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班级,所有人都不太熟,上课的时候,趁老师不注意,还是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谢山白低着头,把老师讲的东西记在笔记本上。但是他还是敏感地听见,班级有几声窃窃私语。
“听说是假期的时候,把丞战给骗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骗钱了?多少啊?他看着就挺穷的。”
谢山白突然有点想哭,眼眶止不住地发热,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唇,擦了一下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跟丞战解释,但是怎么说呢?有人给我发布任务,我得摸你手十秒钟,才能一直不被鸟粪砸,所以才出此下策?
丞战会信他?
其实倒也有办法圆谎——说当时被篮球砸到眼睛,暂时失明了,不是故意要骗他的。
但是谢山白却不想这么做,他不想骗了一次丞战,又去骗他第二次。
“你还好吗?”萧成云担心地看着他,写了一个小纸条递给他。
“没事。”谢山白吸吸鼻子,给他回复。
很快就是第三堂课下课,为了公平地排座位,全班同学都在走廊里按个子站队。
谢山白个子不算高,差不多排在第五位。但是队列却很紧,同学交头接耳地聊天,时不时地看谢山白两眼,也没人给他主动让个地方。
丞战站在最后一个,耳朵里面插着耳机,低头玩手机,也不理身边人。
站在队外的谢山白看他两眼,小声叹了一口气,想要硬着头皮站他后面的空位。谢山白其实有一点讨好型人格,总是希望别人喜欢他,但是又总是事与愿违。
队列里的萧成云却在这时招呼,“山白,来这里——”
萧成云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笑着对谢山白抬起了一只手,谢山白便走过去。
“谢谢。”谢山白说。
“没事的。”因为一点残疾,萧成云会下意识地对人偏一点头。他的头发是深褐色,微微有些长,被他别到耳后,露出利落的下颚线。
见谢山白情绪很低落,萧成云揉揉他的脑袋,压低了声音像哄他一样,“别在意啊,过几天他们就忘了。
“我看人一向很准,我相信你。”萧成云说话的声音温柔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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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个上午,谢山白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萧成云一个座位了。
萧成云似乎有一点低血压,他的脸总是没有血色,甚至弯腰去捡一支笔,再起来都会手扶着额头缓一会儿,看上去有些难受的样子。谢山白便趁着午休,赶紧去学校的小便利店给萧成云买了一块“德芙”巧克力。
“小同学是新生呀?没见过啊?”小便利店的大叔乐呵呵地将巧克力递给谢山白。
“是呀。”谢山白双手接过。
大叔笑眯眯地看着他,手拿着勺子,在关东煮的锅里搅来搅去。
谢山白吸吸鼻子,听见自己肚子“嘟噜“一声响,在空空的走廊里像惊雷一样!
他真的好饿啊!谢山白吞咽了一下口水,将头扭到一边去,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堆关东煮。
白的蟹丸甜甜的,粉的虾丸很柔软,就连豆腐串,咬一口的时候,都有热乎乎的汤汁溢在嘴里,那股鲜甜的味道滚在舌尖上。
超级好吃的关东煮!
然而谢山白没钱。
——他没吃午饭,就是想攒着钱给奶奶买早餐车,饿一两顿又死不了对不对?
……啊可是真的好香。
谢山白强迫自己垂下头,转身就要狠心弃关东煮而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叔却突然叫住了谢山白。
“小同学,关东煮就剩五颗了,不好卖,买一送一怎么样?这么多的丸子,只要四块钱哦!”
谢山白感觉自己郎心如铁,直接拒绝:“不!”
“买一送二哦,这回只要两块钱了哦——“
谢山白面露迟疑,“不……了吧。”说完,他吞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可真是个做大事的人。
“欸呀好了好了送给你!这孩子咋那么不舍得花钱!”大叔话音落地,直接一勺汤舀在纸杯里,大方道:“拿去!”
谢山白,“……”
学校回廊下面是一处假山喷泉,谢山白双手捧着纸杯,珍惜地咬上一小口,感动得都快要哭了。
世界上真是好人多啊!谢山白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谢山白这时想起了,自己昨天好像是抽到了一张超市老板的R卡的——
难道这就是R卡的作用?
萧成云收到巧克力的时候显然有点意外。
他将巧克力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对谢山白说,“谢谢你啊,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巧克力呢!”萧成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变成了弯弯的形状,眼尾有小小的纹路,向外面延伸出去,这让他看起来十分温柔,就像春夜的月亮。
上课铃声已经打响。在谢山白送出巧克力的时候,教室后门一下子就进来了很多同学,谢山白无意间回头一瞄,就看见了丞战。
丞战表情有些酷,侧脸轮廓如希腊雕塑,鬓角的“闪电”十分明显。
谢山白还惦记着要向丞战道歉的事情,张开嘴想要叫他。
而丞战也第一时间看到谢山白,在跟他对视上的时候,却直接“啾——”地一下将眼神收回,面无表情地从后排走过去,连步子都迈得大了一点。
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对谢山白不屑一顾。
谢山白失落地低下头,就看见丞战脑袋上飘过一串数字。
“乌云值+5”
他妈的,为什么?
谢山白只是看了他一眼啊?这都会不高兴?
下午第一堂课就是数学课,谢山白很不在状态。
“你有没有那里不懂啊”萧成云下课的时候对谢山白担忧地问道,“我给你讲讲吧,这堂课是不是听着有点吃力?”
谢山白抿着嘴,点点头,“就这里……”他低下头,指了指教科书。
他其实记得,这道题是非常简单的类型题,有些为自己的提问感到羞愧,担心萧成云会觉得自己很笨。
“嗯,是这样的……”萧成云的眼睛澄澈如溪水,瞳孔里面有谢山白小小的轮廓。
他见谢山白懂了之后,又给他出了一道差不多的类型题,跟他说:“我们作业上也有这个类型。”
“你要是不懂,一定不要跟我说自己会了,这样以后课才不会落下啊,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谢山白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
陈卉卉坐在他们前桌,有意无意地跟过道那边的女生说:“萧美人好像很喜欢小骗子啊,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心眼都少?”
那个女生眼睛扫了扫谢山白有些脱线的袖口,犹豫片刻道:“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一句啊?”
“我有朋友就是跟谢山白一个初中的。”她压低了声音,跟陈卉卉说小话:“他说谢山白初中就经常骗人的……明明家里条件不太好,还说自己的爸爸开宝马、做生意呢!”
她拢起一只手,忌惮地看了一眼谢山白,用气声道:“后来你猜怎么的?他们在大街上看见,谢山白的奶奶在……”
——姑娘,我全都听见了啊,你们用短信聊天好不好?
谢山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热搜”总是能以很快的速度在班级里面发酵。
现在大多数他们班的同学,看着谢山白的眼神有一些说不出来的避讳,好像谢山白是什么洪水猛兽,要离远一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谢山白本来觉得,自己其实是比他们大一些的,不能跟这些“小屁孩”计较,但是……却仍然有一些难过。
他很久很久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就曾经被班级里,大家都怕的坏学生诬陷过偷钱。
那个人见老师们都宠着谢山白,就看他不顺眼,故意趁着下课的时候,把一百块钱放在谢山白的书包里,再说自己丢钱了。
趁着老师们都不在,他便让班级里的同学翻包。谢山白简直有口说不清,委屈得直哭。
于是“小偷”这个词就冠在谢山白头上,整整五年的时间,他都没有任何朋友。
谢山白曾经在人生的伊始,就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那种异样的眼神就像鞭子一样,打在他的身上。时至今日再翻出来,也会出现钝钝的痛感。
萧成云却在“他奶奶……”的时候,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女生的对话。
谢山白的脸上总会出现一个酒窝,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这让他显得有一些可爱。
萧成云便笑着用手揉了揉谢山白的头。
晚上放学的时候,月亮显得很高,将人的影子拉长,成为树枝一样的形状,马路上车的喇叭声练成一线,敲击在人的耳膜。
谢山白和萧成云一起往学校外面走。
“我要走啦,谢山白。”来接萧成云的是一辆宾利,司机为萧成云打开车门,手垫在车顶的位置。
谢山白站在公交站台,向他挥挥手,“明天见啦。”
穿着校服的学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听说高一来了两个帅哥!今年真是风水好啊?小学弟诶!”
“哈哈哈哈,你要不要追啊?”
谢山白百无聊赖地将手插在衣服兜里,抬头看了看路灯,就看见丞战单肩挂着干瘪的书包,跟李灿一起从学校大门里面走出来。
是李灿先看见的谢山白,叫他,“呀——小瞎子啊!”他声音往上仰,语气调侃而讽刺。
丞战换了一双球鞋,塞着耳机,连头都没抬一下,却成为众人的焦点。
“你这么闲?”丞战不咸不淡地说。
“战哥……”李灿拉长了声音。
谢山白的手攥了攥,朝着丞战走了过去,站在他们面前。
——丞战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
他的脑袋真的很聪明,能够回答出老师所有很难的问题,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口音也是标准的伦敦音,就像在英剧中的角色一般。
谢山白需要稍微抬起头,才能看见丞战的眼睛,平视则会看见他明显的喉结。
“丞战……”谢山白声音不大,但是三个人都能听到。
谢山白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对丞战说:“对不起。”表情真挚,丞战却没回答,谢山白便又说:“我……”
这次却被丞战打断了。
丞战突然笑了起来,似乎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嚼着一个口香糖,吹起来,又“噗——”的一声,破碎在谢山白的耳边。
带来了很少很少的,凉凉的气流。
谢山白希冀地看着他,想要他的原谅。
“让开,挡路了。”丞战却扔下一句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