边的丞战面色铁青,倒也没真的打谢山白,他站了起来,眼睛里面含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但是这个人仍然想要勉强维持自己形象。
他故意没有怒气冲冲地推门就走,而是姿势骄矜地弯下腰,将衣服拿起来搭在手臂上,脊背显得挺拔,对这个吻很无所谓似的。
随后,丞战很礼貌温和地对罗宇说:“家里有事先走了,生日快乐。”
光线太暗了,没人知道,在谢山白的手按住丞战的手臂时,丞战的瞳孔有一瞬间微微放大。
等丞战出了门,谢山白这座冰雕缓缓解冻,他不在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晃晃手腕。
……他松了一口气。
这时谢山白听见旁边人小声说,“丞战是不是生气了啊?”
“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应该没有吧……可能真的有事,我看见他手机刚才亮了。”
坐在丞战旁边的英语课代表冲着谢山白伸出了一根拇指,真挚夸赞:“勇士!”
谢山白感觉自己的心跳真是太快了,甚至他能清晰地听见“咚咚”的声音——现在都没有平息下去,脸也仍然很烫。
但是听见这句话,谢山白却挺直了背,清清嗓子,轻描淡写地说,“还行吧。“
谢山白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萧成云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也没带手机。
正在这时,另一道任务提示音响起,顿时让谢山白慌了神。
【发布任务:拯救萧成云,限时三十分钟。】
【任务奖励:幸运值10点,任务惩罚:关键SSR人物萧成云死亡。】
【请抓紧时间!】
“死亡”两个字来得十分突兀,谢山白毫不犹豫就往外面跑去!
他要先找到萧成云。
走廊外面有很多来来回回的服务生,其他包厢因为隔音效果不太好,从里面传来走调的鬼哭狼嚎,不远处大厅还有乱乱哄哄的声音,谢山白下意识大声喊:“萧成云——你在附近么?”但是没有回答。
丞战这时太没走远,正站在大厅里面低着头打电话。
谢山白抓住一个服务生,赶紧问道:“你们看见过一个高高瘦瘦,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生么?我们一个同学不见了!不是大厅里的那个。”
服务生急急忙忙又去问身边人。
“我有印象……长得很白的那个是不是?他问过我洗手间在哪里。”说话的是个女领班。
谢山白闻言赶紧顺着她手指出的方向跑过去。
洗手间中央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左边仅仅有两个女孩在开着水龙头说话,在洗手间形成回音。
谢山白大步跨过台阶,“砰!”地一声,用力推开男厕所的门——
他看见萧成云倒在地上!
萧成云看起来正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触目惊心,而且右手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手指骨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浮起……
看起来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正张着嘴用力地呼吸。萧成云闭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似乎是刚刚吐过一场,他领口的位置被水打湿了,看上去狼狈得惊人。
谢山白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蹲下来着急地叫了一声,“成云……”
但是萧成云根本没法回应他,因为呼吸不畅,他的脸很快红起来,指甲也隐隐泛紫。
谢山白立刻想起系统的提示:任务失败惩罚为关键SSR人物萧成云死亡。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感觉萧成云的样子像哮喘急性发作,谢山白大声喊服务员:“快帮忙叫救护车!”
外面立刻一阵兵荒马乱。
然后,谢山白用了很大的力气将萧成云托起来,让他面前坐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他之前无意间看见过科普,说是尽力让患者保持在半卧位。
萧成云的背已经全都湿透了,他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谢山白的手腕。
他的呼吸顺畅了一些。
……救护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谢山白忽然记得这家店附近就有一家三甲医院。
他叫了一个服务员过来,支撑着萧成云,自己则跑了出去——
再也顾不了许多了,他得去找丞战帮忙!
外面丞战已经挂断了电话,耳朵里插着耳机,背对着谢山白等待电梯。
谢山白冲过去,直接用力拉丞战的手臂。
丞战立即转过身来,看见谢山白一口的汗,他皱起眉。
“萧成云好像哮喘发作了,120太慢了,我抱不动他,你能跟我一起——”谢山白话还没说完,丞战就变了脸色,一把将耳机撤下来,跟谢山白赶到洗手间里面。
萧成云的情况越来越差,他的脸色已经有一些发青,肩膀颤抖个不停。
丞战弯下腰,直接将萧成云打横抱起,大步冲进了电梯里面,谢山白惨白着脸跟在他身后。
电梯门缓缓关上。
谢山白无意间抬起头,从门缝看见他们班有很多同学正焦急地跑出来。
“我家车就在外面,你从我兜里把手机拿出来,给他家里打电话。电话簿有备注,告诉他们在第三医院急诊。”丞战小心地托着萧成云的背,偏头对谢山白说道。
谢山白的手便伸进他衣服兜里。
电梯里面好像只剩下萧成云用力喘气的声音,还有他充满痛苦的无意识呻/吟。
——上了车之后,谢山白手里的电话接通,对面是个很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问:“小战么?有什么事找阿姨啊?”
谢山白的喉结上下滑动一次,好像一个硬块梗在他喉间。
他低垂着眼帘,回应她,“阿姨,我是萧成云的同学,萧成云他哮喘发作了……”
一路上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那个吻迅速消散于兵荒马乱之中,没谁有心思去想这个。
谢山白和丞战一起把萧成云送到医院之后,KTV里面发生的事情变得模糊。
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上了丞战的车,又是怎么跟萧成云家长解释的,也没有意识到……丞战为什么有萧成云家里联系方式的这个问题。
这还是谢山白第一次因为身边人的事情跑到医院急诊。
非常顺利,萧成云第一时间被推进诊间抢救。
谢山白双手交握再一次焦心地等在外面,让他有些茫然。
丞战去那边给萧成云缴费,再走回来的时候,递给谢山白一瓶冰橙汁。
丞战坐在他身边,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滑动,侧过头,他看见谢山白的背靠在墙上,下颚骨线条干净利落。
“你可真是爱哭。”丞战忽然说,声音带着嫌弃,还有不明显的……不自在。
谢山白愣住,擦了下自己的脸,没有作声。
*
丞战又“嗤”了一声,摆弄了一会手机,就将它扣过去。
“会没事的,医生也说送来的很及时。”等了一会,谢山白也没动静,丞战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偏过头看着他。
“嗯……”谢山白用力呼吸了一下,尽力舒缓自己的情绪,这才闷闷地回应。
这次的事情,还好是两个人共同承担。
空落落、虚无缥缈的恐惧感,一下子落到实处。
说起来会有点奇怪,但是谢山白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遇见事情有人陪伴着的感觉,好像一个脆弱的人,身上穿了一件铠甲,变得很有勇气,能够克服很多困难;又好像溺水的时候,抓住了救生圈——
谢山白诚挚地对丞战说,“谢谢你。”
丞战硬邦邦地说,“用不着。”
他态度很不怎么样,谢山白也不再在意了。
无论是之前丞战救他,还是拐弯抹角得送他东西,抑或是这次陪他一起把萧成云送到医院……谢山白对丞战的感激占据上风,愧疚随即而至,但是谢山白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像谢山白就是丞战不开心的源头。
那么想要感谢丞战的办法,大概就是从此跟他保持距离了。
——想了想,谢山白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张消毒湿巾。
将它递给丞战,谢山白故作大方道,“对不起,战哥,之前在ktv我又惹你讨厌了,以后真的不会了,我肯定会离你远远的,你放心吧。”
话音落,酸涩的感觉缓慢在谢山心尖散开。
丞战,“……”
“来自丞战的乌云值+50。”
他皱着眉,乌云随着他动来动去。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
丞战刚想要说话,急诊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叔叔、阿姨,”丞战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这是一对夫妻。
女人的长相极为漂亮,是谢山白亲眼见过最好看的中年女性。
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脚上是矮跟鞋,身上穿着一件长风衣,可能是因为出门太急了,她没化妆,脸上隐约有一些细纹,头发也有些乱,是不怎么体面的样子。
旁边的男人乍一看上去十分亲和,但是细细打量,不难发现他带着一股常年居于高位者身上特有的疏离感。
“小战,云云在哪啊……”
女人眼眶一下子红了,紧紧抓住了丞战的手,说话声音又轻又温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山白觉得她看起来有一些神经质——丞战的手腕被她攥得发红。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丞战安抚道。
“云云在哪啊……”女人说话的声音很轻,两只手止不住地颤抖,看上去情绪很紧绷,她又一次问。
“你别激动。”中年那人揽过妻子的肩,手顺着她的手臂反复抚摸安慰。
丞战对长辈却很有耐心,“医生说没事的。”
但是她却还是像没听见丞战的话一样,在急诊室绕了一圈,竟然向这边的医护人员都问了一遍萧成云的情况。
谢山白很快辨认出,这时与自己通话过的那个声音,应该是萧成云的妈妈。
她长相和萧成云足有七成相似,嘴里反反复复的小声念,“我是想让他在班里多交点朋友,能开心一点的,怎么会这样啊……“
谢山白想要上前安慰她两句,她却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似的,不停低低自语:“云云出事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活了,我好不容易才给他找回来的。”
“当时我就不该让他留在这,就应该强行带回家。那就不会出事了是不是?”女人低垂着头,越说越紧张,越来越自责。
“十几年前我就不应该松手的,怎么能把他自己留在那里,我的云云才那么小——他一定受了好多苦,小的时候都好好的,现在怎么都快听不见了,那家人怎么忍心那么对他,我的宝贝明明那么可爱。他真的好可怜,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怎么这么可怜……”
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瘦弱的身体仿佛一株浮萍。
“好了好了,医生说没事的,”中年男人大声喝道,“放松,深呼吸!”
萧成云的妈妈呼吸一滞,闭着眼睛调整呼吸,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左手用力抓着右手,直勾勾地看着急诊室的门,状态异常安静。
“你是丞战的朋友吧。”萧父叹了一口气,才终于对谢山白问。
“您好……”谢山白礼貌地对着他笑,样子看上去很乖。
“是他先发现萧成云不对的,“丞战在这时开口。
萧成云的妈妈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面前里有第四个人。她猛然抬起头,特别感激地对谢山白说,“谢谢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她些许怕自己吓到谢山白,勉强露出一个笑,萧成云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很像她,。
“谢山白。”
“是你啊,“萧成云的妈妈这时抬起了手,轻轻地抚摸谢山白的脸颊,“成云跟我提起过你……好孩子,不容易,这次多亏了你。”
她的腕上有淡淡香水味,谢山白觉得很好闻,只是这也让谢山白破天荒地想:他的妈妈要是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
【恭喜玩家!拯救萧成云任务成功!获得幸运值十点,请注意查收——】
那边传来门开的声音,谢山白骤然回头,萧成云被缓缓推出。
一行几人跑过去,萧成云还清醒着,但是已经很累了,眼皮仅仅抬起一线,手无力地向上抬。
谢山白正好在他手臂旁边,便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低头对着他笑。
萧成云对他对视一眼,牵起嘴角,才疲惫地闭上眼睛,陷入昏睡之中。
苍白却俊美得近乎完美的侧脸充斥着易碎感。
外面下雨了。
*
萧成云住进单人病房里,里面放着精致的水果,还有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窗帘没拉,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一池星光。
里面是萧成云的父母在照顾着,谢山白和丞战两个人便站在外面,面对着窗户。
病房是在五楼,这家是个私立医院,院子环境很好,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柳树,这个季节叶子已经枯黄,风一吹就簌簌掉下来,但是轻微的声响却传不进楼中,楼中静谧。
谢山白清晰地发现自己比丞战……矮了一点,他站得很直,才勉强到丞战的耳尖。
“萧成云可能不会留在这里了,”丞战忽然道。
“啊?”
“他家里不会放心的,”丞战偏过头,跟谢山白说道,“他不会再留在咱们班里,你又没有朋友了。”
“……没关系啊,“谢山白一怔,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很放松地说,“我也不是没他的联系方式,就算不在这,以后也能见面的,再说转学也不是能立刻办下来的。”
——对话完全不是往丞战预想的方向发展的,他扭过脸。
走廊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谢山白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
丞战扫了他一眼,很平静地对谢山白:“我去买水。”
他跟这个男孩擦肩而过。
这下子,这个空间就只剩下谢山白和这个陌生人。
谢山白打量着他,他也在看着谢山白。
这个人似乎也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甚至爬了楼梯上来,此时止不住地喘。他穿了一件白色衣服,但是身上阴沉沉的感觉却仍然无法被驱散,是一眼可见的偏执。
这让谢山白忍不住皱起眉,想要离他远一点。
不过这个人真的很瘦,非常高的个子,肩膀的骨骼凸出来,脸颊也微微往下凹陷。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跟人打过架,他脸上还粘着一个创可贴,手臂上也有几道疤。
“请问萧成云住在哪个病房?”他兀自开口,对谢山白问。
他走近,带给谢山白很大的压迫感。
“你是谁?”谢山白皱起眉,警惕地问。
“我叫周宙,”周宙说,“萧成云的弟弟。”
谢山白的身高已经有175cm,但是仍然需要微微仰起头看着他,这时旁边病房的门被人推开,萧成云的妈妈走出来。
她看见周宙的时候愣了一下,忌惮地皱了皱眉,才很温和地说,“小宙来啦。”
“阿姨。”周宙道。
*
而在病房之中,萧成云再度陷入梦魇……
对于萧成云来说,做噩梦似乎是一个常态。
——他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没有一个安眠的感觉了。
“哥哥……”
“哥哥——”
明明在孤儿院的时候,那还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小朋友的,总是跟在萧成云身后。
周宙三四岁的时候,几乎是孤儿院里面最好看的幼儿,他说话奶声奶气的,,每天都要粘着他,还总是伸出手,让大他一岁的萧成云抱自己,让人看了就喜欢。
孤儿院里一般都是女孩,仅剩的几个男孩,也总会有一些身体上的疾病。而身体健康的周宙,自然是非常容易被领养的。
但是很奇怪,几乎每一个家庭,在跟周宙单独相处过之后,总是选择接其他小朋友回家。
而且从房间出来之后,他们还总是皱着眉快走,离周宙很远很远。
好像周宙是什么让人害怕的脏东西一般。
每次周宙被人这么对待,他都会扑到萧成云身上哭,把眼泪抹得到处都是。
“他们……他们不喜欢我……哥哥,我不要跟他们走……”周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一边流眼泪一边打嗝,抱着萧成云的胳膊不撒手,软着声音撒娇。
小小的萧成云就会心疼地把周宙抱在怀里,很认真地说,“没事的,有哥哥喜欢你啊。”
“哥哥……你、你别不要我。”小小的周宙抓着萧成云的袖子,连话都说不清楚,“我们说好了。”
“哥哥最喜欢我们小宙了,怎么会不要你呢?”
萧成云从小就很聪明,他亲亲周宙的脸,用自己也不是很有力的手臂揽住他。
“嗯,那我们说好了,哥哥最喜欢的人是我!”周宙的眼睛亮起来,
周宙得了许诺,很快乐地跟萧成云拉勾勾,就真的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两个小朋友看起来都特别可爱,周宙的脸肉嘟嘟的,睫毛上都挂着眼泪,在萧成云的脖子上蹭来蹭去。萧成云垂着眼帘,也小声对他许诺,说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
福利院里的孤儿很多,有一个小女孩看见这边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也想过来看一看,跟萧成云说说话。
结果在她步子迈出来的那一刻,周宙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对她露出了……异常阴沉的表情。
——一切早有预兆。
萧成云后来被第一户人家领养走的时候,还很怕周宙不依,准备了一大堆话要对他说,结果周宙却没哭没闹,只是小大人似的祝福萧成云,真挚地说,“哥哥,你要知道,我只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萧成云一直都在和周宙保持着联络,自己偷偷攒的零花钱,全都给了他。
但是因为怕弟弟担心,萧成云对周宙报喜不报忧,丝毫不提自己的养父家暴成性。
在电话里,萧成云只会说,妈妈给他送了生日礼物,爸爸做了一大桌子菜。
但是只有萧成云自己知道,通电话的时候,他身上都是淤青。
后来,再找机会跟周宙见面时,明明伪装得很好,周宙却第一时间发现他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餐厅里面,才上初中的周宙一把抓住了萧成云的手,眼睛瞬间变红,他压低了声音,克制了声线的颤抖,“哥……你耳朵怎么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没事啊。”萧成云总是很温柔,他拍拍周宙的手,“之前生病了,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讲。”
周宙当时像是信了,闻言乖乖坐回去,神情自若地继续跟萧成云说话,跟他说自己学校里面的趣事,逗得萧成云笑个不停。
萧成云当时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周宙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此之后,萧成云就发现,周宙总是跟着他。
有的时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面,有的时候是跟在他身后。
问周宙,周宙也不承认。
这样的日子,足足维持了一个月。
——周宙终于发现了真相。
他跟踪的目标,就由萧成云,变成了萧成云的养父。
周宙足足守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萧成云养父单独出门,去赌钱的一个晚上——他身上带了一把刀。
在阴暗的小巷里,周宙将到凶狠地插进了萧成云养父的胸口,竟然没有半点迟疑。
只是周宙却没想到,下一分钟,萧成云会拿着一串钥匙追上来……
浑身是血的周宙跟萧成云对视。
中年男人倒在血泊中。
那个时候周宙还不到十四岁。
——萧成云从噩梦中惊醒。
周宙站在门口,对他露出了一个克制又难看的笑容。
“哥。”他叫。
“小宙,”萧成云指尖颤了一下,对他笑笑,压着声音,“你来了。”
*
谢山白下到一楼去的时候,丞战就坐在大厅里,身上湿淋淋的,他穿着的外套全都遭了殃,只得脱下来,穿着一件薄薄的半袖T恤,突出一截小臂,显出不算明显的肌肉轮廓。
丞战双腿分开,两个手肘支撑在自己大腿上,脚边放着一瓶冰可乐。
这人那么久不回来,谢山白还以为他提前走了。
结果居然是在这个下楼的必经之路等着他。
——是在等他吧,谢山白有点不确定,担心自作多情会被丞战笑话,就走过去打算尝试一下,站到了丞战的面前。
谢山白挡住了光,丞战抬起头,把自己的可乐拿起来,无所谓地站起身。
啊成功了。
谢山白什么都没说,跟丞战肩并肩。
到了门口的时候,谢山白有点傻眼……
这雨也太大了吧!
简直像是台风过境一样,水珠哗啦啦地砸在地上,轨迹连成细密的线,甚至能将医院里乱哄哄的声音吞没进去。
很多人都没带伞,站在门口等雨停。
丞战手里却有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黑伞。
谢山白猛地把医院大门推开,风“呼——”的一下就砸到他脸上,带着了谢山白一瞬间的窒息。
真是太大的风雨了,谢山白站在屋檐里面,也被碎雨浇了一脸。
眼前的一幕颇为有意境了。
池塘里面的荷花早就衰败,大滴大滴的雨砸在荷叶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这雨实在太大了,能见度都不算高,往出迈一步路,鞋和脚腕全都湿透。
就在谢山白愣神的时候,丞战撑开伞,遮在了自己头顶,完全没挡住谢山白,自己还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山白,“?”
丞战走得很慢,好像是等着谢山白主动追上来,但是好几秒钟,身后也安安静静。
医院的备用伞都被拿光了,雨下的急,买伞的人也都还没过来。
谢山白正在心里纠结,是浇着,还是等一等,丞战却倏尔回头,没好气地说,“好不过来!”
他闻言立刻跑过去,跟丞战并肩而行。
雨便顺着伞的边缘滴下来,谢山白被笼罩在伞的阴影之下。
起先丞战是遮住了两个人的脑袋的,可是过了一会,就只遮住自己,让雨淋湿谢山白的肩膀。
丞战其实是等着谢山白像之前一样,很活泼地跟他挑衅,可是谢山白却始终很安静。
十分逆来顺受。
丞战,“……”他没办法,只好悄无声息地把伞移了回去。
谢山白偷偷笑起来。
丞战又故意移走。
谢山白立刻唇角落下,可是还是不说话,闷闷的,跟之前的谢山白很不一样。
丞战试探着步子迈得很大,谢山白小跑才能跟上他。
丞战淡淡道:“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了。”
谢山白瞄瞄丞战头上的乌云,不太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能乖巧道:“没事啊,你给我打伞我就很开心了。”
“我是在欺负你,看不出来吗?”丞战睨着谢山白,突然说道。
谢山白的头发贴到了额头上,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眼睛圆圆的,配合着他的发型,看起来很滑稽。
“哦……”谢山白闷闷点头,像一只安分的鹌鹑,也不提出异议,“好的。”
丞战深吸一口气,特别幼稚地,第N次把伞倾斜,故作冷淡道:“谢山白我允许你把伞拉回去。”
谢山白赶紧去拽金属伞杆,丞战又把伞往回来——
来来去去、来来去去,伞面晃动不停,路过他们身边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
雨打在黑伞面上,声音像一颗颗豆子落下来。
谢山白和丞战两个人特别幼稚地拉扯了一会,就都安静了下来。因为伞小小的,他们会下意识往一起凑。
丞战的手握在“J”形伞把的位置,谢山白的手则虚虚地放在伞杆上,他的掌心湿润,最后就也碰到了丞战的手。
谢山白的心脏莫名跳得很快。
他偷偷瞄了一眼丞战,眼神从丞战的嘴唇上掠过去,竟然……又想起来了那种软软的触感。
——丞战这又是在干嘛呢?谢山白真的搞不明白他。
“饿了么?”丞战忽然问。
“没有啊。”谢山白的回答没过脑袋,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噜一声响。
丞战立即嗤笑了一声,谢山白脸红了,转头用力瞪丞战一眼。
嗯,眼神恢复了,不错,丞战暗暗想。
街道人都很少,走着一路,雨渐渐小了,水珠顺着树叶的脉络滴下来。
丞战先开了车门,自己钻进去,谢山白乖乖坐在他旁边,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去那里。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坐丞战家的车了。
车在二十分钟之后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接近谢山白住的地方了,如果在这附近吃饭的话……谢山白只需要再走十分钟的路,就能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前二十个评论发红包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