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贵货你说，面交能靠谱吗？”
“这还用说？”
“不说要你干嘛？”
“相当没谱。”
其实林牧心里有数，就算不加面交这个附加条件，系统也把这次交易定性成了“跑路”级的危险，也就是说，万一运气不好，出了什么大幺蛾子，则自己在这颗小破球上根本待不下去，就算挖地三尺也不安全。
林牧看了一眼时间，走进卧室。
落汤小天使乖乖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被子里，看起来可怜巴巴。
之前的两天里，这条小尾巴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跟着他走来走去，只要他回头，总能看到一头金黄金黄的小卷毛，和一张嫩豆腐似的小脸儿，大眼睛望着自己，瓦蓝瓦蓝的闪闪发光。
但今天已经快中午了，这个小卷毛却还没起床。
林牧走回客厅，“万一对方是个热爱和平的正经人呢？”
“别骗您自己了。”
“万一呢？我觉得，咱们不应该主观把人想得太坏。”
其实这话林牧自己都不相信，也不指望系统相信，就是这会儿心里着急，下意识地试图自欺欺人。
“主观想象是要以客观实力为基础的，需要我提醒您吗？您现在的自保能力约等于零。”
“……”
“您要做的事情，相当于主动躺在案板上，还一厢情愿觉得，对方也许并没兴趣切您，而我的职责，就是提醒您不要到处乱躺。”
“你可真是太有用了，我雇几个保镖成吗？”
贵货系统幽幽叹了口气，“我再最后解释一遍——您的货品信息几经周转，最后挂在“伊桑”市场进行拍卖，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荒原黑市，连智障都该明白，那里没有几个正经买家，而且线下交接危险系数极高，而且货品还是一颗无法评级的稀有种子，而且根据以往的交易数据统计，当面交易有极大概率演变成武力冲突。”
“……行吧。”
身为一个沉默寡言的系统，难得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话，还加了一堆“而且”，可见确实觉得他在作死。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当面交易并且成功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买卖双方通常会各自准备好充足的武力，比如一个小型舰队的兵力。”
“好了贵货，你是对的。”
林牧让系统把能做的保密措施全部做上，给买家回了一条信息：中介交易？
意思就是找两个人，或者机器人也ok，代表买卖双方，在中间帮忙跑腿儿，完成交易。
其实这样依然存在一定风险，只要肯花功夫，总能通过中介找到背后的卖家、或者买家，但给人感觉安全很多，也有周旋余地，至少直接送上门去嗷嗷待宰强得多了。
林牧发完消息就开始等待对方回信。
看着自己发的这个问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好，应该用句号才对，以表达自己坚决不肯面交的决心。
撤回重发来得及吗？
他刚这样一想，对方的回复就发过来了。
[怕我打劫你吗？]
林牧试着写了几套说辞，最后却又一条一条删了。
说多错多。
另一边。
横跨过整个第九区。
商街一角。
小作坊后院里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身白色简单随意，领口三颗扣子开得恰到好处，少一颗拘谨，多一颗轻佻，发色银灰中带着一抹冷调，深一度沧桑，暖一度无趣，现在这样则刚刚好契合年纪。
这人从头到脚找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品，看起来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精致，而且精致中还带着浑然天成的随性，就连后脑勺上的那一小撮呆毛，都比其他任何人的呆毛更加富含自由气息。
只是院子里铺着青黑色的地砖，一身白色显得格外扎眼。
而他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暴露目标。
代卖系统发出“哔”的一声提示，白衣青年目光稍稍一落，就看到垃圾桶那颗光秃秃的脑门儿亮了起来，通信区域浮起一个大字——对。
怕打劫吗？
对。
看起来特别理直气壮。
他轻轻挑了挑眉，直接把石桌当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无比气定神闲地晃了晃，看起来比对方更加理直气壮，简直当这里是自己家的后院一样。
本来约好的交货时间是今天傍晚，但他提前来了。
而且还是甩开手下自己来的。
依据生存常识，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交易地点一定设有重重埋伏，自己恐怕要费点儿功夫才能拿到东西，一个人过来其实并不明智。
但是想想看，自己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先被围攻，然后突围，这画面还是挺悲壮、挺刺激的。
很有那么一点儿可歌可泣的意思。
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这里既没有防御工事，也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甚至连三五个打手也没安排。
只有一个垃圾桶，光秃秃地杵在那里。
卖家心可真大。
他已经做好了过关斩将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居然赶上了一道送分题，过于简单，以至于他一点儿也提不起作奸犯科的斗志，只想和平友爱地完成这单交易。
他对着空气问了一句：“怎么称呼？”
然后语音转文字，给对方回了过去。
按他理解，对方应该自报家门，然后反问一下他要怎么称呼，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自报家门，亮出“乐游”这个惯用ID。
乐游——设计爱好者、自由艺术家，偏好建筑设计和园林景观，对机械交互也有一定涉猎，经常出没于各大艺术展览，是一位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
只要稍微搜索一下，就能看到相关信息。
比起被动得知，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搜出来的结果。
比如他自己，就很喜欢搜一搜和自己有关的最新消息。
没想到对方继续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回道：[500支，今天下午，中介交易]
这位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注意到“今天下午”这个关键词，猜想对方可能急用，虽然心里想着和平友爱，却拧不过特殊行业的血脉传承，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嚷嚷着，要他坐地起价，狠宰对方一把。
他又问了一句：“你混哪条道的？”
转文字，发送。
片刻后，分类桶上亮起回复，自带光效的一行大字——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什么玩意儿……
另一边，林牧正在客厅来回溜达。
你混哪条道的——这像能从好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贵货系统仿佛未卜先知，盖棺定论道：“对方不是善茬。”
林牧又到卧室里溜达一圈，小卷毛依然没醒。
而且气息有些沉闷，好像每呼吸一次，都要冲破重重阻力才行。
贵货系统说过，在针剂起效的这段时间里，小卷毛可以像个健康小屁孩儿一样正常活动，而一旦药效开始消退，他的身体状况就会急剧恶化。
就这么一睡不醒也有可能。
林牧毫无意义地在小卷毛头上试了一下温度，然后一头毛躁地钻出卧室，“贵货，你来，再说说最坏什么情况。”
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需要一点儿战略恐吓。
贵货系统却他娘的丝毫也不善解人意，“根据最新情报综合推断，买家可能来自苍狼海盗团，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铁臂青猿——也就是苍狼二队长，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个人目前就在本星。”
林牧：“所以你觉得买家就是这个二队长吗？”
“不，您想多了。”充满磁性的男声继续分析，“买家通过终端发信，意味着他现在已经到了交易地点，如果是二队长本人，应该会选择强行收货，而不是继续沟通，以下省略行为模式分析，只说结论——初步判断买家是二队长的其中一位手下，此次随行的四位小组长都有嫌疑，目的是独吞货品，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对这一判断有75%左右的把握，在此基础上进行安全分析，则等级为‘中危’，如果……”
林牧打断他：“所以可以面交？”
“您想多了。”
只要露面，就是高危。
林牧朝空气摆摆手，继续跟买家讨价还价，他的条件还是今天交货，走中介，不过为了尽快达成协议，主动把兑换比例降到了450。
对方又把价格抬了上来：[550，面交]
林牧：[400，中介]
那位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对讨价还价毫无兴趣，耐心不足地说：“RH33可是军用型号，你觉得我会揣着好几百根到处跑吗？”
然后又说：“调货至少需要两天。”
林牧盯着这条回复，脸色明显不太好看，贵货系统从旁提醒：“这是海盗的惯用伎俩。”
林牧：“伎俩就伎俩吧，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卷毛最多能撑几天？”
贵货系统读取实时健康监控数据，回道：“一天。”
林牧立刻回复买家：[不行，最多等你一天]
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从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海盗基因在血管里奔走欢腾。
他痞气地晃了晃腿，微笑着坐地起价：“500针剂，换你十颗种子。”
片刻后。
林牧：[可以。]
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笑得弯了眼睛，“这么爽快？那我十颗都要不同品种。”
林牧：[可以。]
“当面交易。”
说完这句，他托起下巴，看着分类桶那颗光秃秃的脑袋，饶有兴致地等着对方拒绝自己。
片刻后，只见秃脑壳上浮起两个大字——可以。
居然可以？
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嘴角笑容僵住，把分类桶转了一圈，再看，还是“可以”。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嘴角弧度也跟着从天而降，顿觉十分没劲。
地下基地里，人工小太阳转为正午模式，爱岗敬业地发光发热。
林牧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清澈嗓音透着一股子蛮不讲理，“我说什么你都可以，敢不敢有点儿原则？”