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山白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他。
今天只有下午的时候短暂放晴了一下，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便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上，又滑落在谢山白的头顶，沾湿他的头发。
谢山白的头发带了一点天然卷，平时并不明显，但是在他头发半干的时候，整个人就会显得毛茸茸的，眼睛黑白分明。
他的书包很沉，将好几门的教科书都背回了家，还另外去学校门口的书店，咬牙买了几本练习册——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脑袋并不怎么聪明，别的同学听一遍就懂的内容，谢山白要琢磨好几遍，才能弄明白。
他不想总麻烦萧成云给他讲题，因此便只能多付出一点努力。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总是可以的。
就算好几天不吃午饭，谢山白也要买练习册回家。
而且萧成云每天都会带很多水果来学校，两个人也吃不完，因此谢山白回家的时候，萧成云便给他书包里塞了一大盒的蓝莓和杨梅，他说：“明天放学前都要吃掉哦，明天还有很多的。”
谢山白很珍惜它们，也想带回去给奶奶尝尝看。
——他的肩膀被书包压得酸痛。
七点半，天已经黑了，路人的上班族形色匆匆，谁都对一个瘦弱的高中生没什么兴趣，但是谢山白却觉得有一些不妙。
路灯边的树影黑幢幢的，前面的角落里像是藏着好几个人一样，让谢山白觉得有一点怂。但是这一条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另外一条大路走过去，至少还要花费半个小时。
奶奶一定会着急的……
谢山白深吸了一口气，拽拽自己的书包带，心一横硬着头皮走过去。
“小同学，来点零用钱花花。”
当谢山白一露面，就有一个穿着黑帽衫的人截住了他。
谢山白的心脏猛然一跳，害怕地抬起头。
果然看见那个地方站着几个人，立刻围住他。
最后面的是个满脸痘痘的男生，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嘴里嚼着个口香糖，流里流气的。
前面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纹了一个大花臂，鼻子上还带着个银环，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
一共三个人。
谢山白皱了一下眉，小声说，“我没有钱……”
他心跳得特别快，上辈子，他就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一个男生，看着就穷，有什么可怕的呢？现在谢山白只觉得倒霉，之前在班级里面的时候，他就听人说学校附近有几个“黑/社/会”，专门等着落单的学生抢钱。
没想到他这就遇上了。
本来是应该破财免灾的，但是谢山白现在包里只剩下五块钱，他根本没说谎！
“操。”那个花臂的男人似乎被他惹怒了，就地骂了谢山白一句，直接上手就要揍谢山白的头。
谢山白一缩脖子，后面的痘痘男生就挺痞地叫住：“有没有钱，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花臂的男人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把手收回来，慢悠悠地说：“也对啊。”
“那这样吧，小朋友，你不是说你没钱么？那我们发现你包里有几块钱，就让我们哥几个揍一下，你看行不行？”
三个人，谢山白想要掉头跑都没有余地。
谢山白抿了一下嘴唇，双手有些发抖，从兜里掏出来了皱巴巴的五个一块钱，小声道：“我……我只有这些，真的没有了，书包给你们翻也没有的——”
“你他妈玩老子呢！”花臂男人直接伸手，冲着谢山白的肩膀扇了过去，把他打的一个趔趄，五块钱散落在地上，甚至还有几个是硬币。硬币掉进水里，发出微微的声响。
第三个麻秆男直接就拽到谢山白的头发上，狠狠一扯，将谢山白拉倒在了地上！
谢山白的膝盖跟坚硬的柏油路撞击，书包也在这个时候被抢了过去.
拉链拉开，里面水果盒子立刻散了，小蓝莓咕噜噜的滚在地上，不大一会的时间，整盒蓝莓都空了。里面的葡萄、苹果，脏兮兮地跌在水坑里，被人踩得很烂。
“还他妈说没钱，这些水果都能买得起，□□妈！”痘痘男脸上发了狠，蹲在地上，把里面的书本全都翻了出来，还有里面干干净净的练习题。
“呦——真是好学生啊！”他又阴阳怪气地说。
这几乎是谢山白的禁忌了。
谢山白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地去抢自己的书本，结果又被人一把掀开。
“我真的没有钱啊。”谢山白带着哭腔说道。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手里捞到一本书，就又被人抢走，捞到一本书，就有被人抢走——
对面三个人看着他这副傻样子大笑出声，将新的练习册举得很高，故意逗着谢山白踮着脚跳起来拿。
另外一边的人举起书抖了抖，像逗小狗一样，把谢山白吸引过来。
谢山白的手机也掉在地上，被花臂的男人用脚踩碎，屏幕龟裂，字都看不清楚，很快就黑了屏。
“撕拉——”
谢山白的英语书被人三下两下撕开，扬起手一挥，像雪花一样散落。
这些东西再买可要几百块，这个月的低保才刚刚下来，用在这上面的话，钱就不够了，奶奶又要早出晚归。
“还给我！”谢山白像被激怒的动物一样，红着眼睛冲上前，不着章法地打痘痘男的肩和肚子，但是他还有两个帮手，谢山白把那些人彻底惹怒。
只见花臂的男人抬起手，就要扇上谢山白的脸。
谢山白突然听见路那头传来了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
“救命啊！”谢山白立刻扯着脖子大喊。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这两个人究竟这些人叫来的新帮手，还是过路人。
虽然谢山白也知道路过的人很有可能也会袖手旁观，但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救命啊！”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谢山白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大喊道：“犯法了……”
这下子，谢山白直接就吃了一记耳光。
虽然他现在的痛觉很低，但是仍然觉得特别难受。
——谢山白万万没想到，他能在这里看见丞战和李灿。
丞战还穿着那双球鞋。
痘痘男他们三个见有人过来，也停下了手，眯着眼睛看着丞战。
两伙人在狭窄的小巷中对峙。
丞战瞳孔黑沉沉的。
“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花臂男人冷冰冰地说道。
丞战没在看谢山白，也没说话，突然笑了一下。李灿似乎本来是想要冲过去帮谢山白的，但是看了丞战一眼，他也停下了脚步。
“哇，我活了十六年了，还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跟我战哥说话。”李灿真诚地感慨道。
“别吹。”丞战冷冰冰说道。
随即他转过头，竟然对那个之前在宿舍见过的男生礼貌道：“学长。”
谢山白抱着自己的空书包，呆楞楞地看着他。
丞战双手插在衣兜里，打完招呼就径直往前走，故意跟谢山白擦肩而过，看上去压根就不想多管这个闲事，只是恰好路过。
谢山白心里刚刚升腾起来的喜悦落空，胸腔里面像是挂着一个秤砣一般，扯着他往下坠。
丞战已经走到了一米之外。
花臂男人见状翻了一个白眼，伸手就扯过了谢山白的衣领。
他恶狠狠地说：“看吧，都怂着呢，没人救你！”
“——咔擦！”
灰暗的小巷骤然亮起一瞬白光。
谢山白猛然一抬眼，就看见李灿举着手机。
“放开他啊，有证据了，我们要报警了。”李灿跟谢山白离的不远，拉长声音跟丞战配合十分默契。
“操/你妈！”那个瘦麻秆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愤怒地冲着丞战冲过去，抬腿就要踢丞战。
然而丞战却在这时侧身躲过！在瘦麻秆失重的瞬间，直接死力握着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狠狠地往他腹部击去，随后，丞战将他的手往下一拽，提膝盖继而击去。
他的动作不留余地。
麻秆立刻痛喊一声。
花臂男人见状也赶紧去帮忙，李灿却在这个时候从他身后锁住了他的颈反钳他的手肘，压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
痘痘男也不敢上前，往后退了一步。
麻秆男虽然瘦，却好像是几个人之中，武力值最强的一个！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头去顶丞战的腹，丞战直接就抬腿狠狠一踹，趁着他吃痛的瞬间，压着他跪到了地上。
谢山白看着丞战紧绷着脸颊，眼神中出现一丝不明显的狠戾，反向折他手臂的时候，那个人的骨骼发出一声声让人牙酸的脆响。
瘦麻秆疼得呲牙咧嘴，脸扭曲地皱在一起。
“滚。”丞战开口，声音显得冷沉。
——痘痘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剩下两个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证据还握在人家手里，报警也说不清楚！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怂了，连滚带爬地跑走。
谢山白抿着嘴，跪在地上，捡自己的书。“谢谢你们啊。”他小声说道。
“欸呀，小骗子你别捡了，买新的吧。”李灿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说道。
丞战站在谢山白面前。
只见谢山白小心翼翼地将碎纸页从水里拿出来，抖了抖，又轻轻放进书包夹层。
一张一张……谢山白捡了五分钟，还是有很多没有捡回来。
李灿啧了一声，也低下头帮他一起捡。
“请让一下，你踩到我的书了。”谢山白低声说。
“谢山白，你哭什么哭。”丞战终于跟他说话了。
谢山白吸了一下鼻子，抱着书包站起来，跟丞战对视。
他看起来惨兮兮的，脸颊还红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卷毛微微翘起来，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可能是觉得有点丢人，他也不说话了。
丞战不说还好，他一说话，谢山白的眼睛更红了，像一只兔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用手背用力一擦，眼泪又掉下来。
本来被那些人撕练习册的时候还能憋住了，现在他的泪窝却像被拧开的水龙头一样。
谢山白嘴唇抿的紧紧的，在丞战面前低下头。
“诶，怪我怪我，本来战哥说放学就过来这边看看的，结果我想去买一个热狗的，就——”李灿还没说完，丞战就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
李灿立刻闭嘴，冲着谢山白无辜地摊开两只手。
谢山白诧异地看着丞战，眼睛睁得很大。
这个地方好像真的超过了丞战忍耐的极限。他每在这里呼吸一下，太阳穴处的血管就要跳一次，让他觉得有些焦躁。
过了一会，丞战垂下眼帘，跟李灿说道：“灿子，走了，你捡个屁。”
谢山白在上一瞬间，看见丞战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面有路灯曜出来的光，还有雨夜的缩影。
他的衣服半湿，谢山白最后听见丞战说了一句：“——脏死了。”
说完，他转过头，从来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